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旅遊書會介紹英國的曼徹斯特,大部分到英國的觀光客也不會到此一遊。這個城市享有過工業革命帶來的繁榮,如今卻成為沒落的銅鐵廠、煤礦場、骯髒的工廠的遺蹟。再加上此地多變的天氣,天空似乎永遠灰色陰沉,而不太好的治安,以及高失業率所帶來的普遍貧窮,使得滿街看上去好像只有消沉的中老年人以及無聊苦悶的年輕人。這真是一個令人沮喪到底的城市,我為什麼還要前來?
這個問題只有搖滾迷可以回答。只要想想喜悅分割樂團(Joy Division)、新秩序樂團(New Order)、史密斯樂團(The Smiths)、綠洲樂團(Oasis)、石玫瑰樂團(The Stone Roses)、快樂星期一樂團(Happy Mondays)都是來自曼徹斯特的樂團,那就當然要到曼徹斯特走走了。
研究英國文化的學者,普遍認為英國的流行文化中有兩個符碼,最能反映中下層勞工階級對主流社會的不滿及反抗,此即足球及搖滾樂。較粗野的青少年,訴諸身體的發洩,英國足球迷的目無法紀是非常有名的;而較陰柔的青少年,則藉由搖滾樂來傾訴煩悶之心。不管是足球或音樂,基本的渴望都是在尋求認同與逃避建制。
許多搞搖滾樂的青少年都來自破碎的家庭,又都有一顆敏感的心,像喜悅分割樂團的主唱柯提斯(Ian Curtis),就唱盡了這些從童年就活在黑暗世界的脆弱靈魂的心聲。一九八○年,才二十歲的他,在已經「功成名就」又要赴美演唱的前夕,竟然踩著冰塊上吊自殺。每次聽著他在專輯【再靠近】(Closer)中唱的《孤絕》(Isolation),都會有種跟著他跌入無比深邃黑暗的心靈「空洞」之中的荒涼感。
這種空洞,在今日曼徹斯特的年輕人的眼神中還看得到。像啤酒館中的保羅,在唱完柯提斯的《神》(The Eternal)之後,坐在我對面的桌上獨自喝悶酒。我看著他年少的臉龐,也許才十七、八歲,體重可能不到五十公斤,瘦弱、蒼白,卻顯得滄桑、迷失。這是什麼樣的年代?這些青春的孩子竟然從未真正青春過。
我和保羅說起話來,他說:「The Smiths, OK. The Stone Roses, Great!」(史密斯樂團還不錯,石玫瑰樂團棒極了!)他不喜歡綠洲樂團,覺得他們太甜。我說大部分的人都愛吃糖,甜一點,日子比較好過。保羅陰鬱地看著我,說他從小不要被打就好了,哪裡來的糖吃?
曼徹斯特真讓人沮喪,我走在下過雨的廢棄工廠邊上的潮濕破落的紅磚道,一邊祈禱不要碰上惡客,一邊快步走回下榻的小旅館。整個城市像座荒廢的鬼城,我是不會再來這個城市了,但我很高興自己來過。我知道當我下回再打開我的CD Player,放上曼徹斯特的樂團音樂時,就可以分享他們對於家鄉的絕望和荒涼感受。
曼徹斯特是個被世人遺忘的城市,還好它有個搖滾的靈魂。在這裡,搖滾樂成為年輕人的救贖。
轉載『他方的28次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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