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的原型‧分裂、憂鬱、強迫、歇斯底里人格深度探索﹞… Fritz Riemann
每個人的恐懼都染有性情以及環境影響的色彩,我們害怕的,別人往往難以感同身受,他人視為理所當然者,在我們卻是揮之不去的陰影。
這個人的伴侶會變得重要得不得了,如果缺了這個伴侶,他就不可能存在,也不可能去愛。這當然是一種依賴和附屬,也是他最大的問題,我們稱之為憂鬱。
憂鬱人格者如果強烈的需要另一個人,他就會竭盡所能消除那個人與他之間的距離。兩人中間的距離令他痛苦 ── 分裂人格者卻一心一意保持距離,以便保護自己。
使自己獨立自主,不依賴,不再分分秒秒為另一個人而活。憂鬱的人卻很難做到這一點,因為他必須與那個人疏遠,而那人原本與他關係密切。
分裂人格者抗拒別人的親近,堅稱所有的人都很危險、不可信,以便掩飾他的害怕付出;憂鬱人格者則完全相反:他把別人都理想化,尤其是他喜歡和信任的人,不認為這些人有害,包容他們的缺點,在有疑處不疑。不太能體會到人性的陰影面,包括別人以及他自己的,他的信任滴水不漏,他的愛沒有條件,必須把所有的懷疑和批評嚥下去,努力「愛好和平」,像駝鳥一樣,他把頭埋藏生命深淵的沙子裡。
為了營造和諧以及永遠不煩膩的親密,憂鬱人格者有必要表現「良好」,勤奮的訓練自己具備利他主義的本事:謙虛、隨時放棄心愛的東西、息事寧人、無私忘我、有同情心、感同身受;他們的耐力超強:卑微、從不要求什麼,配合度百分之百、服從,乃至於犧牲自己;一旦他停止以犧牲來換取一切,憂鬱就會來敲他的門,他們不會發有益健康的脾氣。
愛情、渴望愛、渴望被愛,是憂鬱人格最重要的人生課題,他可以從中發展出最美好,也是最危險的性情。他不明白自己苦心經營的一切,伴侶卻覺得要窒息,只希望重獲自由。
憂鬱人格者有一點很迷人,他有同理心,像愛自己一樣深愛著對方,為對方而活,這是他最美好的特質之一。
有憂鬱性情的人,通常擁有寬厚的愛人能力,可以付出與奉獻,也能夠與伴侶共度難關;他給予對方安全感,深謀遠慮,無條件地支持對方。他試圖依賴著伴侶活下去,完全按照伴侶的方式存活。這當然可能創造出最大的親密感。於是,他變成和伴侶一模一樣的人,放棄原有的性格與好惡,不要過自己的生活。他活在對方的思想、觀點、嗜好之中,他因為對方而活,有意識的犧牲奉獻、無私忘我。「你去哪裡,我也要到那裡」被絕對化了。
他們不太有自己的生活,可以迎合任何一位新人,並且適應的很好 ── 重點是,他們不要孤單過一生。往這條路上走,會發展出一種共生關係,廢除你、我之間的不同與距離。他追求的是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區分不出水和泥有何不同。
抑鬱的兩性關係中比較麻煩的是憂鬱的愛情,這種愛情被過度的關心與照顧包裝著,藏在背後的卻是從害怕被遺棄衍生出來的權力欲。當我們委曲求全,刻意避免的事物卻更突出。
把希都放在愛情上,怎麼有籌碼勃然大怒、堅持己見、不達目的誓不甘休呢?依賴的一方是無法向支撐他活下去的人發怒的。低聲下氣的憂鬱人格者長時間扮演苦旦,使他的伴侶成為一個有侵略性,並因此感到愧疚的「壞」人,伴侶的罪惡感會日益增加;憂鬱人格者沉重的愛情背面,隱藏在潛意識中的侵略性;他愛得辛苦,溫柔的迫害,足以使伴侶喘不過氣來。
無法表達的情感、不被允許發的脾氣,這些找不到出口的情緒不僅煎熬難耐,還會削減人的原動力,變得被動、懶散,壓抑的不滿衍生成新的心理障礙。
憂鬱人格者的內在世界,比不敢說不更糟的事尚未浮出檯面。他們設身處地為別人著想,因為涉入太深而忘了自己的立場和權益。面對別人時,他們不太有衝勁兒,不會興起任何願望,臣服於別人的願望和衝勁兒之下顯然容易多了。他們習慣幫別人達成心願,即使並不十分情願,也會不自覺的拔刀相助。所以,他們很容易捲入別人的事件之中,這個弱點很容易被自私的人所利用。看到別人那麼忍辱屈從,他愧疚不安,加上羞於自己的安逸,又不敢承認,他們很難從泥淖中拔腿走開。
