「小妹，還記得我們一起看過思娘嗎？」孟勻一邊洗碗一邊問我。
「思娘？．．．妳是說．．藍色生死戀那個嗎？」我擦著餐桌一邊回想。
這天晚餐過後，進入了我們一天裡真正的聊天，而非隨意談談。
端著水果，我們坐在沙發上吃水果聊著天。
「是啊！還記得它的劇情嗎？」怪了，她講這個幹嘛？
「嗯？怎麼了？」我吃著水果靜靜地聽她想說些什麼。
「如果啊！．．．我是說如果喔！．．．如果我也意外去世，妳會怎樣？」
雖然是聊天，但她的態度也太認真了吧！我心裡毛毛的，她怎麼了嗎？
「不知道耶！問這幹嘛？」能傻就儘量傻吧！不能傻就裝吧！反正我不想正面回應這問題。
她吞吐一口氣，正面朝向我，抬起我下巴讓我看著她，「如果沒有我，妳要繼續活下去好嗎？」她說得輕輕柔柔。
我完全不能反應，就只是怔怔望住她，「妳怎麼突然說這個？是不是有什麼事？」我語氣平穩，儘量不讓自己情緒激動。只是如果而已．．．
她笑了笑，摸摸我的頭，「哪有怎麼樣？只是人生有很多意外，我們都始料未及，所以要未雨綢繆。」
見她的眼睛沒有半點閃爍，我才放心的與她討論這話題。
「那如果是我去世了呢？」我拿起盤上的水果咬一口提問。
「我會連妳的份一起活下去。」她說得誠懇。
「少來，如果真的發生了，最好是這樣。」我捏了她鼻子後大笑，這．．這太客套。
誰知她握緊我的手，「我是說真的，我不是那種要死不活的人，如果妳出意外離開，一定很放不下心我吧！那麼妳一定會希望我能活得很好，不是嗎？！」她太激動，說了這番話，我卻無從挑剔，無法反駁。
「那妳會傷心嗎？」愣了許久，我才沒頭沒腦的擠出這句話。
「傷心是無可避免的，但傷心過後我會努力振作，再重新過生活。」
真是的，明明兩人都好好的，沒事談論這個幹嘛？
什麼未雨綢繆嘛？講得這麼悲情幹嘛？
我哈哈笑了聲，「既然妳會這樣，想必我也是啊！這麼不信任我？怕我想不開啊？」我的頭靠在她的肩頭上。
「妳不會的，我相信。」她緊摟著我，這感覺．．．不太對勁。
我自她懷中抬起臉望著她，「妳是不是有什麼事沒說？」
她將我的頭按回懷裡，「沒什麼，過幾天我可能要回美國一趟。」她幽幽說道。
我聞言馬上彈起身坐好，「回美國？為什麼？」我感覺很不安。
「我爸希望我去美國學習如何接管公司，以後好可以接班。」她語重心長，我想她也很無奈吧！
「那我呢？」妳不打算帶我去嗎？．．．本來想問，又怕成為她的負擔。
如果真的能帶我一起去，她就不會那麼無奈了吧！
「葦不會去，她可以照顧妳。」
「那妳多久能回來一次？．．．是不是以後都必須住美國？」我不安的感覺愈來愈深。
她沉默，久久才回答：「不曉得，當然是必須長期住在那，但是多久能回來一次我不能保證。」
「妳．．．不要我了嗎？」總是有種被拋下的感覺，不自覺我的視線開始模糊。
「傻小妹，我怎麼可能不要妳。」她轉個身，抱著我繼續說：「別這麼想好嗎？我真的是逼不得已，我也很無奈．．．」她焦急地解釋想讓我安心，但怎麼說都不夠貼切，愈說愈慌。
我手指貼上她的唇，擠出個笑容，「我懂，我都懂，其實．．我也該為妳想的，如果能夠選擇，妳一定不會丟下我，是嗎？！」我睜著圓圓大眼水汪汪的看她。
她的笑容讓我放心，「那是當然的了。」然後她緊緊抱著我。
難怪上禮拜她休假帶我去回憶小時候，原來她早就知道我們會有分離的一天。
難怪她總是說很珍惜我們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
