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再挑峨嵋】
「峨嵋山月半輪秋,影入平羌江水流。」一語勾出峨嵋之秀絕天下。
山分四峰;而以峨嵋最為雅偉秀麗,原有三十六寺,七十一菴,不愧為佛家勝
地。
山間林木蓊鬱,溪流縈紆,引人入勝。
一道潔白石梯掛在青山中,蜿蜒而下,宛似轉了彎的飛瀑。
小痴和呂四卦正一步步往上走,他倆在數階梯,然而近萬的階梯豈是容易數得精
確,兩人只稍不不留神而開口說話,就得從頭算起,煞是費神。
終於,從頭走了幾趟,小痴已沒那個興緻了,已放棄此「艱巨」工作,直接掠向
盡頭,古色古香之寺院已現。
立刻有兩名年輕女尼迎去寺外,右邊較高那位已施個佛號,道:「兩位施主一大
早登上本寺,不知有何事情?」
小痴溜眼瞧向兩人,素灰長袍洗得淨淨白白,面貌雖不算漂亮,卻有股靈秀之
氣,仍俱少女之嬌嫩。
女尼被他瞧得甚為困窘,又出言:「施主請告知貧尼所為何來!若無事,請速速
離開佛門淨地!」
「哦!是來教訓妳們的!」
小痴說的自然而平淡無奇,就像在談論家常事一樣,還帶點笑容,真把「教訓」
兩字看成理所當然了。
「教訓?」女尼先是不解,但仔細一想已臉色微變:「你是來尋仇的?」
小痴道:「別誤會,我們那會有什麼仇?我只是想叫妳們掌門人知道我武功高過
她,要她臣服而已。」
這豈是「而已」?要人臣服,簡直比尋仇來得更嚴重。兩名女尼聞言已驚愕的擺
起架勢。
較瘦的女尼冷道:「原來是目空一切的狂徒,快滾!峨嵋勝地豈是你撒野的地
方?」
呂四卦道:「我們不是來撒野,我們是來辦正事的,請妳趕快通報好不好?我且
快快辦妥此事,快快離開。」
「不好!」高女尼斥道:「再不走,休怪我們不客氣了!」
小痴指著胸前龍頭,道:「我可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妳們自該以禮相見!」
瘦女尼冷道:「那算什麼,街道小攤上多的是,買一塊貼在胸前就以為是龍王太
子了?你想唬誰?」
罵到後來,她也忍不住憋笑起來。
小痴眉頭一皺,道:「看樣子妳們真的是不識貨了?不通報,我自己來!」
他已昂頭大叫:「龍王駕到?」
音如洪鐘,聲傳數十里,震得整座峨嵋山微微抖動,回音不絕。
「你?」兩名女尼沒想到小痴說叫就叫,被其舉動與聲音嚇住了,楞了一下方醒
過來,才知事態嚴重?這聲音不把全派的人驚著才怪?
呂四卦也不落後,高聲就喊:「後補龍王駕到,快開門迎接?」
兩名女尼臉色已變,嬌喝罵道:「太可惡了!」已然出手攻向小痴與呂四卦。
小痴不閃不避,等高女尼逼近時,突然往前邁一步,挺著胸膛,準備硬接一拳。
笑道:「相準一點!」
高女尼沒想到小痴竟然不還手,還往前跨,自己煞勢不住,右拳已打向他胸口,
已然「啊」的尖叫,像抓著毛毛蟲般,花容失色的往後退去。
「你……你為什麼不還手?」高女尼驚駭道。
小痴呵呵笑著:「對付妳們,用嚇的就可以了!」
「你……」高女尼一陣窘羞,已轉怒意:「太可惡了!再不還手,休怪我不客氣
了!」
咬著牙,她已盛怒而發,招式更形凌厲。
突地寺內傳來中年女尼聲音:「靜如、靜慧退下!」
話聲甫落,迎門而出數位女尼,居中者為一臉靜白而帶煞的中年女尼。
靜如、靜慧立時收招,拱手道:「師叔。」
此尼正是峨嵋三大長老之一的渡悔,她揮著拂塵要兩人讓至一邊,隨即冷森瞄向
小痴與呂四卦:「你們來此有何目的?」
小痴輕輕一笑:「妳是掌門人?」
「貧尼渡悔。」
「那就不是掌門人?」小痴道:「乾脆把人全部叫出來,省得我又得再說一遍。」
渡悔目光閃出殺機:「小施主好狂的口氣!」
呂四卦道:「這不是狂,而是「省事」,請妳別把意思誤會才好!」
渡悔冷笑:「兩位膽子倒不小,敢來峨嵋派撒野?不知是那個老賊教出來的混
混!」
小痴聽及她出言不遜,也懶得跟她瞎扯,冷道:「別盡說些廢話,論身份,俺是
東海龍王殿的副龍王,剛才已經通報過了,是撒野也好,不是撒野也好,今天我來了
,總得辦完事才走。」
渡悔登時眉頭緊縮:「龍王殿?你就是白小痴?」
呂四卦接口道:「既然被妳看破了;我這個「無毛呂四卦』,妳也該不會陌生
吧?」
渡悔愕然而後冷笑:「看樣子,你們今天是有備而來了?」
小痴道:「妳也真是!從長江口拉一條直線,也該明白,我砸了巫峽十三舵,下
一個就是妳們峨嵋派。」
呂四卦道:「走直線通常都比較舒服,我們準備殺入青海,直上崑崙山,然後到
蕃邦去傳播武功。」他輕笑著:「必要時,我還可以把蕃王引渡回國深造。」
渡悔冷道:「峨嵋派與你何仇?你竟如此趕盡殺絕?」
小痴搖手直笑:「錯了,錯了!無仇無怨,俺只是想把龍王殿發揚光大,成為天
下第一幫,要妳們臣服,那只是要妳知道龍王殿勝過峨嵋多多。如此而已。」
呂四卦道:「如果勝不了你們,我們也沒面子要你們臣服了,不對嗎?」
渡悔宣佛號,道:「名利趨使,將使兩位沉淪於萬劫不復之地。」
小痴狡黠的瞄她一眼,道:「老尼姑妳要我們看破名利,免得為其所害?」
渡悔道:「不錯。」
小痴又問:「這麼說妳早已看破名利了?」
渡悔道:「出家人不沾俗世,早已跳開名利之外。」
小痴狡黠道:「這就好了,妳們這些尼姑又不沾利,又不想名,根本也不必和我
爭名利,峨嵋一派臣服龍王殿又有何妨?」他哧哧笑道:「反正對妳們來說,這只是
外表的臣服因為妳們內心早已不在乎這些,又何必與我爭呢?」
呂四卦頻頻點頭:「不錯,這等於服而未服:我們只注重外表,不注重內在
的。」
渡悔為之結舌,一時也不知該如何答上口,以出家人立場,自是不必與人爭名鬥
氣,但若不爭,峨嵋豈不也任人宰割?
小痴奚落道:「怎麼樣?妳看破了沒?看破了就站一邊去,看不破就說一聲,俺
也不會怪妳,就別再說那些狗屁倒灶的話,傷神吶!」
渡悔臉容不由一變,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峨嵋自不像龍王殿如此狂妄
自大,想吞服天下武林!這與土匪行徑有何差別?今日你膽敢侵犯峨嵋,為了自保,
貧尼也不客氣了!」
渡悔想掠陣迎敵。然小痴已豪邁笑道:「爽快!」
雙掌迥旋劈出,一道氣流已湧向渡悔,整個人也衝過去。
渡悔未想到小痴說打就打,急迫之際,又深覺對方掌勁逼人心血翻騰,為求自
保,只得先掠退再說。
雙方一退一進,如飛燕追逐,吃虧的該是那些避之不及的小尼姑,皆倉皇失措的
往四處散去。
呂四卦也笑嬉嬉的追上:「別怕,小尼姑!本門要找的是妳們長老、掌門之流,
跟妳們很難扯上關係,到一邊涼快去吧!」
眾尼姑散亂之後,小痴和渡悔已掠入前廳大廣場,她們只好纏向呂四卦,以盡一
己之力,保衛峨嵋。
小痴一掌單向渡悔,早已算準她會避開過於狹窄的門,是以在她追退之際,身形
突然拔高七尺,再一個騰翻,六個觔斗如六道閃電般快捷,完全閃向渡悔。他想一招
得手,以能給予渡悔一個下馬威。
渡悔那知小痴早有計算,自己一時不察,已四面受敵,避無可避,只好運起全身
功力與小痴硬拚。
剎那個,兩人已交手,掌影紛飛,啪啪數晌,小痴已趁機一掌印向其胸口。
突地,一聲叫喝:「師姊快躲!」
左側已掠出一條灰影,直往小痴背脅處攻去,想逼得小痴回身自救,她乃度心師
太。
小痴得意笑道:「那有這麼容易?」
他已使出「無影蓮花幻步」,神奇詭異的避開渡心掌力,人已往左後方移去,已
將要拍向渡悔之掌勁移向渡心,心想渡悔已吃了癟,換換渡心也不錯。
此時渡悔和渡心此時已連成一處,一個面向小痴,一個左肩側向小痴,照理來
說,小痴若想傷人,一定是側向小痴的渡心首先遭殃。
然而事情有了變化,就在小痴吐出不算大的掌勁時,眼前突然一閃,渡心似已易
了位,迎向小痴的竟是渡悔。
啪然一晌,渡悔胸口已結實挨了小痴一掌,悶吐鮮血已往後倒摔。
若說正面迎敵,她可能備盡功力,傷的較輕,然而此時有渡心在前,她心靈直覺
反應,該幫助渡心迎敵,根本沒想及掌力會劈向自己,只一剎的疏忽已容不得她再挽
回,一股子摔在地上,已奄奄一息。
小痴楞然立於該處,瞧著雙手:「怎會這樣子?」
他本無心打得人家倒地不起,然而所發生的已不容他再作它想。
渡心之所以會避開,也許是求生本能,但她該在避開之前再封一掌,也許情況不
會如此嚴重。
突見渡悔倒地不起,她已心慌而現殺機:「你這惡賊!還我師姊命來?」
手中拂塵一抖,化作千萬條毒蛇,猛狼的噬向小痴。
小痴不小心傷了人,一時也不敢出手過重,只有以遊鬥方式應敵,一時間情勢顯
得甚是混亂。
「靜慧快看看你師叔傷的如何?」渡心邊戰邊叫:「快擺「太清劍陣』!」
趕來的群尼聞及,馬上掠出由三十六人組成的劍陣,個個利劍盡出,凝神以抗,
將小痴和呂四卦因於中央。
「太清劍陣」聞名武林,與少林「羅漢」武當「七星」齊名,威力不在話下,當
峨嵋擺出此陣,已把對手視如大敵,看樣子小痴今日要善罷,似乎是不可能了。
靜慧奔向渡悔,扶起她,見她臉色死灰,氣若遊絲,已急切道:「二師叔,大師
叔快不行了!」
渡心聞言,急忙掠出劍陣,奔向渡悔,伸指戳向她身上數處穴道,又塞入一顆藥
丸予她服下,再以內力替她療傷。
小痴和呂四卦被困陣中,這對小痴來說,並非多大不了之事,他很容易瞧出陣勢
變化:「反五行套乾坤八卦位,主攻為太乙宮,主殺為丙辰宮,兩儀向南,混力天生
,嘿嘿,我避開就是了!」
他在陣中亂轉,全然隨著陣勢走,「太清劍陣」對他效果並不好,若非森嚴劍網
連綿不斷,早就被他突圍而出。
渡心替渡悔運氣療傷一陣,渡悔呼吸已較平穩,渡心已知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又
見陣勢起不了作用,乃將人交待靜慧,已騰身加入劍陣。
「白小痴,你該為此惡行付出代價!」
渡心冷森面孔罩著殺氣。劍陣有了她在引導立時順暢許多,而且有她阻住小痴,
使其身形變換不易,劍陣霎時又發揮了威力,幾個照面下來,小痴和呂四卦也掛了不
少彩。
呂四卦急叫:「快呀!你副龍王幹假的?再這樣下去,連龍筋都會被抽掉!」
小痴道:「這老尼功夫硬得很,不好對付……」
「不好對付就宰了她!豈不省事?」呂四卦叫著。
「我已宰了一個……」
「你不宰她,難道要躺在此不可?」
小痴無奈道:「好吧!我宰,她們要躲就躲,不躲也怪不了我!」
當下不再猶豫,龍王斬已使出,千均力道全往渡心罩去。
渡心頓覺小痴力道如狂濤一般源源不絕,未敢大意,馬上喝道:「百鳥朝鳳!」
話方出,眾劍手全然將劍交叉,形成網狀,以互傳內力,再一個騰掠甩身,則如
舞龍般騰起,龍頭則為渡心,想合數十人之力以對付小痴。
小痴也卯上了心,一股兒將勁道逼至極致,像萬里流星一墜,化出光虹般撞向渡
心。
雙方一觸,一邊是快捷流星,一方是匯流狂濤,猛然嘯出震碎耳膜爆音。
在此時,渡心突然被噴向高空,如此一來,龍頭垮了,也帶走勁道,其它龍身則
根本無法抵擋小痴攻勢,紛紛被撞噴四面八方,哀聲遍地。
驀然青影再掠,已快捷阻住小痴攻勢,雙方在空中連對十三掌而後倒飛而退。
小痴一落地,但覺雙掌發麻,血氣不穩,不由多往此人瞧了兩眼。
此人年近中年,身形適中,臉眸祥和而莊嚴,此時已泛白,她正是峨嵋掌門渡
緣。
若非她及時阻止小痴,其劍陣弟子折損必定不堪設想。
她正以不信而詫異的眼光瞧著小痴。
小痴見她素袍上加了兩道青邊於領衫上,知道她就是掌門人,當下喘口氣,血氣
也平穩多了,才道:「這不能怪我,全是妳的弟子技不如人。」
渡緣凝目一陣才道:「渡悔也是你傷的?」
「我說過這不能怪我,全是妳那個師妹渡心惹的!」小痴道;「她本可以還我一
掌,可是她卻躲了起來!」
渡心十分狼狽的已從地面爬起,拱手自責道:「掌門人,弟子無能。」
渡緣道:「連太清劍陣也阻不了他?」
渡心道:「此人邪異,劍陣對他起不了多大作用。」
渡緣長嘆一聲,道:「你去照顧渡悔,此事由我來處理。」
渡心道聲「是」,已走向渡悔,替她療傷。
渡緣轉視小痴,道:「你是江湖最近鬧翻天的白小痴?」
小痴含笑施個深禮道:「請多多指教。」
渡綠道:「你為何為虎作倀呢?」
小痴道:「老尼姑妳這話就不對了,龍王是我師父,恩同再造,做人徒弟,為師
父辦點事,自是應該,再說這事也是我自己想幹的,沒有「為虎作悵』這個意思,因
為我就是老虎。」突然笑起來,指向呂四卦:「他才是為虎作倀!」
呂四卦得意笑道:「我是騎在虎背上,很難下來了,決定作倀到底。」
渡緣道:「既為虎,已為王,為何還四處強食弱肉?」
小痴退道:「奶奶的,這叫十年河東、十年河西,想當年我這隻老虎還小,被妳
們當病貓永遠翻不了身呢?」
渡緣嘆道:「全是孽!有是因而後有是果?然而施主慧根過人,何妨體恤我佛慈
悲?」
小痴道:「已經夠慈悲了,否則我早就宰了那些混蛋!」
渡緣道:「貧尼所言,乃在指施主挑起是非,將會有許多人為此而喪命,施
主……」
「別說那麼多佛理!」小痴道:「說也奇怪,我落難時,妳為何不來救我一把?
