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竹鳳山寺僧團 - 青面鳥是青面,我是紅臉,那你呢?
青面鳥
鳥的臉小嘴大毛又多,因此很難見其面色。獨有這種鳥生氣時,臉
部變成青色,故稱青面鳥。
我二十歲時,重情熱心的爸爸幫助叔叔遷移農場,我也幫爸爸做。後來爸爸累壞身體,但還是幫忙下去。我不忍心,不經意地指桑罵
槐的說叔叔的不是,爸爸訓斥了我一頓,我內心受屈,當場發了很
大的脾氣。隔天早上,開車送爸爸去農場。爸爸說:「我年輕時,
和朋友聊天,若被嘲弄,臉色一沉,頓成青色,朋友都稱我為『青
面鳥』。你的脾氣不好,要改過。」我那時內心有一絲悔意,大部
分還在叫冤。我是為爸爸好,爸爸反而說我錯。但爸爸的話始終記
得很牢,因為爸爸很少用反省的話教導我。
九年後,我在佛學院。有一天,與數位同行討論佛法。後來彼此語
氣不太平順,我感覺心跳加速,臉上一陣陣灼熱。事後,同行問我
臉色為什麼這麼紅潤。我心中一喜,修行而有十六童子相,實在不
差。念頭一轉,再想一下,好像話中有話,但也不是很放在心上。
又有一次,有位同行對某尊長很不恭敬,在別人面前說師過。我當
時在場,礙於自己初出家,不便多言,內心非常難受、矛盾。再聽
下去,不禁生起了瞋心,心跳加速,臉上灼熱,但我硬是強壓住幾
欲脫口而出的反駁之辭。過後,問旁人當時我臉色如何?他說:「
一片通紅。」
兩年後,參加一次會議,師父主持,在場還有男女居士。師父開示
後,提了一個議案,要大家討論。我無知而幼稚的第一個發言,講
了一些看法,當場被師父砍得一無是處。面對眾人,非常難堪,頭
低得快貼在桌上。我知道又變成紅蘋果了,因為心跳加速,臉上一
片灼熱。這次是個大加持。
我不斷反思為何臉紅。別人生氣或受窘不見得臉色會紅,偏偏我紅
得又快又重。
我開始觀察幾個月,赫然發現一件大事:臉紅竟是我的習慣!只要
師友數落幾句,開始辯論的第二句話,或見不平之事,馬上心跳加
速,臉灼熱。
我進一步去找病因。我自認沒有很粗猛的慢心,但對我見我執卻執
得很深,處處在保護「我」,經不起一絲毫的傷害。碰到問題我無
力對應或處理時,內心就特別敏感;外界有什麼動靜,立刻不自覺
的防範,深恐受害,如是內憂外急,臉就紅了。之後,心會更亂,
整個頭腦糊成一團,絲毫無思考能力,一片痴相,而臉就更紅了。
我決意改過。
碰到境界,觀察自己,對我愛執的形相漸次清楚。
我希望做到面對小境界時臉不會紅,大境界時臉不要紅得太快。我
在佛前發願,願我有能力克制「保護我」的心態,我不斷思考「保
護我」的過患。另一方面也作意自己很差很爛,一無是處。既缺人
生閱歷,所知有限,更無修行的功夫,錯誤與不會是正常的。不懂
裝懂,太過敏感,反而會花很多心思去攀煩惱,造成學習進步的障
礙。
一次一次的失敗,一次一次的努力,懺悔轉深轉切,常懷慚愧,漸
漸有了些小的成果。
現在,只要作一些緣念,在許多人面前碰到難題能自然地坦承不懂
,辯論或討論時,常能較易放下自己的觀點,或者往更高更廣的層
面去看。真正錯誤得很離譜時,內心竟然是歡喜:我又找到成功之
因。以前主持討論時,師父一出現,內心慌亂,言論舉止馬上失常
,臉上一片灼熱。
現在大大改善,仍能維持八成的水平而又不失對師父的敬畏之心。
尤其令我歡喜的是有幾次面對很窘的場面,或急欲顯揚「我」的場
合,已加速,臉上灼熱。我立刻奮力作意我執的過患,苛責自己,
作意撕下血淋淋醜陋的臉皮,坦承面對現實。心跳很快就平穩下來
,熱惱消失,轉而是真心為自己業果負責的踏實感,一轉失態為法
上的提昇。
對許多人來說,臉紅不是大問題,我卻要花很多經歷才能稍有改善。
我更進一步發現改善之餘,也走進一條死胡同──少年老成。
事情原由是這樣的:轉變習性本極不易,何況是煩惱之源──我愛執
。能對治我愛執的是自他換的菩提心,我現在只能用上述一些方法
克制。境界習氣一波波過來,或自己失去正念把持不住時,只知道
不要陷入煩惱,因此本能的用逃避的方式處理。
這種心態是在前述用功過程之中偷偷形成,不容易覺察。師父幾次
提醒,話是聽懂了,但要能對照到自己心行,還要下一番功夫,有
一次開執事會議,自己有很多話卻不敢說,臉上裝一副專注恭聞深
思的模樣。其實內心是想少做事、少講話、少表態就少犯錯,少犯
錯就少挨罵,少挨罵就少臉紅,內心較快樂。
這個「我」真厲害,總有藏身之處,且在不經意處又露出臉了。我
至今還在克服這個問題。
鳥永遠看不到面部變成青色。我至今也未曾看過臉部變紅的景觀,
但我不同於鳥之處,在於我有機會知道。
我經過十年才察覺到臉紅,而後乃知其因。如果沒有師友提示,以
及一群同行善友,在僧眾中陶冶自己努力觀擇,一生也不會自覺這
麼粗猛的現行。知道而會提心力去改善,更要有充分的內外條件。
同時,如果沒有明眼人清楚地看著,臉紅會變成假面具。
鳥是青面,我是紅臉,那你呢?
節錄自 福智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