憂鬱人格者每一天的生活中充斥著這樣的行為,就是沒有勇氣堅持己見、貫徹主張,試著說不,成為主體。讓步、捨棄、不保護自己,這些已成為他們的第二天性,絲毫不察覺這種行為模式讓他們鬱鬱寡歡,還以為自己天生如此,無力改善。
如果一個人不希望成為獨立的個人,過度依賴別人的犧牲奉獻,便失去了相對的自我價值。他退縮,有取之不盡的同理心、同情心,總是為別人設想,站在別人的立場,顧及別人的利益,感同身受直到與對方化為一體。更甚者,他同情心氾濫,設身處地,雖然這些都很正面,問題是憂鬱人格者陷入為人著想的泥淖中不可自拔,再也找不到原先的自我;他因此失去自己的觀點,變成應聲蟲 ── 可以說他誤解了基督教義中的「愛人如己」,轉變為「愛人勝過自己」。
一個人若缺乏做主體以及化解衝突的勇氣,超過忍耐極限,以至於被迫改變自己的行為模式,那些壓抑將會一發不可收拾,一向被扭曲的個性將以新人之姿登上舞台,然後以一種老練的方式被表現出來。
有一種人看起來很健康,卻會被憂鬱人格襲擊,程序從輕微、嚴重乃至於十分嚴重,我們可以這樣描述他們的情形:沉思、冥想 ── 沉靜內向 ── 謙虛、害羞 ── 不敢提出要求、堅持己見 ── 懶散、被動 ──不期待什麼(期待生活安逸如樂園) ── 不抱持希望 ── 消沉 ── 沮喪。
這類人選擇自殺的例如並不算少,不然就變得沒精打采、不積極,或者轉往發展某種癖好,短暫的強化自我,把憂鬱藏起來。
躁鬱症 ── 以性情的觀點來看,我們稱之為憂鬱症,而非分裂人格、精神疾病,這兩種病並不屬於同一類,有躁狂以及抑鬱症這兩種不同的階段(天大的喜悅 ── 致命的消沉),通常與個人的成長過程有關。躁的時候,所有的拘謹和自動放棄都不見了,患者熱情洋溢、心情愉快,沒有節制的採購,負債累累,百分之百樂觀,揮霍無度 ── 直到轉換為憂鬱的階段,一切恢復舊觀,自怨自艾、膽小如鼠、絕望且沒有精神。如果生活中有一定的規律,在狂喜與大悲之間交相更替的話,那麼,表現在躁鬱患者身上的更迭十分驟然而且陡峭,從充滿希望的光芒撤換到絕望悲觀,然而憂鬱症只是肇因於沒有希望。
一旦我們信賴、習慣的人事物驟然改變,或者嘎然而止,不再存在,強烈的思慕會立刻湧上心頭。被消逝的恐懼所襲擊,在驚訝中體會到自己有多依賴,原來生命如此短促。
沿襲傳統,與害怕改變和消逝是一樣的,家庭、社會、政治、科學以及宗教的傳統,都趨向教條化、保守主義,成為原則、偏見以及各種形式的狂熱與盲從。愈是不容轉變,人與人之間的包容力就更少。我們從平日熟習、相信、知道的東西得到一種安全感,一旦必須有所改變;這是隱藏在背後的恐懼。一個人的眼界與生存空間愈狹小,愈是要維持不變的格局,那麼他就會擔憂,新發展會奪走他的安全感。
尼采曾經說過:「意志和系統中藏著虛偽」── 對極了,因為這表示我們硬生生把生命的豐富多采簡單化了。人與人相處就會出現類似強迫的行為,我們在有意無意之中,要求別人按照我們的意思做,尤其是與伴侶、依賴我們的人及小孩相處時。
父權制度之下,佔盡上風的男人其實是靠著妻子的犧牲,才保住婚姻;婚姻形同生活常規,掌握在男人手裡,剝奪了妻子的行為能力,對待她就像對待一個長不大的小孩,使她處於完玄依賴的狀態。
對一個嚴重的強迫症患者而言,伴侶的「功能」再重要不過,守時、精確、值得信賴、不岀狀況,如同一架上好油的機器,沒有自己的願望,甚至沒有任何情感上的要求。他不和伴侶有情感上的互動,不給對方什麼也不期待得到什麼,兩人之間只存在著條件與規定,而且都是他要伴侶遵守的。