我出了名,練了功,妳就有那麼多大道理?難道妳的慈悲心腸全是為大人物所發?還
是像我以前的小可憐蟲的人太多了,救不勝救,所以妳就不救了了我就是嚥不下這口
氣,我就是要打倒天下各大門派,也讓他們明白我白小痴終有出頭的一天!」
呂四卦道:「老尼姑妳也別專說道理,妳服是不服了不服的話,就繼續較量,俺
一定叫妳心服口服。」
渡緣長嘆不已:「佛渡有緣人,看來此全是在劫難逃,你們走吧!」
小痴稍訝異:「你服輸了?」
渡緣道:「連太清劍陣都困不住你,貧尼又豈是你的對手?」
此語一出,全派弟子為之動容,渡心已急叫:「掌門師姊……」
小痴似覺得不過癮,道:「掌門老尼,說真的,妳那「太清劍陣』在最後對決時
,鬆散得很,還不如我們對掌來得夠味,妳又何必謙虛呢?」
渡緣詫然:「有這回事?」
小痴道:「要不然,我怎會輕而易舉的劈倒十餘人?」
渡心道:「掌門師姊,弟子無能,本已有傷在身,自不該發動「百鳥朝鳳」以至
於使本門弟子受波及。」
渡緣道:「怪不得妳,要是當時,我也會發動此劍勢。」嘆口氣,轉小痴:「你
走吧!龍王殿功夫果然不凡。」
渡心急道:「掌門師姊,他還傷了渡悔師姊,怎能平白放過他?」
渡緣瞧及昏迷不醒的渡悔,一時也猶豫起來,然而一個不留神,血氣控制不妥,
已呃的作嘔而嘴角掛出血絲。
渡心急道:「師姊妳也受傷了?」
原來渡緣在和小痴對掌之際,已傷及內腑,但為了不讓弟子驚惶,只得壓抑血氣
,如今失之大意而現原形,也無話可說,歎然點頭:「白小痴內力出奇強勁,恐非妳
我二人力量所能抵抗!」
渡心不禁怒火填膺:「我跟他拚了!」
說著就想衝往小痴,渡緣卻及時喝止:「渡心不可如此。」
渡心道:「難道就讓惡徒揚長而去不成?」
小痴道:「誰是惡徒?我可是龍王殿的副龍王,現在妳們也受傷了,我也不願乘
人之危,妳不服輸都不行,要想再贏回來也不難,龍王殿大門永遠開著等妳來!」
他呵呵笑著,又道:「不過,我告訴妳,輸給龍王殿並不是怎麼丟臉的事,因為
不久的將來,天下各大門派都會輸給龍王殿,如此「都是輸」的比照下,誰也別笑誰
!」
呂四卦笑道:「相信這件事,妳們很快就會習慣了!」
渡心想再多駁,渡緣卻阻止:「由他們去吧!」
「對!這才是出家人該說的話!」小痴道:「我只是例行到各大幫派走一趟,並
非專指著峨嵋一派,如今事情已了,也該走啦!有什麼帳,就記在我頭上,隨時歡迎
妳們來算!」
呂四卦戲謔的行個大禮:「保重!以後見!」
兩人已威風八面,笑嬉嬉的走出這武林名派,全然像在演戲。
渡緣見兩人背影消失,才長嘆道:「是福是禍,就看蒼天能否渡化他了。」
一陣沉悶中,她吩咐受傷者趕快療傷,自己也抱起渡悔進入後院,親自替她治傷。
渡心仍忿忿不平,然而顧及掌門諭令,只得硬是壓抑在心,等將來有機會再討回
公道,她也默然退去。
霎時整座寺院已恢復沉靜,遠遠不停傳出梵唱聲,似乎小痴的來到,並沒帶予它
多大的變化。
【第七章 龍王名帖】
小痴挑了峨嵋派,一路已往北行去,準備到終南派去耀武揚威。
然而翻山越嶺,實也夠累,四卦不禁發嘮叨:「那有如此沒派頭的副殿主?」
此時他們正越過龍門山,抵達「高子老店」的小鄉鎮,兩人找了家不算大的飯館
,果起空蕩蕩的肚子。
呂四卦的一番話,倒將小痴給敲醒了:「對呀!憑我的身份,還談什麼翻山越嶺
?」
呂四卦指著那碗大滷麵,道:「副龍王還吃這種東西了傳出去,這可多丟臉?」
小痴不想還好,越想越不值,馬上把掌櫃叫來,要他送上好酒好菜,但送來的也
只是幾片滷牛肉,幾樣切盤小菜,撐不了場面。
小痴乾笑道:「小地方,呂四卦兄您就將就些!」
呂四卦神氣活現的擺擺手:「也罷!人有落難時,以後別忘了就行。」
伸手抓起牛肉片就往口中塞,吃起來就舒服多了。
四五張桌子,只有他們兩個客人,說起話來更肆無忌憚。
小痴喃喃道:「少說我也是個副龍王,總得擺擺場面……對了!」他突然雀躍不
已:「我想到了!」
呂四卦被他嚇著,差點被牛肉給噎斷了氣,白眼叫道:「想到就想到,也不必那
麼毒,想先把我給害死!」
小痴抓起牛肉放入嘴中咀嚼有聲,捉狎道:「如果牛肉能毒死你,我要感謝上
天,去出家唸佛了!」
呂四卦瞪眼道:「害死倒也省事,就是要死半活最痛苦,還好我時時刻刻在防著
你,否則準遭不測,說吧!想到什麼好方法?抬轎子?」
小痴邪笑道:「如果你要抬,我也勉強接受。」
呂四卦道:「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你可知道我可也算是個龍王,給你抬轎子?
這算什麼話?」
小痴哧哧笑道:「用「後補龍王』來充「副龍王」的面子,那再好不過了!」
呂四卦道:「我不幹,你最好再想其它方法……」
「印名帖!」小痴很快回答。
呂四卦愕然:「印名帖?」
小痴趾高氣揚道:「不錯!把我們的職務印在名帖上,然後拿到武林各大門派去
發,如此就威風多了。」
呂四卦有點哭笑不得,道:「你這招倒是史無前例,你想印些什麼職務?」
「多啦!從三歲半開始,我就是「小山村』的陀螺王!後來晉升彈珠王,以至於
小山村第一神童,第一名嘴,第一棋王,第一酸秀才……」
小痴滔滔不絕,背出光榮歷史。
呂四卦打趣道:「照你唸的全印在名帖上,至少要三大張,五斤重。」
小痴呵呵笑道:「愈重愈有份量,讓他們看得手都酸了,才知道我白小痴份量有
多重,壓也要把他們壓垮。」
呂四卦也笑的甚開心,道:「好吧!份量有了,該如何去壓他們?」
小痴道:「很簡單,叫他們一個一個排隊來找我,一次就可解決,省得翻山越
嶺,既省時又省力,面子也保住了。」
呂四卦頻頻點頭:「就這麼辦?地點呢?」
小痴考慮一陣,道:「廬山「天斷峰』如何?此處正位於居中位置,交通便利,
想必耽擱他們不了多少時間。」他捉狎的笑著:「最主要的是,他們扛著我的重名帖
,要到那裡,很不方便。」
呂四卦呵呵笑道:「我的名帖可要讓他們用馬車拖才行!」
小痴狹笑道:「不必了!你的『名帖』多的是!田裡的呂四卦(西瓜)就是你的
註冊商標,只要放在腳下用踢的,要滾多遠就多遠,省事得很吶!」
一聲「去你的」,呂四卦也哈哈大笑起來。
果然,他們吃飽飯後已僱了輛馬車直返江南,準備印製名帖。
三天後。
名帖已出來了,小痴果真印了一張如床舖大的名帖,摺起來則有七寸厚,五寸
寬,九寸長,不多不少,正好一斤重。
這還是他減去了三分之一較不重要的頭銜,如街長,順陽第一酒桶……等名銜。
事實上,頭銜大小也有差別,光是「龍王殿,副龍王」六字就已佔據名帖一大
半,再加上「聰明白痴」四字,所能用的空間已不多。縱是如此,他還填了近百種頭
銜。要一一看完,還得費上把半個時辰不可。
呂四卦也不差,字體是大了些,小痴有的,他也全有,只是再加個「副」字或
「後補」兩字,倒也湊足一斤的份量。
隨後兩人僱了幾名跑腿,將名片和帖子一起送往武林各大門派。
帖子寫的甚是挖人有趣:
收帖者:XXX掌門人。
沒啥大事,最近龍王殿一發不可收拾,決心與天下各大門派一爭長短,成者為
王,敗者為臣,不來者為烏龜,可保百年身。
時間:八月中秋月圓時。
地點;廬山天斷峰。
注:赴約時別忘了帶月餅,以免垂涎三尺,切記,切記!
龍王殿副龍王 白小痴 發帖
(請參閱本人名帖)
帖子甚快送出去,江湖為之鼎沸。
有人說小痴狂得目中無人,決心給予教訓。
有人說小痴只是鹹魚翻生,窮極無聊,根本不必加以理會。
有人則憂心忡忡,深怕龍王殿找上門來。
眾說云云:然皆因離八月十五中秋節還有近半月時間,鼎沸的江湖仍只止於言論
傳說,實際付諸行動者並不多。
然而大多數人都想參加此盛會,一方面可避免當上縮頭烏龜,另一方面也瞧瞧熱
鬧,至於動手與否?只有等屆時再決定了。
還有不少日子,小痴改尋為招,也落個輕鬆。玩了幾天也累了,才想及近日種
種,也想到了上次在「順陽鎮」附近山區,為奪「水晶蟾蜍」而被慕容玉人追捕,後
來遇見那名跛腳糟老頭,自己曾答應他要傳他武功,現在不就是時候?
當下他和呂四卦已往「順陽鎮」尋來,也很快找到這棟快傾倒似的小茅屋。
茅屋四處依然不變,堆滿枯枝雜草,連上次烤肉的木炭堆都還在,只是風吹草
動,顯得淒涼些。
小痴走近茅屋,已有所疑惑:「奇怪?怎會沒人呢?」
呂四卦道:「會不會找錯了?」
小痴瞄向木炭堆,道:「不可能找錯,上次我明明在此和他互拆了一隻雞,香味
都還在!怎會找錯?」
他深深吸著空氣,做出「香味十足」模樣。
四卦捉狎道;「真是狗鼻子,都隔了兩三個月,還聞的津津有味?」
小痴乾乾一笑,道:「木炭都沒變,可見他自上次烤過雞肉以後就沒再烤其它東
西……至少不曾在此處烤。」
呂四卦道:「你是說他也很早就走了?」
小痴道:「有此可能……不過這老茅屋少說也過了數個年頭,他都住了,理該不
會再搬到別處才對……」
呂四卦道:「管他的!反正他遲早要回來,咱們就呆在此等他,他總不會一去不
回頭吧?」
小痴想想,也覺得有理,此時離八月十五仍有一段時間,他也想落個輕鬆,遂同
意住下來。
兩人往茅屋行去。
屋內一片陰黯,空氣污濁而帶有腐味,可見已多日未曾住人。
兩人很快把窗櫺給支開,掃去不少霉氣。
小痴目光尋向四週,一些床舖,器皿皆古舊不堪,倒有點像乞丐窩,不禁苦笑:
「媽的!堂堂副龍王,住這乞丐寮?」
呂四卦覺得不甚舒適,道:「我看還是回去吧!這茅屋至少幾星期沒住人,那老
頭莫要給老虎給吃了,等也是白等。」
小痴若有所覺:「難道他會上山打獵?」
「我看是上山替老虎送肉去了!」呂四卦道:「這可是一去不回啊!」
小痴也沒了主意,道:「好吧!只好下次再來了!」
說著,兩人已往屋外走去。此屋遠比破廟還舊,也沒啥好偷,門窗關不關都差不
了多少,出門方走幾步,小痴突然發現左側山徑正有一名老頭一拐拐的往下走。
這不是糟老頭是誰?