難怪她總是捨不得跟我吵架，寧願放任讓我耍性子，她也不要以冷戰代替恩愛。
難怪她下班回來都很累了，還堅持自己做飯洗碗。我累了她也不動聲色的替我洗澡，抱我上床睡覺。
她對我是那麼那麼地好，原來是怕我們相處的時間不夠。
沒想到我擔心的事還是有到來的一天，來得太突然，我來不及思考別的。
我想，一時一定無法接受這事實，可公司是她爸開的，難不成要她爸放任它倒閉嗎？
這太殘忍，而且她們身為子女的本來就是必須接班的，這很奇怪嗎？
何況她又不是不回來，只是時間無法確定而已，沒必要死拖住人家不放，她愛的沐芹絕對不是這種人。
她一定早就知道我們必須分開一陣子，只是時間快要逼進，不得不說罷了。
以她的個性一定不會提早跟我說的，要不是再不說就來不及，我看她也是打死都不會透露一個字的。
事到如今，除了讓她放心，我還能說什麼？能做什麼？
我笑了笑，「這樣就夠了，反正妳又不是不回來了，這麼悲情做什麼呢？」
「我怕如果，我沒有叮囑妳，萬一我怎麼了．．．」不等她把話說完，我的唇堵住她的話，不讓她講出來。
「小妹．．？」她微愕。
「妳是要回美國接公司，我不想聽到任何不吉祥的字眼，別讓我擔心好嗎？」說完我又把唇覆上去，似乎想把所有來不及說完的情意全讓她吞噬掉，讓她知道我有多愛她、多捨不得她。
「妳放心，有時間空出我一定會回來，不然妳等我，等我穩定了一定回來接妳，好嗎？」她把我的雙手分別貼上她的雙頰，似在承諾。
「嗯！」像以往一樣，重重的點了頭，讓她安心。
我是那麼愛她，所以她說的話我都會聽，不會讓她擔心。
再說，孟葦會留下來陪我，就算不能看到她，看看孟葦也好。「望梅止渴」也是ＯＫ的。
「先去洗澡好嗎？我有事要過去葦那邊一下，等我回來就可以睡覺了。」她吻上我的額頭。
我回給她一記笑容，目送著她出門去對面按門鈴，直到門被關上為止。
「妳跟她說了？」嚴孟葦半臥在沙發上望著坐在對面的嚴孟勻。
「嗯！」
「怎麼跟她說的？」嚴孟葦的語氣平穩。
「我說爸要我回美國接班。」
「好一個接班，．．．嚴孟勻，妳愈來愈會說謊了。」嚴孟葦瞇起眼搖著頭。
嚴孟勻冷笑聲，「不然妳要我說什麼？直接跟她說我生病了，病了絕症？沒得醫了，要這麼說是嗎？」這也太殘忍了吧！
嚴孟葦垂下眼思考，「妳下午答應過我會告訴她的，．．是說不出口？」她眼神呆然。
「當然說不出口啊！要怎麼說？換成是妳，妳會直接說嗎？」嚴孟勻說著，幾乎是瞪著嚴孟葦了。
嚴孟葦思及了會兒，久久才開口：「不會！」
「那妳就不要一副輕而易舉的態度，這話這麼難以啟齒，有本事妳去跟她說啊！去跟她說所謂的事實。」嚴孟勻嗤笑。
「我才不要，到時她又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我可沒本事安撫的了她。」其實她在心裡對沐芹有一分憐惜的，只是她都沒有表現出來。
另一頭沉默，遲遲沒有聲音，半臥沙發的嚴孟葦坐直了身，抬頭望向嚴孟勻，「妳．．．來找我不是只說這個這麼簡單吧！」不知為何，她的心臟跳得極快，令她感到很不舒服。
嚴孟勻以手掌搓了搓臉，緩一緩頰才道：「我今天挺不直腰，午休去掛號看醫生，拍了照，醫生說我病情惡化，怕是化療也熬不過．．．」話未說完，她閉上眼睛，手扶著額頭輕輕按揉。
「今天去掛號就看到報告了？我都不知道台灣的醫術這般發達。．．．嚴孟勻，我是妳兄弟耶！妳連我也瞞？」嚴孟葦愈說眼愈瞇，一副咄咄逼人模樣。