一個太早就得學會緊急克制自己衝動、不會變得不友善、也知道不要吵別人的小孩,這些質素隨著時間漸漸成為他的「第二性格」,變成一種反射動作,自動地控制自己。日後,他把心中的每一個衝動和該採取的行動堆到一起,造成一條裂縫、一個斷層,因為他都要先考慮清楚,這樣做是否太冒險,怎麼想就怎麼做呢、或者,最好放棄?如此一來,斷層與深思熟慮變得脆弱不堪,他沒有辦法貫徹自己的主張,陷入懷疑的夾縫中,到底可不可以呢?懷疑持續擴張,變成了強迫性的懷疑,每一個湧上心頭的衝動都必須立刻作廢。
懷疑可以保護他免於因自由在而造成的危害,不受到誘惑,事後懊悔來不及。強迫人格者欠缺的是採取行動的勇氣,又害怕受罰,就是下不了決心。
症狀嚴重時,反抗的態度將伴隨強迫人格者度過一生,不管碰上什麼,一律反抗,即使一般的規範他也認為是一種強迫,抵死不從。這樣的人極其麻煩,總是用自己的感覺來憑估,一概說「不」,無窮無盡地發牢騷,運用經神官能病症的方法,彌補孩提時代渴求不到的東西。
家中有人位居要津,是社會名人,常常孩子就成了犧牲品;閃亮的形象使得孩子籠罩在社會期許的陰影中。
「我們慈悲的殺死了彼此」。
把家人理想化了,才變得反抗自己?
積習會形成強迫人格,父母及教養著至高無上的權威和原則,都有可能引發強迫行為,尤其是施加於很小的孩子身上。太早就曉得不做父母不喜歡的事的小孩,容易被導向完美主義,對自己和別人的很不耐煩,更甚者變得專制獨裁、教條化。
強迫人格的行為模式:他們極其容易受到干擾,敏感非常,小事也不放過 ── 一丁點兒踰越常規,一絲絲稍不留神,內心的壓抑就會被引爆出來,天上飄下的最後幾片雪花,也有可能釀成雪崩的大禍。
只有強迫人格者才會用心思索,一個針尖上究竟可以容納多少天使;強迫式的思考常常流於空洞,變成創造力的阻礙。保護自己絕不犯錯,不陷入混亂當中,是當務之急,於是,完美主義永遠都在校對和修飾。強迫人格者時時刻刻惴惴不安,唯恐一向正確有理的知識與觀點原來是錯的,所以他追求絕對、簡單且永遠有效的東西。
強迫人格者是所謂的「說話算話」,說一次便永久有效;一位實驗心理學家形容強迫人格者心靈的話:「雖然我們並不確定自己在丈量什麼,但是,我們不管量什麼,一定量得正確無誤。」
強迫人格者害怕人事物消逝,恐懼時間以及金錢流逝,強烈的表達他渴望擁有永恆不變的權力:如何利用時間,如何與金錢打交道,取決於我的意志。
健康但帶一點強迫性格的人,驅向於穩重、吃苦耐勞、堅毅以及有責任感,他非常上進又勤勞,有計劃也有目標;他的目標通常很遠大,因此對於要完成的事的興趣勝過他已擁有的成績,不太懂得享受當下。如果他能夠貫徹主張、精明幹練且毅力驚人,又有責任感為輔,他會很成功。穩重、精確、值得信賴、堅定和潔淨 ── 涵蓋道德禮教 ── 都是他的優點。感情上他很退縮,認真負責,務求客觀。這類的人對長久性以及安全感需求過於強烈,也過於單方面。
這是很典型的歇斯底里人格:欲望有若驟然拉滿的弓,裝滿了需求。每個衝動,每個願望都得立刻獲得滿足,等待是不堪的;誘惑如此之大,而他無力抗拒。
歇斯底里的人就像變色龍,可以適應每一種新的情況,只是從中發展出自我的持續性,一般稱之為個性,十分稀少。他莫測高深,總是根據當下的需求扮演某一個角色,比較像千變萬化的某一個人,到後來連自己都認不得自己。他的個性不真實,沒有連續性,欠缺清晰的輪廓和陶鑄出來的性情。
強破人格者渴望一成不變,歇斯底里的人卻把自己獻給生命,非要轟轟烈烈活一場不可,意欲打破界限,但不是如憂鬱的人那樣反躬自省,而是擴張自我,有若神化自我。憂鬱的人在自我的界限中奉獻,尋求融為一體的共棲關係,超乎感官直覺,歇斯底里的人恰恰相反,所有感情經驗的強度皆由他向外延伸。
苛求與犧牲的態度很難經營出健康正常的關係。
心理分析研究指出,四到六歲時最容易發展出歇斯底里人格。父母的人格是否成熟,是否有充裕的理解力,關係到小孩有沒有一個健康的榜樣,以便探索自己,培養恰到好處的自尊心,並且認同自我。