小痴欣喜一叫,已迎了上去。
呂四卦愕然自語道:「也回來的真巧?」
他沒跟上去,只在廣場那堆木炭潑弄著,想烤個野味吃吃。
糟老頭果然是山上打獵,帶回來幾隻兔子、山羌,還有一隻金錢豹,談到獵豹,
他說的口沫橫飛,精彩激烈,似乎又年輕了十幾歲。
三人一陣喧嘩長短過後,果真升起火來,烤起野味。糟老頭還特別挖出屋後一缸
陳年竹葉青,相互暢飲。
一個折騰,已近黃昏。
小痴才道:「老頭兒,我是來還誓言的!」
「什麼誓言?」糟老頭睜著那隻迷惑的右眼。
小痴道:「你不是想學慕容府的武功?」
糟老頭愕然:「小兄弟你學會了?」
「豈只學會?」小痴扯拉一下左胸龍圖,得意道:「你看,連龍王殿的功夫,我
都瞭若指掌!」
槽老頭不敢相信的望著小痴,連放在嘴中的烤火腿也忘了咬。
呂四卦道:「老頭兒,嘴巴不必張的那麼大,如果你知道世上很多事的不可預料
的,你就該相信奇蹟永遠都會發生在我們身上。」
糟老頭如夢初醒,笑的甚僵:「這……太使我感到意外了……只短短一個多月…
…」
小痴道:「沒什麼好意外,我現在教你,你不也在一兩個月之內就學會了?」
呂四卦道:「廢話少說,你到底想不想學?」
糟老頭先是一陣難以言喻的困窘,但隨即猛咬牙,狠勁道:「好!我學!」
「這才像話!」呂四卦稱兄道弟的拍他肩頭,豪邁道:「有好功夫不學,那才叫
呆子!」
糟老頭似也被喚起萬丈豪情,猛灌美酒,笑的更狂:「哈哈……我老頭癟了數十
年,沒想到今天也會遇上真人,真他媽的造物弄人啊!」
狂笑中,三人懷著幾分醉意,也開始舞起慕容府功夫,以及龍王殿絕技。
小痴全不保留,該教的全都傳授糟老頭和呂四卦,他倆能否全部吸收,全憑自己
資質造化了。
夜已漸深,火堆卻更猛,有酒助興,三人更是放縱高歌暢飲,不知天地何事。
此處依然是夜,然而卻充塞惆悵。
弦月初升,淡冷青光下,映著一片肅穆。
峨嵋派寺院後鹿一處寧靜雅房。
渡悔已病臥三日,仍未起色,在她床邊守著掌門渡緣和長老渡心,以及侍奉湯藥
的靜慧。
照理來說,渡悔傷的並非到達無藥可救地步,再說也服下峨嵋療傷聖藥「續命金
丹」,該是可以起死回生才對,如今卻每況愈下,氣若遊絲。
渡緣驚惶萬分,不停以內力替她療治內傷,希望能有所起色。
時近三更。
渡悔突然猛吐一口污黑腥血,全身轉為紫青。
「師妺!」渡緣大驚,急忙截向她胸口讓住要穴,以免傷及心脈。
任何人都看得出,渡悔受的不只是內傷,而且已中了毒傷。
渡心臉色鐵青,怒牙砒眼,厲道:「白小痴他竟然用了毒掌,我一定要替師姐報
仇!」
渡緣此時也對白小痴充滿恨意,先前那股慈悲為懷意念完全幻滅,她認為以武論
成敗,並不失俠客風範,若以毒掌害人,就已犯了禁戒,至為無恥之徒,她有點後悔
如此就放小痴下山。
渡悔張開遲滯眼神,瞧向渡緣,氣若遊絲道:「……師……姐……」
「師妹別說話,師姐替妳逼毒!」
渡緣馬上點指按向「命門」要穴,想逼出餘毒。
「沒有用了……師……姐……」
「師妹……」渡緣也知無法挽救,眼見自己情同骨肉的師妹就快從她手中去逝,
自己卻一點辦法都沒有,不禁也流下淚珠兒,緊緊抱著她:「師妹妳不能走!師姐一
定想辦法救妳……」
「沒有用的……」渡悔悲悵的抽動嘴角,似想裝笑,悵然而希冀道:「……替
我……報……仇」
「我會的!師姐會找白小痴替你報仇……」
「……不……白小痴他……」
渡悔目光移向渡心,似要說出什麼?渡心禁不住心頭哀切也撲向渡悔,悲泣不
已:「師姐……是我害了妳……」
「不……不……」
渡悔極力想掙扎說出一番話,然而卻瞪大眼,張大口,連舌頭都噎出,全身繃
緊,終於在嘴角湧出濃血時,嚥了最後一口氣,已一命歸天。
渡緣如失了魂般直叫她名字,雙手不停抖晃,想把她抖醒,然而全是枉然,只得
抱著她慟哭。
「師姐,是我害了妳……」渡心更是悲切自責的哭泣著。
日光透過窗牖,投在渡悔臉上,睜大的眼睛透著兩道怨恨,她臨死前又想說出什
麼?
為何在渡緣說要殺死白小痴之後,她會極力說個「不」字?難道她不想殺死小痴?
難道凶手另有其人?
無可否認,小痴根本不想取她性命,更沒有那所謂的毒掌。
如此一來,若凶手不是小痴,那又會是誰?
此事透著懸疑,然而渡緣和渡心即沒那種心情去揣想,她倆已被悲悵沖脹了頭,
只想找小痴報仇。
三更天,下弦月,峨嵋山已傳出陣陣沉怨鐘聲。
【第八章 通天和尚】
三天眨眼已過去。
小痴已把該教的全都傳給糟老頭,只可惜老頭功夫底子並不甚好,所能體會的並
不多。反而呂四卦在多日與小痴廝混下,也精進有加,學個七成,並無問題。
早膳方畢,三人抱著斗大粗木椿當椅子,圍坐於庭院。
小痴道:「沒啦!心願已了,俺要回去囉!」
糟老頭拱手道:「白少俠慷慨相授,老朽感激不盡。」
小痴道:「也沒什麼好謝的!我教了你,你可學的不全,不過勉強可以殺虎捉豹
啦!」
糟老頭困窘一笑道:「有失少俠美意了。
呂四卦道:「別急,慢慢練,你總會練成的一天,到時替你弄個再補龍王,讓你
風光一世!」
糟老頭輕笑不已:「老朽可不敢想,對了,聽少俠所言,什麼天斷峰,大會天下
英雄?」
小痴得意道:「這是龍王殿統一武林的光榮時刻,也是我發光發熱之時刻,老頭
你想不想參加?」
老頭搖頭道:「我那行?都七老八老了,還爭什麼名利?」
小痴道:「哀大莫過於心死,老頭你可慘了!」
老頭淡然一笑;隨即又問:「到時龍王殿將去幾人?」
呂四卦得意道:「光我們兩個,就足以叫他們吃不完兜著走,何必找其他幫
手?」
糟老頭甚為驚訝:「白兄弟竟然要以一己之力對付天下各派?」
小痴得意笑道:「別把他們看的多高,而且現在是個創記錄的時代,我白小痴可
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橫掃武林只是一個開端而已。」
糟老頭心情為之起伏,他那想到這年輕人野心如此之大?不久,等平靜不少,他
才問:「不知慕容紅亭他去不去?」
小痴道:「帖子是送去了,不過我想他不可能去。」
「為什麼?」
「因為他早就失蹤了。」
「慕容大俠會失蹤?」糟老頭心目中所敬仰的大俠竟會如此不濟:「是你親身碰
上此事?還是你的傑作?」。
小痴呵呵笑道:「不錯,事情是……呵呵……」
他得意的笑著,仍把情況說個清楚。
糟老頭也無話可說?碰上小痴,還能說什麼了只有苦笑。
他道:「其實龍王殿和慕容府早已凌駕各大門派之上,小兄弟只要降服慕容府,
還不是一樣可以雄據武林?」
「這多沒意思?」小痴道:「慕容府全是女的,專找女孩比鬥了有失男性尊嚴,
要幹就幹大的!」
糟老頭嘆息道:「我不知你們年輕人是如何想?也許我老了吧?」
「老人也有凶得很的,如向殺這老魔鬼,只是你的心已死罷了。」小痴道:「還
有幾天時間,你去不去?不去,俺可要走嘍!」
糟老頭長嘆道:「老朽再也無那種雄心壯志,白少俠多保重了。」
「那當然!我不保重自己,誰來保護?不多談,有事等我擺平他們再說!告辭
了!」
小痴和呂四卦,英雄式的拱手施禮,然後邁開大步,一晃晃的離去。
直到兩人背影消失,糟老頭那張老臉突然像是胃腸般的蠕動,快爛掉的右眼已射
出駭然青光。
他一字字殘忍的說;「是嗎?我已心死了嗎?……嘿嘿……等了十餘年,機會終
於快來臨了!」
他等待的又是何種機會?
只見他一閃身,已奇快無比的掠入茅屋,那身形豈是普通高手所能辦得到?
很快地,他已從屋後窗口掠出,直奔山區。掠過三座高峰,已抵達一處幽靜的崖
面,順著崖邊小徑往下走,約行百餘丈,已出現一小洞。他很快竄人外邊長滿雜草的
洞中。
一道年輕人的聲音已傳出:「爹,你來了?」
「嗯!」老頭回答;繼續往前走。
洞不深,轉個彆,前面已出現較寬腹洞,一名年輕人光著上身,正坐右石床上練
功。
他面貌姣好,只是那對眼睛過於尖銳,像極鷹眼,如此冷酷無情,正望著對面走
來的糟老頭。
「爹,成了?」
「嗯!」糟老頭一份喜悅:「沒想到我只要慕容的武功,白小痴卻連龍王殿的功
夫也一併送了過來,真是天助我也。」
年輕人亦現出喜悅神情:「那小子真的給了你?」
「難道爹會騙你不成?」
年輕人一陣激動:「那我們復仇有望了!」
糟老頭狠厲笑道:「都快二十年了,也該是復仇的時候了。」
年輕人嚮往般笑著:「我倒想去會白小痴這號人物……他的傳言實在太多
了……」
糟老頭臉色不由一沉,道:「海兒,別人你可以會,唯獨他,你碰不得!」
年輕人不服道:「為什麼?」
糟老頭有感而發:「你不會了解的,他簡直已不是人,他的智慧實在高的可怕,
你可想想,在短短兩個月內,他竟然學會慕容府和龍王殿的武功,還當上了副龍
王。」
年輕人道:「他多行?還不是中了您的計?」
糟老頭道:「你錯了!那是因為他對我沒戒心,而且還有一絲憐憫,否則這些計
謀一定瞞不過他。」
年輕人不說話了,冷然一笑,又問:「爹,他有多大?」
糟老頭道:「人倒是十分高大,不過年紀忽大忽小……爹猜他不會超過十八
歲。」
「那麼小……」以二十餘歲的他來說,自是不會如此就服輸,他問:「他現在在
作何事?」
糟老頭道:「說你也不信,他已向天下各大門派下戰書,約鬥廬山天斷峰。」
「就只他一人?」
「嗯!」
年輕人不得不相信小痴的確有兩下子,自己雖目空一切,可還沒到達那種不要命
的程度。臉眸奇異的變換一陣,才道:「我們何不利用他們打鬥之際,來個一舉兩得
?」
槽老頭道:「起初爹也有此想法,但他卻獨鬥群雄,不找龍王殿助陣,如此一
來,我們也不便出手,以免露了底而後患無窮。」
年輕人有幾許煩躁:「爹,到底還要等多久?」
「快了!」槽老頭冷殘直笑:「等你將慕容府武功和龍王殿功夫學會,而找到破
解之法的時候,那就是我們報仇的時候了!」
父子倆相視而大笑,那種快意恩仇之意,充斥笑聲中,十分刺耳。
聽其父子所言,不難猜出他們對慕容府和龍王殿有所不解之仇,而槽老頭處心積
慮利用小痴獲得兩派武學之後,必定用於報復之中。
卻不知道這父子倆為何會與兩派結下此仇?以及他們將來又將會用何種手段報復?
想必又是另一種殘酷的局面吧?
