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閒賦在家,一個土生土長、道地的台北人,哪兒都不能去、哪兒也不想去。於是,看了很多電影。
上午跟阿N到華納去看「我愛上流」(Fun with Dick & Jane)。迪克是個很努力勤奮的員工,在公司幹了十五年之後,他終於昇上了副總的位置。但是,這卻是一場騙局,公司的資產早被上司淘空,而迪克不過是個被設計在之中的一顆棋子而已。
一直扮演著踏實、循規蹈矩的好人迪克,在遵循了所有社會既定的規則之後,仍落得悽慘的下場,他真是心有不甘,開始與老婆聯手幹起搶劫的不法勾當,因為他開始不相信好人會有好報,他要用非法手段來奪回他失去的一切。
故事最終,是迪克真的以非法手段奪回了已經落到上司手中的四億元美金,然而他卻類似現代版的俠盜羅賓漢一樣,將得來的錢一一分送給被公司遣散而拿不到半毛資遣費與退休金的六千多名員工。這個「義舉」救了許多幾乎無法度日生活的員工。
姑且不論迪克的作為在法律上的爭議。片中讓我覺得印象深刻的一幕,是迪克在向上司騙取簽名字跡時,要求上司開一張支票給他,而該上司開出的價錢是一百塊美金;上司對迪克說:「我會開支票給你,而且絕不會跳票,但是你只值這個價錢!」
在這個只以「價格」來衡量一個人的資本主義社會,這一幕真是令人覺得血淋淋。
記得前兩週與小學同學聚會吃飯,談到一些竹科的科技公司在年終尾牙時,抽獎的安排與設計,是根據員工可以為公司帶來多少利潤來分等級,設置了五個不同層級的抽獎箱,當然,價值最高的大獎,只有那些高階並且能為公司帶來最大利潤的主管有權利可以抽。
我皺了皺眉頭,深深厭惡這樣市儈的價格決定論。同學覺得「這很公平啊,本來就應該是這樣。」
我懂,我通通都懂。
站在老闆的立場,當然希望公司賺錢。公司越賺錢,才能夠繼續進展、擴張、上市上櫃,成立分公司、子公司,甚至發展跨國企業。而公司有錢,才有能力請員工,也才有辦法發「薪水」給這些人。甚至,當中的個人,也這樣以為。出差在外幫公司爭取到大訂單的員工,為公司帶來很多利潤。有利潤,年終時,大家都可以分紅;或者,可以多發一兩個月年終獎金。所以,一般人都認為這樣合理,也開心於多了一兩個月年終獎金。
大家都是「共謀」的角色,也是被操弄的棋子。
努力。然後,你就會成功。所以,如果你沒有成功,那就是你不夠努力。這是現代社會教我們的生存法則。
細細思索,其實當中有很多令人值得玩味的地方。有些人,他並不是不努力。他努力了一輩子,卻仍然沒有成功。為什麼?人的能力,天生就有差別。聖經上提到,人有五百、一千、兩千的類別;有多少能力,做多少事,只要在你可以盡到最大能力的範圍把它做到最完滿,你就是盡力。
我今天在我的崗位裡做事情,並沒有比任何人多一分偷懶,我盡我最大的能力來將事情做好,這是我的負責。
你不能要求每個人都做到兩千。如果人人都做到兩千了,那麼這個需要分工的社會,五百的事、一千的事,誰來做?
說真的,聖經這種「價格論」,我並不是很喜歡,但是卻也認同它在分工上的論述。不過,我想到了其他問題。
如果,大家都贊同,「能夠為公司帶來最大利潤的人,就能夠得最多的福利與報酬」。那麼,現在問題來了。
今天你是公司最賺錢的當紅炸子雞,但是明天你可能被另一個人取代。原因可能是,對方比妳/你年輕、比妳/你有體力、比妳/你有衝勁、比妳/你有記性、比妳你更會耍心機、比妳/你更會用詭計…。妳/你,跟一群「後浪」競爭。妳/你想要更努力去搶回原本妳/你該有的地位、頭銜與榮耀,可是卻怎麼也追不上。最殘忍的一個不爭的事實就是「時間」,你永遠追不上時間,永遠有比妳/你年輕、有能力的人取代妳/你。
妳/你開始生氣了,當初公司草創時,要不是有妳/你,哪兒會有盈利去擴展?當初公司正要積極發展轉型,要不是有妳/你,哪兒會有現在的規模?當初公司開拓分公司,要不是有妳/你,哪兒有辦法上市上櫃?現在,妳/你只是帶來的利潤比不上另一個小兔崽子,就被取代?
妳/你生氣這些市儈的人們忘記了當初公司草創維艱時,是誰帶頭披荊斬棘、過關斬將?是誰挑燈夜戰、不眠不休?是誰亦步亦趨、如履薄冰?要是沒有妳/你這「開創元老」,公司會有今天的規模?
殘酷的「價格決定論」就是這樣硬生生地判決妳/你的命運!用「價格」衡量妳/你的「價值」!
資本主義社會是一種有錢的人越有錢、沒錢的人越沒錢的光怪陸離社會。有錢人有錢到用鈔票當被子蓋,妳/你卻還要再送她/他錢當犒賞;貧窮人沒錢到只能用破爛報紙裹寒,妳/你卻吝於分給她/他一些乞零。
追求極大利潤的資本主義,帶來了機器設備取代人力、勞力成本低的地區取代勞力成本高的地區。於是,更多的人失業,更多的人開始貧窮。這些被迫被資遣的人們,她/他們不努力嗎?誰來對她/他們負責呢?
貧窮者,真的因為不努力所以貧窮嗎?
社會福利若沒有照顧到這些窮人,他們就越不容易翻身。她/他沒有錢改善他的環境,儘管她/他努力地工作,最後被資本家給剝削光了,也只能領得一點點微薄的薪資。沒有錢,怎麼看病?怎麼有強健的身體去工作賺錢?沒有錢,怎麼去受高等教育?怎麼有辦法跟那些被送往國外留學拿博士回來的同齡人競爭?沒有錢,怎麼改善生活環境?怎麼脫離可能是廢金屬或廢水污染區的貧民窟?
妳/你渴望國家照顧到妳/你?別傻啦?這是一種共謀!「知識」與「權力」的共謀!
掌有知識與權力的人們,為了更鞏固她/他們的利益,怎可能去照顧到妳/你?!所以有這樣的輿論「努力,你就會成功」。沒有成功,代表你不夠努力。一些政府官員為了減少福利支出、多搬運些利潤到自己口袋裡,甚至提出刪減福利措施法案,製造出「不能讓政府被好吃懶惰的人拖垮財庫」的輿論,並提出「人們會盡量找尋對自己有利的出路」等論點,來取消更多的公共福利措施。
「賺得利潤多的人,可以拿最多福利」,公平嗎?你不夠努力嗎?你努力的工作跨越了貧窮線,也不過是換另一批人窮而已。然後呢?下一次,又換誰窮呢?
為什麼沒有人去注意到,是遊戲規則的問題?輕量級的人怎麼可以跟重量級的人比賽跆拳?小娃娃怎麼跟成年壯漢相撲?瘦子怎麼跟胖子比誰重?(哈,這句是開玩笑的!)我不喜歡被人貼上「喔,妳是五百」、「啊,她是一千」這樣的標籤。難道,我們身為人(Human being)的價值,就只能用金錢來衡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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