許久嚴孟勻才抬起頭看她，「我不舒服很久了，大概近兩個禮拜，但是上禮拜去看醫生，今天才看到報告，今天腰挺不直也是事實。」嚴孟勻愈說愈無力。
「剩多久能活？」起碼也給個期限。
「活不過半年了，很難講，可能隨時都會走。」嚴孟勻低聲說著。
「妳打給爸了？他要妳去美國治療是嗎？」會對沐芹撒謊應該是這結果吧！
嚴孟勻點頭，「醫生不建議化療，化療也不見得有起色，或許還會在注射同時感染，因而病逝。．．．我本來也不打算化療，就等著命運的宣判，但爸要我無論如何去美國看看有沒有得救，為了沐芹，我願意拿命去賭。」
她抬頭望著嚴孟葦，「賭贏了，我們就有未來，如果輸了，沐芹就拜託妳了，請妳代替我照顧她。」嚴孟勻說著眼淚滾落下來。
「妳拿命去賭妳們的未來？」這．．也太偉大了吧！
「不然能怎麼樣？我是一個隨時會喪命的人，還能有什麼選擇的餘地？．．．我真的很愛她。」說完她掩面啜泣。
「雖然我們是雙胞胎，外表看起來是一模一樣，但是她也明白，嚴孟葦不可能變成嚴孟勻。」嚴孟葦嘆氣。「只可惜遺傳到病的人是妳，如果是我，這些問題都不會產生了，不是嗎？！」
嚴孟勻驀地抬頭，「不，妳不要這樣想，我都已經遺傳到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要往妳身上攬這責任。」骨癌雖是家族遺傳疾病，但也五代才有一次中獎機會，機率是不高，如今她已遺傳到了，也只能認命，她曾經慶幸中獎的人不是嚴孟葦。
兩人陷在沉默之中。
此時再說什麼都不重要了，事情都已成定局，要活也只能跟命運賭一把了。
「葦，妳有喜歡的人嗎？」嚴孟勻打破僵局，她從未看到妹妹帶女朋友回家過，也從沒聽過她有喜歡的人。其實嚴孟葦到底談過戀愛沒有，她都不清楚。
嚴孟葦傻眼，而後搖頭，「沒有。」她是怕沐芹給她帶來困擾嗎？
「那妳有喜歡過的人嗎？」
嚴孟葦怔了怔，「有啊！妳當我沒血沒淚喔！」她似笑非笑的回答。
「因為我從來沒聽妳提過啊！」對象是誰嚴孟勻不便過問，縱使是雙胞胎手足也該有自個兒的隱私。
「哈！妳忙著談戀愛就夠了吧妳，自己摸摸良心，自從幼稚園分開唸之後，妳都把心思花在沐芹身上，有注意過、關心過妳的兄弟嗎？就算我提過，妳大概都忘了吧！」這話有意無意提醒了嚴孟勻，自有感覺以來，唯一愛的只有沐芹，這愛怎能不深刻呢！
「不會，如果妳提過，我一定不會忘記。真相是．．．妳沒提過。」嚴孟勻話語篤定。
嚴孟葦眼神飄了飄，在她的屋子裡掃了掃一眼，「是沒提過又怎樣？．．．確實是有喜歡過的人。」
「有幾個？」
「一個就夠我頭痛了。」
「妳暗戀？」
「不然能怎樣？人家都有愛人了，能不暗戀嗎？我可沒那興趣搶別人的老婆。」
嚴孟勻彎起嘴角睨視著她，心中自有一番盤算的模樣，「我還真以為妳沒談過戀愛呢！」
嚴孟葦嘆氣，「真正的戀愛是真沒談過，但戀愛的滋味如何，我大概了解了吧！起碼相思的滋味如何，我清楚得很。」她話說得無奈。
「今天的談話到這兒吧！沐芹還在等我。」嚴孟勻一副心中自有盤算，緩緩的走出嚴孟葦的家。
嚴孟葦看也沒看就知道她一定回家去了。
坐在沙發上細細回想著今晚的談話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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