八月十二,晨。
少林寺一片誦唱聲。
青蔥山林那道小石徑,峨嵋掌門和渡心長老已親自拜山。
她倆正為剿除小痴而來。
很快,少林派已以禮相迎,接待於「達摩堂」。
掌門虛無,一身清新袈裟單身,六十開外,留有花白及胸長髯,他坐於堂中左側
靠背椅。
另一位濃眉大眼,蓄有三寸硬腮鬍,一副孔武有力,則為達摩堂主虛空。
渡緣和渡心則坐於右側,雙方相對而坐。渡緣很快將事情說明。
虛無聞之則怒意橫生:「白小痴未免太目中無人了!」
渡心道:「最讓人痛恨者,他竟會是邪道人物,專門用毒以傷人,此人若不除,
天下蒼生何以安寧?」
虛無道:「他既是邪道,自該除去,以替武林除害。」
渡緣道:「貧尼此次前來,是想請大師發出武林帖,以讓賊人無所遁形。」
虛無稍愕然:「渡緣掌門,對付一個小惡徒,須要如此費心?」
渡緣道:「此人武功之高,恐怕若非親眼所見,誰也不會相信,本派『太清劍
陣』,竟無法困住他,可想而知他並非跳樑小丑。」
虛無道:「有這回事?」
波心反問:「大師可收到他所送來的帖子?」
虛無道:「收到了,簡直荒唐,老衲懶得理他。」
波心道:「此事雖荒唐,可也看出他目空一切,要是少林派不去,這等於少了一
條胳臂,要是其他幫派一個不敵,全歸順龍王殿,再反過來對付少林一派,這豈不是
武林一大悲慘?」
此語一出,虛無登時醒悟,不該對此事置之不理。
虛空已道:「掌門師兄,不論事情如何,弟子以為都該派人參與,以免讓賊人所
乘。」
渡緣道:「貧尼還是認為發出武林帖較為妥當,因為白小痴本就具有龍王殿副龍
王的身份,說不定還是東方龍在背後撐腰,我們不可不防。」
「東方龍……他會嗎?」虛無道:「十數年前,他還幫助各大門派滅了『七花
門』他又怎會正邪不分?」
渡心道:「但事實上白小痴已是龍王殿的一員。」
「這……」虛無沉思半晌,終於點頭:「好吧!老衲就發出武林帖,好歹也得穩
住各派,以免被賊人所乘。」
渡緣立時拱手道:「多謝掌門深明大意,得以為本派弟子報仇。」
虛無回禮道:「九大門派,一脈相承,又何來彼此之分?」
渡緣道:「不管如何,貧尼還是要告謝掌門。」
「這真是折煞老衲!」虛無勉強笑了兩聲,轉向虛空:「師弟你就跑一趟,發出
武林帖,八月中秋,廬山天斷峰以剿匪人。」
「是。」虛控拱手,馬上退出達摩堂,迅速傳出武林帖。
渡緣和渡心見目的已達成,也告別返回峨嵋,準備傾巢而出,以替渡海報仇。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常年罩霧,神秘如仙子的廬山,如今也難得的敞開真面目,似如一塊聳拔的翡
翠,嵌在碧玉雕成的屏風,清稚怡人。
天斷峰位於廬山南麓,不算高聳,卻也險峻,無兩下功夫,想攀登,還得花費一
番心血才行。
不過今天要爬上去就容易多了。
從山下一直到山峰,都插滿了龍形旗幟,其上寫滿小痴和呂四卦大名,隨風飛
舞,威風凜凜。除了旗幟,還有繩索。
抓著繩索往上爬,一點危險也沒有,既省時又輕鬆,小痴可是專為那些湊熱鬧的
人所設計的。
八月十四開始,已陸續有人登上此峰,準備來參與與此武林盛會。
不過他們全忘了帖中最重要一項?自帶月餅。
還好,在峰頂一處數十丈寬,較為平坦處,已設有一個攤位,專賣月餅。
其實這個攤也只是擺著三個大箱子,一個小箱子,如此而已。
負責銷售的是兩名花甲老人,一瘦一胖,十分突出,尤其叫不停的聲音,直讓人
覺得他倆十分來勁。
已是八月十五中秋日。
在少林掌門虛無引導下,九大門派已浩浩蕩蕩趕至此地。
五十丈方圓,差不多聚集數百人,純欣賞者,皆散落四週,甚至爬上較高峰頂,
居高臨下,看的更清楚。
無形中,他們全部以月餅攤為中心,圍成扇形,靜靜的等待小痴人駕光臨。然月
餅攤卻趁機發財,叫賣聲不斷。
胖老頭笑嘻嘻道:「奇怪,今夜為中秋月圓,你們為何不帶月餅就來賞月了?真
煞風景,來一塊如何?只要三文錢,保證可口又衛生。」
瘦老頭道:「今天這筆生意做成了,足足可以讓我吃上半年,各位幫個忙吧?算
是作件善事!」
兩人吼吼叫叫,並未兜著生意,只是笑臉迎人,似乎很有把握月餅一定能賣出去
似的。
小痴並未準時到達,眾人已從午時等到黃昏,以至於夜晚。
遠處浮雲靜處,一輪明月已探出笑靨,皎潔銀光投在峰頂,不沾一絲塵俗。
若在平時,峰頂這些人早就把酒弄月,對月撫琴吟詩,何等風雅了那有像現在悶
得發慌,人還不來,肚子也餓得差不多了。
「賣月餅啊賣月餅,月餅圓圓像銀圓,圓圓滾來圓圓去!滾入腹中笑嘻嘻!來啊
!蘇州香月餅,香啊!買一個,買一個,對著大好中秋月,餓著肚子多店氣?先填飽
肚子再說啦!」
叫賣聲不停傳來,而且兩位老頭還不停將月餅剝開,津津有味的吃著,那股香
氣,真叫人垂涎欲滴。
眾人有點明白,為何小痴要他們自備月餅的原因了。
已有人忍不住,叫道:「來一塊!」
「好的!」瘦老頭馬上送過去:「一塊三兩銀子。」
那人愕然道:「剛才不是三文錢,怎麼……」
「剛才你們不餓嘛!月餅就不值錢,現在餓了,月餅也生了利息啦!」瘦老頭
道:「你要不要?不要,馬上就變五兩銀子?」
那人無奈,硬是花三兩銀子買下月餅以果腹。
瘦老頭接過銀子已笑嘻嘻轉向胖老頭,道:「照這種情況下去,今晚的生意,夠
我們吃上三年了。」
兩人笑不可支,又陸續賣了不少月餅。
銀盤明月已昇至中空,眾人皆明白已近三更。
還是不見小痴蹤影。
虛無已道:「難道白小痴在耍我們?」
不少人已如此想,他們有股哭笑不得之感覺,中秋夜裡,大老遠趕來此處挨餓,
還看人賣月餅?
此話要傳到蠻夷之邦,不被笑死才怪。
渡緣也開始擔心被小痴擺道;武林帖可是她要求發出的,若逮不著小痴,她可就
無以向各派交代。
瘦老頭乾脆站立上那口已售空的箱子,高s道:「別急!別急!小老頭已和白小
痴大俠副殿主打好契約,月餅賣不完,他是不會出來的!」
胖老頭也叫道:「想要看人就買月餅吧?」
波心聞言,立時騰身掠向瘦老頭,左手扣住其腕脈,冷森道:「說!白小痴在那
裡?」
瘦老頭尖叫:「放手啊!契約不包括告訴妳這一項,妳買完月餅不就得了?」
波心冷笑:「你還嘴硬!」
她正要再催內力以逼迫瘦老頭,然而老頭已尖叫:「放手!放手!我說!我
說!」
波心冷笑,並未放手,冷道:「諒你也不敢不說!」
眾人以為老頭必定會實話實說,誰知老頭卻一本正經的說:「木箱裡的月節還有
一半,生意好的話,很快就能賣完!」
「你?」波心為之愕然,沒想到老頭會如此回答,一時也楞住。
群眾已傳出不少笑聲。
瘦老頭趁她一楞之際已掙脫其掌握,往箱後鑽,捉狎道:「如果妳全買,我打個
八折,那就更快了!」
渡心想再追上,但渡緣已出言阻止:「師妹無須問這販夫,小痴遲早會出來。」
她已暗中點頭示意,以一派長老追逐小販,實有失身份。
波心又自冷哼,瞪了瘦老頭一眼,方悻悻然退回原處。
瘦老頭笑的更惹人,道:「還猶豫什麼?都快四更天了,不吃個月餅,對得起月
宮的嫦娥嗎?快!別讓嫦娥笑你們呆,三兩銀子一個月餅,到那裡去找?快來買啊!
機會不多了!」
他捧起幾塊月餅,已向群眾兜售。
群雄一肚子誨氣,卻無處發洩,任由兩名老頭招搖叫賣,硬是拿他倆沒辦法。
驀地,已有聲音傳來?
「美酒穿腸過,香肉口中留,通天我不會,入地卻無門,一副臭皮曩,終日填不
滿!」
眾人登時驚叫:「通天和尚?」
千百隻眼睛已往四處尋去,想一靚這位一代奇人風來。
瘦老頭一副捉狎模樣:「我看你們是餓昏了頭,天上的明明是嫦娥,那來的和
尚?別老是幻想月亮圓圓會發亮,就以為是和尚頭了,差那麼多!」
胖老頭道:「買個月餅吃吃,醒醒腦吧!否則變成尼姑,那就更慘了!」
話聲未完,一陣輕風掠過,場中已多了一顆「月亮」,閃亮亮的擋在瘦老頭前
面。
虛無以及眾少林弟子已拜禮:「師伯!」
此人正是少林輩份最尊的「通天和尚」,年已近百,卻仍紅光滿面,一無老態,
穿得邋遢破爛不堪,但披在肩上半截袈裟可完整無損,手中還拿個瓢葫蘆,總習慣的
往嘴中送。
他在喝酒,還沒時間開口,瘦老頭已叫道:「喂!叫花和尚!光棍不擋財路!別
在那裡耍威風,要喝酒,俺下次喝給你看!」丟一個月餅給他,黠笑道:「看在嫦娥
份上,就賞你一個,站一邊去!」
和尚愕然接過月餅,問道:「你知道我是誰?」
「你是誰?」
和尚指著虛無,道:「我是他師伯,號外『通天和尚』,久千禪師!」
瘦老頭笑道:「你知道我是誰?」
久千道:「你是誰?」
「我是「一萬大餅」!」瘦老頭諧謔直笑:「比你的『九仟慘死』還嬴了一仟!