小孩要長大,認識人生的真實面,脫離稚氣,不再當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兒童,而是要負起責任,尊重約定俗成的規律 ── 這個世界必須給孩子井然的秩序,他才能承攬這些新任務。
我們的社會提供男女兩性各種可能,讓大家接受性別角色的訊息。一方面男人或女人應有的行為舉止業經大家認可,這牽涉到從古至今,或者理想中的權力分配,而我們正開始揚棄這些既定的模式,要解開傳統加諸男女兩性身上的鎖鏈。事實是,每一種文化的男子氣概和女子氣息都十分迥異,我們要明白性別角色的訂定與時代有關係,而非大多數人以為的,是基於生物學上的條件。
一個孩子被安排一個超齡的角色,喪失完整性,沒有安全感,只能發揮別人要求的功能。大部分的時候,脫離了那個場景,他仍然被視為孩童,有的時候就得當大人,錯謬混亂,當他無從滿足對方的期許時,自卑感隨之而來。這通常會造成歇斯底里 ── 憂鬱人格。
時時保持開朗、開心,行為無懈可擊,好讓父母高興;這樣雖然贏得父母的愛和讚賞,但日後卻難以認同自己。他所必須扮演的角色很可能會成為他的第二天性,本性卻被遺忘,如果長大以後這個角色被抽離、不再被需要,會引發嚴重憂鬱症或者精神崩潰。
歇斯底里的起源:壓迫、輕視、箝制、強迫以及不瞭解自己的伴侶和社會,歇斯底里變成一種反彈行為,與性別無關。
歇斯底里的人所做的夢中,夢境會反映並涉及他們問題的常常是一些很輕鬆就達成心願的夢,幻想色彩濃厚,因為他們知道真實世界的規律,所以做的夢很像童話。經常夢到解決問題的方法妙不可言,譬如當處於沒有出路的困境,他忽然之間飛了起來,或是一瞬間有了法術,救星驟然出現,助其脫困。壓抑的恐懼也常在夢中表達出來,譬如踩在搖晃鬆動的地上,突然站在懸崖前,他們的夢多半有色彩、生動、情節緊湊,即使夢很長也記得一清二楚。
健康、具有歇斯底里人格色彩的人喜歡冒險、好動、伸開雙臂迎接新事物、隨和、可塑性高、活潑、心情愉快而且吸引人、熱衷於隨興體驗新鮮事。
「如果我們能多瞭解別人一點兒,就會比較寬容,驕傲與自大不復存在。」… Hafis
本書所探討的四大恐懼原型存在每一個人的心中,我們都應該[深入瞭解。當我們愛上一個人、有所付出的時候,心情難免千迴百轉;把自己交出去,多少會攪亂我們原有的生活、私人的空間以及人格上的完整。每一次打開心扉、心有所屬、愛戀一個人的時候,我們不由自主地處於手無寸鐵、感情敏感脆弱的情境,妥協讓步,把一部分的自我交給另外一個人,可說不無風險。害怕失去自我的恐懼油然而生。
每個人都與害怕做自己的感覺打過照面,害怕做自己的徵象不勝枚舉,獨立自主的同時,人與人之間的共通及一致性將縮減,其中最具代表的就是孤寂感增加了。愈是勇於追求自我,隻身處在荒島上的感覺就愈強烈。
恐懼都有一個前身,與我們的成長經歷有關。原則上,我們可以不斷地從這四種恐懼的原型中找到人生各種處境的解答;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每一項任務或挑戰,我們都可以根據這四種類型調整自己:因為瞭解自己而與恐懼保持距離;認同恐懼;像接受法律一樣接納它,或者按照自己的願望改變它的面貌。
每一個人的「完整性」都受到限制,我們既不完美也不完整。但是,我們狹隘的本質因嚮往完整而得到不少啟發。我們的身心結構來自於遺傳,受到早年環境的影響,個人的經驗與行為模式,生活的內容,形成我們的人格與個性,在在使我們不完整、很片面。認可自己的狹隘與片面,知道「完整性」不可期,盡可能使自己接近完整。完美與完整 ── 二者皆為人類達不到的理想境界,但我們都有能力接近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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