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冰凍,你卻死了,而我愛你。】
by香草天空
下了一場雨,電影剛剛散場,海報牆畔水管泠泠滴滴一片冷漠水響,你獨佇,看著錶,在陌生的城市,凌晨一點二十四分的想念。
想那時你回家該也睡了,呼吸輕勻舒緩,如廣衾大地的胸腹含吐白雲橫斜,夢境俳雲般翻浪波湧而出。從地平線一端看的見的淨土起始,柔軟的細芽被深深的埋下了又抽高,掙破溫燙土壤”啵”的一聲是你夢裡唯一而清晰的聲音。樹枒木幹快速竄伸,老根盤結,在禾黃壤土上紮出一個又一個弧度交錯的麻花辮,那是你母親或皺紋埋藏智慧的老奶奶粗礪雙手才能緞綁灌溉成的瑰麗庭園造景。花葉從稀疏至茂密,每一片每一瓣你彷彿都能觸摸,自你尖尖似透明錐晶的指尖傳達清析感覺,像溫熱的血流水液緩緩行經過的美麗淌響,你似乎能讀懂葉面上最繁複如教堂夌鏡綻麗的透光花紋。而枝幹用力伸展,是指頭根根用勁分開而力道僨張要掘捉些什麼的生命姿勢,幹上麟脈凸噴,彷彿裂斷的歲月凝固而不忍割捨,於是斑斑痂痂風霜定身,撫摸傷口依舊是當時苦抿著唇的澀甜。於焉一月春風又翻過一頁一葉,你張著睡時亦醒著的大眼,眉睫上掛清晨又或暮霞披上才凝結的露珠,一不小心露下枝頭,森林就綠碩碩壯闊成一座巨大的城市,你嘗試吶喊,噪動山林被喧嘩成忽離涯巔的大批巨雁與騰空而漫的轟散煙火。然後,是緘默,耳朵掛牌休息的完全寧和。你昂首,視線在越過顛簸而下的束流奮然振翼的雛鳥抬頭的樹撥高的雲忘了摘下的星星炊煙風箏與故意俯身凝視的月光後,你看見了,天空。大片乾乾淨淨的,天空,凍紫色的,像小時最愛的香草冰淇淋的濃霜天空。你笑,瞳眸沉浮於一片油彩畫出似的半流質透明中,你忽然想哭,流下來的眼淚也是紫色的,淌過你微笑唇角時,果真是絳濃的靦腆的甜,香草般的純純,你啟齒,喃楠覆頌那年夏天他在你耳邊最後停駐的留言,悲傷,也幸福。
很久以前,事情是這樣子的,你有一整個夏天,夏天裡有暴躁欲有所動的亂舞蟬鳴,有短袖,有故意不紮進腰帶的長擺上衣,有他,有他愛吃的你因此也迷戀上的香草霜淇淋,有你的第一個吻,有他走了而仍忘了帶走的滯留在你唇角濃濃香草冰霜。夏天過了,想念,仍冷冷,未融。
【我被冰凍,你卻死了,而我愛你。】
你脫口而出,而終然明白,這只是一部電影,是一個夢。你在電影結束後,作了一個深深深深的夢,夢裡你仍固執不肯長大的猶是當年的十七八,而城市以你抓不住的速度飛躍擴疆,夏天過了一個又一個,他離去了後,想念是山,想念是樹,想念是你夢裡偷偷不停壯大的森林,想念是一整片天空,從留下淚的那天仰眸開始定格,香紫色的濃濃,化不開的眺望與凝視。
那句台詞你記的用力的,不明白,在過了許久以後,就算森林終於螁皮為城市,為什麼仍有一些東西你不能捨棄不能放下,像鋼條鐵柱終於取代林木皴鬱,而錮灰色水泥地板下,不死心的藤根樹脈還在竄動著,有朝一日,抓住一點日光微漾,就要突圍而出,堅固的執著些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而不肯忘。
你會想念我嗎?
弄清楚這是夢了,你仍然大聲對天空喊道。那年夏天你無法脫口的話,現在隨眼淚滾滾而直接湧出了。或許是因為夢境的不真實,所以你比平常有更多的勇氣去面對,又或著是因為你能面對的終究是夢境,而對於他的勇氣如夢的也不真實。
知道嗎?我有一點點……不,我好喜歡好喜歡你喔。
你說,告解式的坦白。這麼多年了,他都不知去了哪裡,而你仍然想這樣對他說。原來,你要面對的,是自己,是一種大聲說喜歡的心情。
是可以這樣的喜歡一個人啊!從冰凍到死亡,從那天夏天至如今,從一片香草色猶沾唇瓣的天空。
電影啟幕時採俯探視角垂看城市,而結局呼應主角以殉身姿態高速自天空墜落人間。你站上平原巔崖,呼呼而過的穿耳風聲,電影結束了,夢境是也該終局了,你選擇跳下。在夢裡依舊遇不上他,不是嗎?但,至少,惦著,有了當時喜歡的心情,還會再遇上吧!有一天,以熟悉又陌生羞赧的面貌,告訴他,是愛著的,很喜歡很喜歡。
Open your eyes!!
螢幕消失的終端,迴蕩暮紫色聚焦的深褐凝注瞳眸,湯姆克魯斯深邃一如天空的眼。你同時睜開眼,凅墨溽濕悲傷的眼睛,當頰畔劃下一行溫燙的水痕時,你舉手看錶,凌晨一點二十四分,你在陌生的城市,遇見一片香草天空,想起有黑色短髮雙眼皮愛吃香草味霜淇淋的夏日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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