我看你不是『慘死』是餓死的吧?」
通天和尚愕然望著他。
胖老頭道:「我是『十萬大餅』,足足贏你九萬一仟,扣掉你手中的那個,還有
九萬九個九十九個。」
通天和尚突然轉為大笑:「好個一萬大餅,好個白小痴!果然伶牙俐齒且機智過
人,佩服佩服!」
瘦老頭瞪他一眼,雙手推向他:「走開走開!老頭我作的是月餅生意,你打什麼
岔?」
群雄目光已移向瘦老頭,被和尚一說,他們才想及,除了白小痴,誰又有此副伶
牙俐齒?然而這兩人不論言行舉止,全然看不出破綻,實在太像老人了,不禁又猶豫
不決。
通天和尚道:「白小痴你就別再裝了!賣了兩箱月餅還不夠?」
「什麼白痴黑痴?再不走,我可要打得你變白吃,專吃瘤肉包!」瘦老頭趕得甚
急。
通天和尚心念一轉,換向胖老頭,道:「你這大西瓜也別裝了!鬍子都掉了一
半,想瞞誰?」
「那有?」
胖老頭已伸手往自己白鬍子抓去。瘦子趕忙想阻止,然為時已慢,鬍子被抓下,
已然露出一副粗唇。
瘦老頭已一掌打向他腦袋:「笨吶!教你多少次,鬍子不是用來揪的!你總也不
聽!」
呂四卦笑道:「沒辦法!我不小心就中計了!」
通天和尚時已大笑不已,群眾一陣騷動,有人叫道:「他就是白小痴!上!」
一群人已往小痴湧去。
小痴突然大喝:「住手?」
聲音如洪鐘,已將眾人震住。
小痴這才慢條斯理的說:「有什麼,等我月餅賣完再說!」
眾人以為他會有所重要言詞,沒想到他關心的仍是月餅,一陣激怒已湧上心頭。
「惡賊你找死!」
渡心一心想替師姐報仇,奮不顧身已攻向小痴。
小痴也不客氣,騰身而起,快捷的迎向渡心,凌空一掌將她逼退,啪的輕響,他
已乾淨俐落倒掠回原來位置,露了一手極純厚的功夫。
渡心倒飛落地,蹬蹬然連退數步,方穩住身軀,臉色稍白,呼吸為之急促。
她還想再出手,已被渡緣阻止。
雙方頓時成對立局面。
小痴望著月餅,煞是失望:「只差不到百個,你們就不能幫個忙嗎?生意歸生
意!恩怨歸恩怨!怎可混為一起呢?」
群雄仍是雙目帶煞,一無反應。
小痴道:「憋了一整天,你們不覺得很餓嗎?」
虛無已道:「白小痴你百般捉弄天下各大門派,未免太目中無人了吧?」
小痴道:「唉呀!老和尚,我明明在帖上註明要自備月餅,你們怎麼不帶?否則
又怎會發生此事?瞧不起我沒關係,我替你們送月餅來,難道也錯了嗎?」
他已很技巧的將「過失」推向虛無眾人身上,都是因為他們看不起小痴而不遵照
拜帖所言。若攜月餅上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被他如此一說,虛無也不知回答了。
渡心已道:「敵我不兩立,白小痴你準備受死吧!」
小痴道:「不急不急!要打架也得先填飽肚子再說,否則傳出江湖,說我龍王殿
趁人之急,我可罪大惡極了!」
到現在,他還不忘推銷月餅。
渡心冷笑:「恐怕你月餅含有剌毒吧?」
此語一出,吃過月餅者臉色無不大變,齊往小痴瞧來。
小痴輕鬆偷快的指向通天和尚,道:「有毒無毒,看他那副饞像就知道了。」
通天和尚正一副饞像的啃著月餅,聞及此言,已呵呵笑起;「中秋佳節,不吃月
餅,直在對不起月裡嫦娥!有毒無毒,那倒在其次!」
有他這麼一說,眾人心中稍加寬慰。
小痴靈機一動,叫道:「喂!老和尚,你光顧著自己,也不替你們那些和尚徒孫
著想?別的不說,要是將來他們敗了陣,看你如何向少林祖宗交代?」
通天和尚瞄向他,哧哧笑道:「好小子,不但人精,連生意都如此一堆到底,不
留存貨,直讓老衲吃醋,天下怎會有你這種人?」
小痴呵呵笑道:「賣不出去,那是因為你拆我的台,這筆帳,咱們有得算,賣得
出去,是你的造化!要吃醋,吃拳頭,隨你選!」
通天和尚淡然一笑,道:「好吧!老衲就還你這份債,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總
該讓著你一點。」
小痴笑道:「你怎知道我活不了多久?」
「我會看相。」
「就憑他們?」
「不錯!」
小痴笑的更得意:「老驢子,你只會看長鼻子的大象(相),牠們一定是用鼻子
喝水,廢話少說;還有九十三個月餅,你看著辦吧?」
通天和尚輕輕一笑,喝口烈酒,滿面紅光的轉向虛無,道:「肚子也餓了,就把
月餅吃了,那小子雖壞,倒也童叟無欺,沒下什麼毒,吃了以後,好好把他給收拾起
來,省得他為害人間。」
虛無本是覺得為難,要弟子食月餅,無非已弱了小痴三分,但聞及師伯也指示要
收拾小痴,如此一來則不一樣了,他馬上答應,並吩咐虛空將剩餘月餅接過手,發給
九大門派弟子食用。
通天和尚道:「小白痴你覺悟吧!通天之門為你開,只看你造化了!」
小痴聽得懂他所指「通天之門」乃是要自己跟他走,危機可除,然而小痴此時氣
勢如虹,他要怕了,也不會發下帖子,搞什麼中秋盛會了。
他道:「我看你還是入地門吧!說不定我們還會碰面呢?」
通天和尚長長一嘆:「好事由來最多磨!命也!命也!」
他已掠過人群,投入黝黑夜色中,仍傳出那首打油詩:「美酒穿腸過,香肉口中
留,通天我不會,入地……」
聲音漸淡,已走遠。少林弟子齊拱手,送走久千後,已然全部盯向小痴。
一場中秋風雲會至此方正式展開。
【第九章 七絕魔功】
小痴和呂四卦已扯下易容之假道具,恢復本來面目,仍是笑臉迎人。
呂四卦道:「淨賺一千伍佰二十三兩銀子,其中三張銀票,五錠金元寶,兩人分
擔,也湊合湊合,不會太重!」
渡心冷笑道:「恐怕你們無福消受!」
渡緣冷道:「白小痴,貧尼見你本性不壞,才不願趕盡殺絕,沒想到你身懷邪
功,以毒害人,貧尼及眾大門派將誅你性命,以絕後患,你認命束手,貧尼留給你一
具全屍!」
小痴道:「唷!踉真的一樣!妳們口口聲聲說以毒害人,又說我月餅有毒,好像
我是毒鬼似的,我倒想聽聽看,我的毒是從何處來?」
渡心嗔厲道:「你這惡賊以毒掌害死我師姐,由不得你狡賴!」
小痴聞言,楞大了眼,再也拽不起來,詫然道:「渡悔翹了?怎麼可能,我只給
她一掌而已!」
渡心厲道:「你還想裝?師姐屍骨未寒,必以你這萬惡淫邪之血祭拜!她才能瞑
目。」
小痴和呂四卦對望一眼,混歸混,殺人的事,他倆還是沒幹過幾趟,尤其又非保
命時所殺,想起來,頭皮都有點麻。
「怎會如此呢?當時我根本未用盡全……」小痴看頭直皺:「妳們該不會看錯
吧?我可沒練什麼毒功?會不會她吃錯藥了?」
「你才吃錯藥!」渡心斥道:「血債血還,今夜就是你還債的時刻!」
小痴被她一吼,也吼出火來,冷冷一笑,道:「渡悔若死在毒掌,那對不起!凶
手不是我,今夜妳們要索債也好,要比鬥也好!我都歡迎,就怕妳們臨陣脫逃!」
「還我師姐命來?」
渡心怒火攻心,不顧安危,已再次撲向小痴,她不再以掌攻,而是抽出背負黑心
木劍,劍化點點寒星,欲殺小痴而後始甘心。
小痴戲謔道:「怎麼?用上棍子?我看妳最好抓那關雲長的青龍偃月刀來得划
算,宰不到我,也可以把我給壓死!豈不省事?」
說歸說,他還是輕巧閃過劍鋒,斜身一掌反擊渡心左脅,輕易將她迫退,強弱之
分甚為明顯。
「師妹快躲!有毒!」
渡綠深怕渡心再受毒掌,不再顧及身份,已掠身出劍,加入戰圈。
「怎麼?打群架?我來!」
呂四卦見渡緣反攻,也不願閒著,騰身而起,大塊頭如山堆,撞向渡綠,幾分蠻
勁,倒也逼住渡緣攻勢。
追隨小痴多日,所練功夫雜得很,而且總分點寶物吃吃,雖沒小痴服的多,卻也
讓他內勁充沛,元氣十足,再加上前些日子所練龍王殿絕技,時下恐怕連渡緣想要嬴
過他,都得數百招以後的事了。
雙方大打出手,勁風嘯掠,刮體生寒。
「阿彌陀佛!」虛無掌門已知小痴武學並非浪得虛名,深恐峨嵋派再損人,已轉
向武當掌門枯海道長,道:「此人功夫邪異,已入了魔,枯海掌門,為天下蒼生,貧
僧決心出手伏魔,您以為呢!」
一臉長髯,仙風道骨的枯海亦還禮道:「在下隨掌門指示。」
虛無含笑點頭,隨即轉向虛空:「羅漢陣掠陣,不得讓他走脫!若能生擒則生
擒,若不成則全力撲殺!」
虛空回禮,馬上引導十八羅漢掠於四處,嚴以待之。
虛無轉向各大門派掌門,道:「惡徒狂妄狠毒,還望各位合力誅之!」
眾人見小痴武功了得,一則擔心他將來凌駕自己頭上,一則想試試自己身手,聞
言莫不支持虛無。
一聲輕喝,虛無已平飛而起,露了一手精湛輕功,隨即加入戰圈,大力金剛掌幻
化無數掌影,直劈而去。
眾掌門雖支持此項行動,卻也自恃身份,若非小痴再敗虛無,他們也不願一窩蜂
湧上,時下只在四週遊動,等待機會以援手。
小痴見和尚加入,輕輕一笑:「果然同行都有一份特別的感情!不過你這老禿驢
是要找我報仇呢?還是比武?」
虛無劈出一掌,掃向小痴肩頭,冷道:「惡徒死到臨頭,口舌仍如此不饒人,其
心可誅!」
小痴一轉己避開:「你們這些大掌門,要殺人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不過我可不
在乎,今天人多,我沒時間陪你玩!」
他突然大喝「看掌」,身形驀地暴高丈餘,一個倒翻觔斗,行雲流水般快捷衝了
下來,右手手刀一切,一股勁道成形,直劈虛無胸口。
「龍王斬」果然名不虛傳。虛無但覺此掌來勢甚急,卻又不帶任何破空之聲,已
知必非易與,當下運出「摔碑手」以對抗。
豈知他盡力推出一掌之際,小痴身形卻如騰海狂龍暴掃而至,七拳十三掌盡劈而
來。
「來個禿駝打滾!」
小痴輕笑著。果然虛無未想到小痴身形變化如此快捷,想回身自救已是不能,唯
一方法就是滾往地面避開,然而以他一派之尊,一對上手就落個滿身是泥灰,這臉他
可丟不_,硬是咬牙想硬接小痴掌勁。
枯海掌門見狀大急:「方丈硬接不得!」
長劍抽出,直射小痴胸口,想以此逼住小痴攻勢。
然而小痴早有準備,匕首一探,很快撥開長劍,攻勢仍末停頓,直罩虛無背面大
空門。
渡心此時也不顧一切刺出一劍,想手刃小痴。
三人各憑功夫撞於一處,猝然暴開,啪的一響,虛無仍無法避開,被小痴一掌打
得往前踉蹌猛撞。
若非渡心一劍傷及小痴左大腿,小痴不得不收勢以應付,虛無非得當場出醜不
可。
他利用打出反彈掌勁,倒翻三個觔斗,飄落地面,抓起左大腿,雖只傷及肌膚,
但褲管裂縫卻不小。
「花尼姑妳很色妳知不知道?竟敢逃逗我的大腿!害我春光外洩!」小痴調侃的
說。
渡心那能受此悔辱,大喝「無恥」,峨嵋絕學盡展,化作飛花點點,全然捲向小
痴。
此時枯海掌門也剛好掠身接住長劍,凌空一個旋轉,身化遊龍,和渡心一前一後
挾攻而至。
小痴輕笑道:「峨嵋『飛霜十九劍』第七式『飛花點點』,加上武當『七星劍
法』第四式『星殞翰海』,前後挾攻,天衣無縫,可惜我會這招『達摩竄月』!」
話聲未落,他已使出在梅莊所偷學的功夫,用以迎敵。
只見他匕首幻化萬道銀光,帶出一條銀河旋飛,在那空曠空間騰掠、追纏,暴亮
的銀光讓人目不暇思。就在萬道劍光淮處,叮噹響聲不絕,點點火花四射,勾出黑夜
中的一朵燦爛茶花。
「七絕魔功?」
已有不少人驚呼而出。
人影已分,枯海和波心兩把利劍雙雙被劈斷,駭然的倒掠而退,尤其那句「七絕
魔功」更震懾兩人。
枯海臉色鐵青,實不敢相信眼前一切為事實。
一向激動的波心,此時也睜大眼睛注視小痴,似想看清他倒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竟然會此霸毒絕招?
虛無方才被挨一掌,踉蹌跌撞而退,還好他功力深厚,倖免於滾滾地面,然而也
受了輕微內傷,突聞「七絕魔功」,霎時激動喝道:「妖魔重現武林,大家一齊剿除
!」
似乎「七絕魔功」有著不可抗拒的魔力,阨困著眾人心靈。潛意識使然,群眾已
蜂湧而上,武功盡出,似在對付妖魔般的攻向小痴。
小痴不解為何眾人對此功夫如此忌諱,他也想及心兒母親當初交代,不論如何
不准使用這招功夫。
難道她們也是怕激起天下武林圍剿?那她們母女又是何種身份呢?
不由得小痴多想,群雄一湧而上,他也瀟灑不起來,只得全力應付。
漸漸的,半刻鐘過後,他和呂四卦已走下風,時而挨掌挨劍,處境並不理想,甚
至可說十分狼狽。
小痴苦笑道:「媽的!好好一件事,就被那什麼鬼招式「達摩竄月』給弄砸
了!」
他本想以各派身份,不可能一湧而上,自己可穩操勝算,沒想到有誤殺渡悔在
先,再加上露了莫名其妙的魔功,以至於激起群怒而圍剿,倒也使他措手不及,窮於
應付。
呂四卦更慘,塊頭大,想躲都不容易,被劃得衣衫盡碎,已急叫:「小痴兒快想
法子!我快不行啦!」
「有什麼法子?太多人了……」小痴咬牙硬撐,然撐不了久,已險象環生,終於
道:「我看先溜再說!」
為了保命,什麼副龍王尊貴身份也管不了了。
大喝出口,匕首再抖,用的仍是「達摩竄月」朝著一大群人撞去。
「擋我者死?」他狂叫著,以助聲勢。
虛無馬上反喝:「陣仗迎敵,不准讓他逃了!」
羅漢陣馬上展開,圍在外圈,連武當的七星陣都已聯合發動,縱有超人之能,想
突破兩陣,恐怕都得拚掉老命。
匕首閃光過處,一片唉叫傳出,小痴雖然擊倒數名敵手,然而對方人手實在過
多,仍未能破繭而出。
「媽的!這些人渣!」
小痴咬著牙,又施以攻擊,雖然每次都有收獲,但也掛了不少彩。
然而最令他擔心的不是這些,而是他每集其內力攻擊一次,似乎體內經脈就消失
幾道,功力也為之減弱幾分。
照此下去,他必定會內力枯竭而受逮,甚至暴死當場。
他暗自苦笑:「吃什麼水晶蟾蜍?原以為是火藥,誰知竟是禍害!搞到此種地
步?真是禍不單行。」
不管了,能走就走,他再次暴喝,攻出三掌七刀,抓起呂四卦,雙足猛蹬「一砲
沖天」的往山峰最高處衝去。
「別讓他逃了!」
群雄如附骨之蛆,已然騰身追掠,雖未必竄得比他高,即緊緊跟在後頭,絲毫不
讓他有喘息,走脫機會。
小痴竄高十餘丈,內力突然枯竭,身形也為之一頓,往峰面摔去。
呂四卦急道:「老毛病又犯了?」
小痴苦笑點頭:「嗯!」
呂四卦大叫「他媽的」,也顧不了自己,趕忙換手抱住小痴,一掌倒劈隨後追來
之群雄。
兩人無暇調整身形落地,只有硬撞峰面岩石。
枯海此時已追掠而至,半截長劍已刺向呂四卦,任由呂四卦如何躲閃,都避無可
避。
情急之下,小痴突然怒喝:「呂四卦快躲!」不知那來的神力,竟然又從手中發
出,硬生生的將枯海手中斷劍抓過來,連人帶劍扯向左峰面。
枯海駭然的鬆掉斷劍,以保住自己免於被拖帶,其勢也為之一頓,為顧及對方
「七絕魔功」威力,不敢擅自再搶攻。
小痴以為神力恢復,但猛劈兩掌,又覺得失望已極,只好叫道:「往峰頂走!得
找逃路了!」
呂四卦此時也如喪家之犬,打一記,逃一記,沒時間去多想,馬上帶著小痴往峰
頂走。
虛無大師已追上,急喝:「四面包抄,別讓他走脫!」
群雄仍極力追趕,非得擒殺兩人不可。
驀然一陣大笑傳來?
「你們未免太小看龍王殿了!」
聲音未落,六條人影天馬行空飛掠而至,已然擋在各派前面。來者正是s王殿四
大高手和刑開天,以及東方不凡。
六人齊拱手拜見小痴:「屬下參見副龍王!」
小痴終於噓了一口氣:「來了就好!俺差點喪命在此。」
東方不凡含有奚落道:「副龍王為何被人追趕?這實在有辱您尊高身份,且不該
發生在您身上……」
小痴截口道:「你愛嘲笑就嘲笑,反正我糗定了,趕快宰了他們,別弱了龍王殿
名頭!」
東方不凡已露出快慰笑意這小子終於求助於自己,且在嘲諷他之後,憋了許久,
終於報了一箭之仇。
六人道聲「是」,再一個拱手,已罩向各大門派。
如此一來,雙方又形成拉距戰。
虛無冷道:「刑總管你該知道,龍王殿一向以正義為旨,為何你們要助紂為
虐?」
刑開天冷笑:「別忘了,他是龍王殿副龍王。」
虛無冷道:「可是他卻是邪道人物,他會『七絕魔功』!」
刑開天冷道:「誰不知本門副龍王,天下第一絕才,有過目不忘之能,那些功夫
絕逃不過他眼睛,他會用,不是件希奇大事,你們是退,還是戰?若是戰,龍王殿奉
陪到底!」
虛無臉色連變數變,已然厲道:「與妖魔為伍,終非善類,九大門派誓不兩立!」
已無妥協餘地,雙方再次展開廝殺。
龍王殿四大高手武功雖厲害,但在各大門派高手濟濟之下,仍未攔住所有人,尤
其是十八羅漢陣和七星陣守掠著,一時要突圍,十分不容易。
小痴得到喘息,稍微鬆了一口氣,慢慢的往山峰爬去,他已覺悟,功力要恢復已
相當困難,因為體內經脈似乎都沒了,縱有功力恢復,又將如何引導?為今之計,只
有先逃開再說。
雖然龍王殿高手,要帶自己走,並無困難,只是自己和東力不凡結怨太深,說不
定他暗中來個一刀半掌,那還有活命在?
他已想好?再跳一次崖吧!能逃就逃,若真的翹了,也該無話可說,反正月餅
都賣了。
此時圍攻兩人的,只剩下峨嵋派,也許先前先過勞累緣故,渡心攻勢也弱得多,
但渡緣卻招招逼人,打得呂四卦招架乏力。
峰頂只有三步大小方圓,從此處四處眺望,仍可見及繞著山峰,反射月光的淡淡
雲層,靜靜浮於半山腰,與峰前激烈廝殺聲,形成截然之對比。
一上峰頂,小痴似也軍心大定,向下邊不及五尺的呂四卦道:「上來吧!反正是
一敗塗地啦!」
呂四卦追打邊退向峰頂,叫道:「別洩老氣!咱們龍王殿高手還有的拚,輸不了
多少。」
小痴道:「我看還是輸掉好,要是贏了,落人東方不凡手中,那可是生不如死
啊!」
小痴白他一眼:「你沒聽過奸臣謀奪王位的啊?」
呂四卦已有所覺,已哭喪著臉:「那怎麼辦?」
渡緣長劍已攻至,冷森道:「怎麼辦,血債血還!」
小痴一顆石頭甩出,已將她攻勢逼住,道:「大掌門,說妳也不信,我根本不會
用毒掌,我勸妳還是另找其他凶手,免得妳師妹死不瞑目!」
山峰陡帩,地盤又小,小痴兩人居高臨下,佔了地利,任由渡緣、渡心武功了
得,一時也攻不上去。
渡緣斥道:「事實具在,你還想狡賴!」
小痴道:「我何必賴?大丈夫敢作敢當!妳不相信也就算了!」他懶得再理渡
緣,轉向呂四卦,笑道:「照舊啦!」
呂四卦瞄向峰背,愁眉苦臉:「又要跳?」
「不然又能如何?」小痴無奈的攤攤手。
呂四卦還封渡緣.渡心幾掌,叫道:「跟你說過莫見尼姑,那會倒大霉,你偏不
信?還說什麼龍王能剋霉運,到頭來還不是幹老本行,又要跳崖!」
小痴乾笑道:「我那知道龍王的氣接不上手?會剋不過尼姑,你也別灰心,保證
下次一定行!」
「還有下次?」呂四卦抱怨道:「我遲早會被你剋死!」
一個分神,左腿又被劃出一道血痕,渡緣已再逼近三尺,就快攀上峰頂。
小痴急叫:「跳不跳?」
呂四卦恨道:「你每次有讓我選擇的餘地?」
「現在不就是……」
「是什麼?」呂四卦叫道:「每次也是把老命擺在一起選!每次也是『不跳準沒
命』,你叫我怎麼選?」
小痴乾笑道:「這樣可以減少你很多考慮的時間,過來吧!」
呂四卦一肚子怨氣的走向小痴,叫道:「這次背靠背,每次都你落在我身上!這
是相當不公平的虐待!」
他想以背相靠,可以騰出雙手,必要時可發掌擊物,免得又墊底。
小痴道:「好吧,你要如何便如何,跳了崖,誰還管得了這些!」
呂四卦一撤招,渡緣和渡心很快已掠上峰頂,長劍直指兩人咽喉。
渡心逼近半截斷劍,厲道:「說!『七絕魔功』你是那裡學來的?」
小痴談笑風生道:「這功夫,路邊多的是,有何稀奇,看妳們嚇得神魂顛倒,真
讓人不敢相信妳們會是一派之尊?」
「可惡!」渡心怒極,利劍已刮向小痴肩胸,出現一道三寸長血痕。「你說不
說,不說就剮了你!」
傷口少說也有百來處,多一處,無啥痛癢,小痴道:「奇怪!妳不問我如何殺了
渡悔,卻一直逼問『七絕魔功』下落,我實在懷疑妳是不是在替妳師姐報仇!」
渡心為之一楞,隨又老羞成怒,斥道:「師姐已被你毒死,不容你狡賴,問你魔
功下落,就是要誅盡你們盡你們這些魔鬼妖孽,還不快說!」
斷劍又往前送,小痴急叫:「好!我說!」
渡心此時方收回利劍,冷笑道:「由不得你不說!」
小痴無奈道:「反正我也活不成了,出家人慈悲為懷,就答應我一個要求如何?」
渡緣猶豫一下,渡心已道:「師姐別上了他的當!」
「上什麼當?」小痴瞪眼道:「我只是要帶走賣月餅的錢,有什麼當好上?」指
著峰下平坦地面那口小箱子:「就在那裡,麻煩一下!」
就有此種人,死到臨頭,還說些無關安危的事,弄得渡緣渡心有點哭笑不得。
呂四卦道:「兩位就幫個忙吧!那可是我們今夜賠了生命而唯一賺本的一項,拜
託拜託!」
「不行!」渡心斥道:「我要讓你們虧到底。」
小痴祈求道:「那只是舉手之勞!」
「不行就是不行!」
「沒有妥協餘地?」
渡心怒道:「你再專說些廢話,我立刻殺了你!」
小痴眼看沒搞頭了,嘆息道:「沒想到今年中秋節會那麼慘,一虧到底……」
他突然大吼:「住手?」
此聲一出,如洪雷直耳,震得在場諸人楞在當場。渡緣和渡心也為一之一愕,想
不出小痴會來這麼一吼。
小痴不讓兩人有反應的機會,已向眾人宣佈:「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他指著
渡心和渡緣,高叫道:「她們說決心要嫁給我了!」
此語一出,全場嘩然。
渡緣、渡心那想得到小痴臨死還敢擺她倆一道,一時也聽不清,渡心追問:「你
說什麼?」
小痴呵呵笑著,向群眾道:「她說怕你們聽不見,要我再說一遍!」吊高嗓子:
「她決心要嫁給我,聘金都收啦!」
呂四卦加油醋道:「就是那月餅錢!」
群眾這次嘩的更大聲,全然不信的瞧向兩位年近中年,卻仍存幾分徐娘風味的尼
姑。
渡緣、渡心霎時窘熱得紅透耳根,不知該如何應付才好。
偏偏小痴又不給她倆有太多思考機會,馬上伸手又往前抱,調情叫道:「來!我
抱抱!」
兩位女尼雖貴為長老之資歷,但也只不過四五十歲,何況此種事情又是第一遭,
而且來得如此之快,在羞窘心靈充斥之下,竟也回復少女情懷般「啊」的尖叫,趕忙
往四處閃躲,而忘了一劍就可制止此事。
「啊」聲叫出,人又躲閃,群臨更是嘩然大叫,真以為有那麼回事。
然而渡緣、渡心本能的尖叫後,已發覺自己失態,由羞窘而化成的那股怒火,足
可燒掉整座山峰。
「無恥淫賊你找死?」
兩人長劍齊出,掌風猛擊,狂風暴雨般掃掃向小痴和呂四卦。
「唉啊!謀殺親夫啊?」
小痴和呂四卦早有準備,見掌風襲來,已雙雙騰空,借著掌勁掠向了高崖,已直
往下墜去。
渡緣已怒得吐血,全身抽搐著,渡心則面色鐵青,恨得連斷劍都砸向高崖。她倆
憤怒的站在峰頂,映著即將隱入西山的明月,倒似兩尊已被侵犯的神仙。
小痴呂四卦剛掠入高崖,刑開天已怒道:「要是本門副龍王有所失閃,龍王殿唯
九大門派是問!」
他向四大高手示意,已和東方不凡竄向峰下,直往霧區掠去。
群雄不知他們為何不戰而走?
突地看戲的群眾之中,有人含有讚揚意叫道:「白小痴一定是借此脫身了!他跳
崖無數,根本不差這一次……」
武當掌門聞言,霎有所覺,馬上向虛無道:「江湖傳言,白小痴跌不死,摔不斃
,所跳的懸崖也不在少數,此次恐怕仍被他走脫了!」
虛無聞言,立時道:「我們快追,別讓龍王殿捷足先登了!」
一聲令下,群雄又尋往峰下,直掠霧區,往深崖處逼去。
渡緣和渡心經過一陣緩和心情,也平靜多了,雖然群雄知曉這些全是小痴耍的把
戲,但她倆所叫的那聲「啊」足可讓她倆窘憾終生。
眼看人群已退去,渡緣不禁長嘆:「沒想到你我的修為仍是如此淺薄。」
渡心道:「師姐,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逼他。」
「不怪你!」渡緣嘆道:「我們也走吧!」
兩人默然掠下峰頂,落至平坦處,一些斷臂殘肢中挾擺那口「聘金」的箱子,瞧
得兩人老臉不禁又紅。
渡心忿然走前,拿走箱子已丟往懸崖,罵道:「留此髒銀又有何用!」
兩人這才隨著小徑,追向雲層處,她倆也想確定小痴是否已斃命?
明月如洗,淨光輕撒,披向山峰,蒙上一層銀青薄衣,天斷峰仍是聳拔挺翠,只
是寒風中,仍飄來淡淡武林仇殺的血腥味。
【第十章 功失武殘】
天已亮。
深崖處,罩著淡淡晨霧,四面陡帩石壁,長滿不少雜草,根莖枯了又長,一叢叢
聚在壁上,透過晨霧,就像一堆堆墳墓。
崖底呈長方形,居中有一條小溪,四處為亂石地。群雄找遍了各處,仍無法找到
小痴和呂四卦屍首。
難道說,他倆又借此脫逃了?
縱然如此,摔下來總該有個痕跡吧?而此處卻無跡可尋。
兩人就似如空氣般平白的消失了。
若說找錯地方,崖下卻有那口摔碎的箱子,不少銀子散落四處,地方根本不可能
尋錯。
唯一的理由是?小痴並沒落於此處,亦或是……
在找不到屍體,虛無已道:「該不會是被龍王殿的人救走了吧?對方武學本就十
分高強!」
枯海道:「就算他們救人,也該留下痕跡才是……」
虛空道:「白小痴常以跳崖逃生,想必有其一套不同於常人的方法,為今之計只
有當他還活在這世上了。」
虛無嘆道:「真是好人不長命,禍害一千年。」
眾人當然相信小痴還活得好好,只是他們卻想不出小痴為何遁得無跡可尋?
枯海道:「既然找不到人,只有等下次再說,大師以為如何?」
虛無道:「惡徒懂得『七絕魔功』,追緝自不能放鬆,此事牽連龍王殿,說不定
還是他們救走,老衲以為有必要去查個清楚。」
枯海道:「大師所言甚為合理。」
虛無稍頷首,已走向默然不語的渡緣掌門,道:「掌門師太,恕老衲無能,讓歹
徒給走脫了。」
渡緣拱手回禮:「方丈言重了,此賊太過狡猾,比起昔日的『七花門』有過之而
無不及,還望方丈鼎力相助以將惡賊繩之以法!」
虛無道:「為武L存亡,老衲在所不辭,為今只有先撤收,再尋龍王殿以征討
了,師太可有意見?」
渡緣道:「貧尼謹遵方丈指示。」
在虛無號令下,群雄已各自收兵,領著門下弟子,疲憊的返回自家門戶。
這一戰,九大門派至少折損三分之一人手,再加上受傷者,足足耗去一半戰力,
這恐怕非各大掌門所能料及。
今年中秋夜,他們過的並不快活。
而小痴呢?
直到天明,風聲已傳千里,雖然他沒有讓天下各派臣服,但那「廬山賣月餅」,
「餓垮武林肚」的傳言,已讓天下人津津樂道,隨後再來個「千兩聘金招尼姑」更讓
人讚為天下一絕。
傳言加油添醋,更形容得傳神精彩,已使不少人大嘆未睹真情景,實乃人生一大
損失。
不過這些大都止於販夫百姓之流,因為九大門派弟子遍天下,誰敢談論此漏失顏
面的事?
傳言中,仍有十項最重要者。
?小痴到底去了那裡?
不知名的山區。
在一處萬馬奔騰的飛瀑下,承著瀑布深潭左側,有一棟古樸的木屋,木屋前空地
置有一火爐,爐上正熬著水壺,蒸氣不停冉冉上升。
一名糟和尚正坐在溪邊巨石,邊喝酒邊吟唱,一副怡然自得模樣。
屋內十分簡陋,除了一張木床,一張四方桌,桌上置有一盞油燈,左牆再堆了些
不知名藥草、山藤以外,已空無一物。
小痴和呂四卦已直板板的擺在床上,身上的血衣仍在,活似個死人。
看樣子,是此和尚救了兩人。
不知過了多久,爐中茶壺已滋滋叫起,水氣也少了,和尚這才掠向壺邊,伸手就
抓起燙如火的茶壺,露了一手精純內力,隨後已笑嘻嘻走入屋內。
瞧了兩人一眼,笑道:「也該醒來了!」
他已撬開小痴嘴巴,猛把壺嘴往嘴中灌,全然不怕燙著小痴嘴唇。
然而藥已入口,一點變化也沒有,那藥也不燙了,連白姻都不冒,原來糟和尚早
已用真氣將藥水給逼冷,如此神功,實是天下少有。
再讓呂四卦服完藥湯,槽和尚已凌空將茶壺托在桌面,伸手拍拍小痴嘴巴。
「喂!睡了一天一夜,也該起來了吧?」
小痴似有所覓,吱唔的已張開眼睛,入眼就是個光頭,已驚叫:「九仟?」
此和尚正是「通天」法號久千。他笑道:「什麼九仟,你這「一萬大餅」快要被
人給吃光了。」
小痴突然蹦起,雙手往通天和尚掐去,叫道:「都是你,害我賣了月餅收不到一
文錢,快賠出來,否則掐死你!」
他狠力的掐著通天和尚脖子,和尚卻一無反應,笑道:「你不是把銀子拿來當聘
金了?」
小痴驀然楞住,他未理和尚,卻驚愕的瞧著自己雙手:「我的功力……沒了?」
他只覺得全身經脈已消逝無蹤,「吸龍神功」心法已無法施展,一切的美夢莫非
就該隨此而幻滅了?
通天和尚笑道:「所以你還是乖一點,現在我一個指頭就可以捏扁你了。」
小痴想及自己武功盡失,不由得一股怨氣無處發洩,撞向和尚,出拳就打:「沒
有武功,你救什麼救,你救了還不是白救?」
睡著、吼著,他真想大哭一場,一身本領才上身不到兩個月,就已消逝無蹤,對
一個處心積慮追求武功的他來說,打擊未免太大了。
呂四卦也醒來,看他如此瘋狂的捶打,心頭也不甚好受,畢竟他倆從小一塊長
大,自有那股他人所不能了解的深情存在。
通天和尚沒躲,筆直的讓他捶打,讓他發洩。
終於,小痴打疼了手,眼淚都快掉出來,他仍忍著,悵然若失的喃喃唸著:「失
掉就失掉,我還怕什麼了怕什麼?我是天下第一聰明的人!不用武功也能打倒他們,
我怕什麼?我有的是辦法……有的是辦法……」
他走向門口,倚在門楔,遠望飛瀑隆隆,心頭卻在滴血,十幾年追求的美夢,就
此蕩然無存了。
他的臉,似笑非笑,如此無依無靠,任何人見之,都能感受到那份哀戚。
呂四卦不忍,想走過去安慰,卻被通天和尚給阻止,呂四卦也為之住足,不知該
不該過去?因為他也不知要如何安慰他。
和尚另有原因,他知道小痴現正處於最不敢接受自己,最痛苦的一刻,如果熬過
了,對將來的他,將較為裨益,這比任何安慰都來得有用。
小痴喃喃唸著:「什麼天下第一聰明?聰明的人會亂吃藥?連藥多必傷的道理都
不懂?」
他自嘲的悵笑著,聽得呂四卦忍不住而落淚,叫聲「小痴兒」已往他走去。
通天和尚仍阻止他。
呂四卦忍受不了,已罵道:「我要去安慰他,你憑什麼阻止我?」
通天和尚沒想到他會如此激烈反應,一時也楞住了。
呂四卦很快走向小痴,哽咽道:「小痴兒你的病會好的,你還是天下第一聰明的
人!」
說著,他已靠在小痴肩頭啜然哭了起來。
小痴也忍不住,緊握呂四卦右手,叫道:「不准哭,大男人還哭什麼?以前都沒
哭,現在有什麼好哭?」
他也落了淚,卻趕忙拭去,呂四卦禁不住感情奔放,已抱緊小痴嚎啕大哭。
小痴也抱緊他,感情在淚水中無盡的交流著,童年的純真,以及至死不渝的交情
,更是生死與共的友情,一剎那間全湧了出來。天地間能關心的,也只有他們兩人,
從小無依無靠,奮鬥中成長,又將遭受折磨的難兄難弟,在無人可安慰、依靠時,他
倆從不嫌棄,排斥對方,為的就是他是他的一切,他是他的所有,熔不開,拆不散,
永遠是和了心,粘了肉,架了骨的兩個的一個人。
通天和尚見及此,不禁也黯然落淚,畢竟世上如此真情的人並不多。
窗外飛瀑滾滾,似也在歌頌兩人感情之水乳交融。
終於,哭聲漸漸消逝了,呂四卦的抽搐也漸漸平靜。
兩人抬起頭來,卻發現對方淚痕掛臉,不禁嘲惹的叫罵:「媽的,你哭什麼?」
兩人突然尷尬的笑起來而扭打成一團。
通天和尚知道風暴已過,也露出滿意微笑。
打了一陣,兩人滾出屋外,躺在草地上,小痴早已抹去淚痕,笑的和往常一樣開
心:「媽的!才風光不到幾天就淪落到這種地步,實在很慘你知不知道?」
呂四卦道:「大不了還是和以往一樣,混他娘的五湖四海,我就不相信江湖容不
下我們。」
小痴道:「說不定再吃另一種東西,失去的經脈突然間又恢復了!」
呂四卦道;「有此可能,咱們只好從頭開始啦!」
小痴抽抽嘴角,叫道:「真癟!」
通天和尚已走出屋外,淡然一笑道:「難得你白小痴能看得開,可喜可賀!」
小痴已坐起來瞪眼道:「要是我武功恢復,第一個就殺了你!」
「噢?老和尚我和你有不解之仇?」
「有!若非你救我,我那會受此失去武功的煎熬?你分明是在虐待我!」
通天和尚笑道:「你不也想跳崖逃生?」
「逃生也有可能摔死,我準備腦袋先落地,了結殘生,誰要你救?」
「我可沒救你,是你掉入我的繩索上,我不得不拉起你們。」
小痴若有所覺:「原來你趁我們跳下深崖之際,暗中把我們打昏,再用繩索吊起
我們。」
通天和尚笑了笑:「我可沒這麼說!全是你猜的!」
小痴目露邪光,道:「九仟和尚,你很陰險!」
通天和尚不解道:「我陰險?我怎麼不覺得?」
小痴黠笑道:「別裝了,你早就計算我會跳崖,所以在半山崖等著我們,就連你
出面拆穿我們易容身份,也是有目的而來。說!你到底在耍何把戲?」
呂四卦擺出架勢:「不說,俺照常打得你滿地找牙齒!」
通天和尚輕輕一笑,道:「白小痴不愧白小痴,一顆玲瓏心比什麼都靈!」
小痴嗔道:「我要你說出原因,光拍馬屁有啥用?」
通天和尚神秘一笑,道;「和尚我捨不得見你英才早逝,所以才來這麼一下子,
你該滿意了吧?」
「我不信!」小痴叫道。
「我也不信!」呂四卦接口道。
通天和尚道:「我知道,現在你們很難相信,將來你們就會信了,像你這種人,
死了,多麼可惜啊!」
小痴冷道:「我現在生不如死……」突有所悟:「你也算準我的武功會全部失
去?」
通天和尚笑而不答。
小痴急迫問:「你早就對我有企圖,早就在計算我了?」
通天和尚道:「你不是想學天下第一武學?」
「當然想!」小痴欣喜若狂道:「你有辦法恢復我的功力?」
通天和尚道:「對於一個沒有經脈穴道的人,和尚我也無能為力。」
小痴霎時又如墜入萬丈深淵,一顆希望的心也為之沉滅,不禁生怒:「老禿驢你
少尋我開心,小心我跟你拚了!」
通天和尚嘆口氣,目光移向滔滔飛瀑,不久才道:「白小痴,除了武功,天下沒
有一事值得你關心嗎?」
小痴無精打彩的走向溪邊,坐於巨石上,古怪的一笑:「奇了,自己的事關心不
了,還有資格關心別人?你問這些話,實在很不上道。」
通天和尚也走近,道:「如果我讓你功力恢復呢?」
小痴道:「少再捉弄人家,你剛才不是說沒了經脈穴道,你根本救不了我。」
和尚道:「我說我不行,我並沒有說其他人不行!」
小痴和呂四卦激動之餘,竟異口同聲追問:「那人是誰?」
「要命郎中!」和尚道:「救人命,取人命,再生父母,要命郎中。」
「通天和尚」與「要命郎中」同時齊名武林,三十年前轟動武林,現都已近百年
齡,和尚無所不能,是謂「通天」,郎中無病不治,只可惜他常要人命,所以江湖才
給他「要命」之外號。
小痴欣喜道:「他在那裡?」
和尚道:「你先別急,讓我說出他的為人,你再決定是否要給他治病。」頓了頓
:「他雖有活人本領,卻性情怪異,向他求醫者,就等於將人交給他,救活了,命也
是他的,他要你死,隨時都可取你性命,這還是小事,最讓人受不了者,他喜歡在人
身上作實驗,說不定開腦,說不定換狗腿,數十年前就有位猿人被他裝了人腦而弄得
武林大亂,你若不在乎將來變成何種模樣,去求他倒也無妨。」
小痴和呂四卦聞言,舌頭伸得長長,頭皮已發麻,想及自己不知將會被改造成何
種怪物,小痴心頭就起毛,乾笑道:「我看還是考慮一下比較好。」
呂四卦道:「九仟和尚,你這不就白說了?」
通天和尚道:「凡事都有例外,說不定他一高興,只給你裝條狗尾巴,說不定你
們被逼急了,會不顧一切去找他,不對嗎?至少這是個希望。」
小痴乾笑道:「若裝了狗尾巴,以後歡迎人家就不用手了。」
呂四卦以手在臀部甩了幾下,憋笑道:「這多難看了隨身攜帶鸚毛撢子?」
小痴道:「還是想想其他辦法吧!」問和尚:「九仟大和尚,人說你叫「通
天』,總該有自己的一套吧?難道我這絕症就無藥可救了?」
通天和尚輕輕一笑,道:「你的情況相當特殊,和尚我可要問個清楚才能擬個對
策,你可知道你服下多少靈丹妙藥?」
小痴道:「多得記不清,不過慢慢想,總會想出來!」
他已將開始偷服靈藥的名稱,以及服過以後所發生的變化一五一十說出,直到服
下水晶蟾蜍為止。
他又問:「水晶蟾蜍到底是什麼玩意兒,服下它,我連泄三天?」
通天和尚經輕一笑道:「此蟾蜍藥性屬陰,卻又吸食月亮陰氣,常年修練,已脫
胎換骨,只具其形,不具其貌;實乃人間異寶,常人若整隻服下,必定壓制不了而被
其破腸而出,根本無法消化,而你體內服有不下十數種靈藥,正好得以和水晶蟾蜍相
抗衡,所以才能相安無事。」
小痴暗道:「好險」,不過想了想,又覺得後悔,道:「要是當時牠鑽了出來,
我再醫肚皮也不遲,省得淪落今天這種地步。」
和尚道:「這你就不知了?若你無法剋制牠,則表示你體內藥物不足以抵抗,如
此水晶蟾蜍本身就俱有之藥性已足以溶化你胃腸,屆時你肚皮所剩下的可能只是一灘
血水而已。」
小痴這次可真的相信是「好險」了。
呂四卦對這件事仍最感興趣:「他拉三天,是不是吸收不了?……」
通天和尚搖頭道:「不對,相反的,他全部吸收了,吸收得過火,才會如此!」
他解釋道:「水晶蟾蜍已吸收月亮精華而脫胎換骨,人們服下牠,也俱有此種功
效,小痴兒所以會腹泄,全是他以前服過太多藥物,如今碰上蟾蜍藥性,在化解和排
除之下才會有此現象。」
呂四卦呵呵笑道:「原來如此,那他泄出來的也是靈丹妙藥了?」
通天和尚道:「對別人來說是如此,對他來說卻是廢物。」
小痴終於弄懂了,為何在服下水晶蟾蜍之後,會有此反常現象,不禁也覺得好笑
,慨嘆世上真是無奇不有。
呂四卦也笑,他笑的是,可惜當時沒把那些「靈丹妙藥」留下來,說不定還可賺
一筆。
小痴笑了一陣,又問:「這麼說,我也脫了胎,換了骨了?」
「可以這麼說!」通天和尚道:「你的身體已無經脈,血液自流,刀傷不治而癒
,連痕跡都沒有,這些都非常人所能有的現象,尤其你肌膚白裡透紅,嫩如嬰兒,再
生能力之強,實讓人羨慕。」
小痴伸出雙手,一道道刀傷已密合,只留下一條條細長血疤,恢復速度之快,若
非親眼所見,實難以相信。
呂四卦身上雖也結疤,但總有痛楚傳來,痕跡也較大,可見其肌膚復原仍差小痴
有一段距離。
小痴並無多大喜悅,反而有點無奈道:「脫胎換骨有啥用?一點功夫也不會!」
通天和尚立於石塊上,望著飛瀑,若耍禪機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
入海不復還,這飛瀑多浩大,流到你足前溪中,還不是潺弱悠遊?」
小痴精明透頂,隨便一想也知道和尚在打機鋒,懶洋洋道:「大和尚你就省省了
吧!誰不知道急流俱有萬鈞之力,卻敵不過寒潭之深渺,柔能克剛,這道理誰不懂?」
通天和尚道:「你只悟了後半句,前半句呢?」
「李白的『將進酒』,對你這酒鬼倒很有效!禪理我懂得說不定比你多!這句話
又有何難?」
自解釋道:「黃河本無源,源自天,奔流湧入海,失於海,這和我體內經脈消失
差不了多少。經脈已失,就如同奔流入海,想恢復,可得就要一條條再接回去,也就
是你所說的,找『要命郎中』醫治。然而你卻說水的源在天,就表示內力的引發不在
於經脈,天隨時都會下雨,只有雨的力量才是無源不絕,生生不息,對不對?」
通天和尚滿意笑道:「完全正確。」
小痴瞪眼道:「我倒想知道,你要如何使老天說下雨就下雨?」
他在暗示,如何叫體內內力能控制自如,說出現就出現。
通天和尚也非等閒之輩,道:「昔日諸葛孔明能呼風喚雨,借東風,東風就來,
並非無人不可為也。」
「可惜你非諸葛孔明!」
「可惜你非我也!」
小痴突然楞住了,似乎這句話已打入他心頭七寸要害,睜大的眼睛,直往和尚瞧
去。
呂四卦仍一副迷糊,不解禪機。
通天和尚輕輕一笑,道:「我非孔明,自無其才智可惜東風,你卻非我,你是天
下第一聰明的人,你和諸葛孔明比起來,也許相差不多,你為何不借東風?」
呂四卦有點了解了,小痴卻楞的更深。
通天和尚又道:「武學一途,始於無極,散流四處,及至達摩祖師,方歸宗有
流,以至於後來之各路各派。你可想及當初第一位創武功之人,他何嘗不是和你一
樣,一無內力?」
小痴猶豫道:「可是我……」
「你身軀不同於他人,少了經脈是不是?」通天和尚道:「你是聰明人,該明白
靈丹妙藥之用處,水晶蟾蜍既然能讓你脫胎換骨,必定對你大有裨益,縱使是讓你經
脈全矢,何嘗又不是回到了無極境界?若你悟出道理,相信你功力將會登峰造極,無
可限量。」
呂四卦霎時喜悅道:「不錯!脫胎換骨,沒有經脈,照常能運功,這是千載難逢
的機會!小痴兒你快點悟通其中奧妙,咱要趕快回去報仇啊!」
通天和尚道:「悟道,全在於慧根,你能從方才之『無』,悟及現在的『有』,
可見你慧根過人,相信不久,你就會悟通此道理。」
「無」「有」之悟,乃指小痴從不相信無經脈之人可以練功,以至相信有此可能
小痴攤攤手道:「好吧!要悟就來悟,希望別悟到像你那麼老,連一點效果都沒有才
好!」
通天和尚如獲重釋般噓了一口氣,道:「你該不會甘心像我一樣差吧?」
小痴哧哧笑道:「像你這麼差,我早就自殺了!」
呂四卦也打趣道:「我也奉陪!」
話一說開,無形中又拉近三人距離,三人暢然一笑,眼前溪中流水看起來似乎清
涼多了。
情不自禁,小痴已跳入水中,洗清那身瘀血。呂四卦想跳,卻被和尚阻止,說他
傷口仍不及小痴已完全密合,不宜沾水。呂四卦只好乾瞪眼,任由小痴涼快去。
小痴洗夠了,突然大叫:「我悟通了!」
呂四卦和久千愕然瞧向他,心中所想:有這麼快嗎?
小痴正經八百的說:「我悟通了……要生內力就得先從潑水開始,水一潑就變成
雨,雨往下掉就變成溪,我一潑,內力就來!」
突然他已潑起水花,打得呆楞的呂四卦和久千如落湯鸚,兩人方知已上當。
呂四卦不禁大叫:「我也悟通了,用石頭多砸幾下,內力馬上來!」
他也還邋以顏色,拾起石頭,猛往小痴砸去。一時水花四濺,和尚不得不避開,
終於,呂四卦還是落水了。
兩人打得盡興,方自爬起,和尚早已替兩人準備一套換洗衣服。小痴身上血疤已
洗掉,只留下淡淡紅跡,已無大礙,已輕鬆穿上衣服。
呂四卦傷口已較浮腫,並有血水滲出,和尚不得不替他擦乾,再敷上金創粉。
這一折騰,天色已暗下來,和尚並未升火,只從屋後抓出幾隻烤火腿,配著美酒
以果腹,三人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月光再次昇起,一泓銀光隨飛瀑撒下,像極洩洪水銀亮麗,濺起水花,一顆顆似
如天上星星,閃閃失失,迎向天空,已分不清何者是真,何者為假。
三人仍坐於溪邊巨石上,面對著飛瀑上的明月,小痴突然有感而發:「大和尚,
你找我,不只是要點化我吧?」
和尚嘆口氣,道:「能點化你,何嘗不是武林之福?」
小痴和呂四卦默默聆聽,他倆知道和尚必有其它原因,也知道他會說出來。
果然,和尚沉默一陣,已問:「你們對武林事知多少?」
小痴道:「寶物我倒知道不少,武功也勉強過得去,你問的是那一樣?」
和尚淡然一笑:「我是指天下各大門派的紛爭和武林中的恩怨,尤其是二十年前
的事。」
小痴自得笑道:「除了寶物,我從來不與人爭的,至於二十年前的事,那要問我
媽。」
呂四卦:「我還在吃奶!」
兩人玩笑的笑著,也表示知道不多。
和尚淡然一笑,隨後又沉思,不久稍嘆口氣,才道:「二十年前,江湖中出現四
大門派,鼎立東西南北,不可一世,它就是東海龍王殿,江南慕容府,西天無回谷,
漠北七花門。」
小痴道:「這我聽過,是個瘸老頭說的。」
和尚道:「此事,知道的人並不少,後來四大門派也因正邪之分而起了衝突,結
果無回谷和七花門因此而覆滅,只留龍王殿和慕容府,這其中又隱含了莫大恩怨和秘
密,老衲找你來,也是為了此事。」
小痴愕然道:「他們胡亂搞,又怎會牽涉到我?」
和尚道:「因為你的聰明才智。」
「噢?」小痴不懂。
和尚道:「這事你慢慢會了解,何況你已當上龍王殿副龍王,此事恐怕擺脫不了
了。」
小痴感到一份得意:「能當上副龍王,我也不願擺脫,有競爭,那才叫人興奮。」
和尚似笑非笑輕嘆,道:「也許是命吧?不過我得先把事情說清楚。」他道:「
如果公平競爭,敗了,恐怕較為心甘情願,不過江湖險詐,何來公平之處?二十年前
那場紛爭,在我看來,卻隱含了莫大陰謀。尤其是滅「七花門」一事,恐怕九大門派
都被檬在鼓裡。」
小痴追問:「七花門是被九大門派滅的?」
和尚道;「至少九大門派參加了圍剿。」
呂四卦道:「這麼說『七花門』也是邪派了?」
和尚道:「正邪之分,在於一念之間,『七花門』代表了七位絕頂高手,沒人知
其真面目,只知其發源地在漠北,當時他們遷入中原武林時,自難免被排斥,這該從
數百年前『七絕神女』談起。傳這神女天姿絕色,武功卻獨樹一幟,當她來到中原,
難免引起風流俠客,王公貴族追逐,也引起不少人嫉妃,終於掀起一場風暴,神女在
受傷害之下,瘋狂的報復,殺了不少武林人士,也因而讓人聞之變色,個個避之猶恐
不及,後來還是各大門派聯合將她逼出中原武林,以後又陸續有她重返中原報仇的傳
言,此事足足擾動了五十餘年才告平靜。」
小痴道:「這麼說,她就是七花門的創始人了?」
「也許吧?」和尚道:「當她消失,也許已去世,不到十年,江湖又出現了七名
絕頂高手,雖然他們不是為了報仇,但行事稍偏激,任何作奸犯科落入他們手中,一
律斬首斷腳,甚至還誅及其全派,當然,也有不少為惡不為人知的正派人士被他們給
宰了,江湖又為之鼎沸,九大門派再次聯合抗拒,就此『七花門』已成為中原武林共
同敵人,兩百年來,陸續有拚鬥情況,早近一次則為二十年前那件事。」
小痴有點懂了,道:「你認為七花門是正是邪!」
和尚道:「我已說過,正邪之間,存乎一念,若能化解雙方仇怨,他們又何來百
般恩仇。」
呂四卦道:「這麼說,梅冷心和她娘就是七花門的人了?」
小痴苦笑道:「我看差不到那兒去,難怪她要躲在鳥不生蛋的地方,難怪她要我
不准用那招『達摩竄月』,原來她是怕被九大門派看出來!」
呂四卦憋著臉,叫道:「什麼嘛,別的地方不砸,會碰到她家去,實在夠倒楣
了!」
小痴道:「難怪我用那招武功時,九大門派會一湧而上,還說什麼『七絕魔
功』?說我是邪魔妖孽?」
事情終於弄清楚,兩人反倒輕鬆的笑著。
不久,小痴又問:「大和尚,你是何時發現我的身份,我是說,你看出我會那招
『達摩竄月』?」
和尚道:「這要從慕容紅亭失蹤開始。」他道:「他的失蹤,雖表示看起來平淡
無奇,但只要經過那場紛爭的人,很快會聯想,某種事情將會發生,老衲也因此得知
你會此種功夫,後來向殺的出現,你也用了幾次,至此我才敢肯定。」
小痴道:「所以你才設下八月十五日的詭計?」
和尚淡然一笑,沒有回答。
小痴無奈道:「好吧,都已上了賊船,你要我怎麼辦?告訴你們梅冷心母女住
處,你們好一舉殲滅?」
「阿彌陀佛!」和尚宣個佛號道:「上蒼有好生之德,老衲豈是好殺之人?小施
主誤會了!」
小痴瞪眼道:「當了一天和尚,一輩子都刷不掉戒疤,少唸那些佛門術語,有話
快說。」
和尚輕輕一笑,道:「如果我要你離開龍王殿呢?」
小痴眼睛瞪得更大:「你要我放棄副龍王的寶座?」
「有這個意思!」
「辦不到!」小痴一口回絕。
呂四卦道:「老和尚你有沒有搞錯?叫我們放棄二十年努力才換來的功名地
位?」
「功名乃過眼雲煙,何必如此看重?」
小痴瞋目道:「少在那裡倚老賣老,這句話如果你十八歲以前就悟得透,我就跟
你走?」
和尚苦笑的嘆息,當年他又何嘗悟得透「名利」兩字呢?
他道:「人各有別,悟道時間也不同,你聰明過人,難道就不能提早悟道?」
「誰規定聰明的人要提早悟道?」小痴斥道:「我延後悟道行不行?」
呂四卦道:「聰明的人,通常都是先悟出功名利祿的好處,這是千古不變的定
律。」
和尚不說話了,看著這兩位似大非大,似小非小的年輕人,有說不出的無奈,只
能苦笑。
小痴有種戰勝的得意,道:「要我離開龍王殿,這是不可能,因為東方龍不但教
我武功,還破例提升我為副龍王,我不能不講義氣,也不可能丟著大好地位不要,你
的希望要落空了。」
和尚淡笑道:「凡事都有例外。」
「這件事沒有!」
「你沒想過,你已武功盡失?」
「我還有智慧,而且我武功說不定會恢復!」小痴道:「再說,也只有他不要
我,我怎能不要他呢?」
呂四卦含有教訓口吻道:「老和尚,以後不要把美夢作在我們身上,太會幻想
了。」
和尚苦笑不已,對他倆,有理也說不清。
小痴道:「我倒想聽聽你要我離開龍王殿的理由?」
和尚長長一嘆,瞧向爬高少許的皎潔明月,那淡光總也如此希冀而不斷的想穿過
黯黑雲層。他似有難言之隱的嘆息著,終於還是說了。
他笑笑的說:「也沒什麼,全是為你著想,一來你武功盡失,也許東方龍會遺棄
你,二來,你可曾記得,答應梅冷心,殺死東方龍一事?現在你卻投靠東方龍,我不
知你要如何演完這幕戲?」
小痴感到一絲得意的笑著:「這怎能怪我?我是被逼的,不過我準備化解這場糾
紛,呵呵!」
雖是武功受制,然他對此事似乎甚有把握,笑得捉捉謔謔。
一齣戲不知如何演下去。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