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八十八年的十月
騎著機車,找到從沒去過的辦公大樓
主管講著自己的豐功偉業
我則是重回到故鄉
開始寫著一篇又一篇的故事
一.
一開始是負責高雄市南區警政
離開高雄十幾年
朋友離散幾乎從零開始
我還記得第一天
本來跟我相約的前輩
他沒出現在新興分局前
我一個人就跑到刑事組
開始自我介紹了起來
然後泡茶跟我講話的刑警
笑著說你真是個大菜鳥
卻也罵我笨蛋
頂著碩士學歷,做著別人眼裡表面尊敬
骨子裡多少懷著不屑的工作
我也笑了開來
這社會需要傻蛋
傑克才能最後攀爬到天頂
還抱回一隻大金雞母
常常晚上睡在警察局
跟著一票警察夜出車巡
有一天一個女人被強盜挾持
最後被矇著眼強灌安眠藥
遭拿走手提電腦
錢也被領光
她在清晨看到微光
最後一絲力氣頂出車門
滾落到路邊向早餐店的老板呼救
警察捉到了個嫌犯
要被害人出面指證
身材矮小的女子沒有恐懼落淚
更無畏懼
令大家大吃一驚的是她要求見嫌犯
自己寫下當天被挾持時的對話
與嫌犯面對面對質
那個女人也成了我的老婆
我還記得問可否追她時
她簡潔地說:我不高,跑不快
二.
就這樣跑了警政四年
一個分局又一個分局
一個案子又一個案子
讓我印像深刻的過程
雖也有那些重大的案子
但也感動了我自己
則是一則地方版的故事
有一天,朋友攤開筆錄
告訴我怎麼辦,完全沒有線索
我看到一個小女孩的照片,
看了因由
原來她國二離家近一年
但仍會連回學校bbs與同學對話
有天被老師發現了
循上網的位址,找到人從宜蘭可能待在高雄
打電話徵得女孩媽媽的同意
刊出照片,寫了個故事
結果隔天有婦產科的護士打電話到辦公室
說我在找的那位小女生
才剛在他們醫院生過小孩
但住沒二天就離開了
就這樣女孩被家人找到,只是也生出了另一個小女孩
這幾年來,女孩的媽媽逄年過節
都會寄她們家鄉的特產給我
我一直跟她說只是舉手之勞
她說在夫妻吵到要離婚
夫家家人極不諒
在家庭就要崩潰
個人快要發瘋時
我找到了小女生
雖然結果令她們夫妻氣瘋
但仍感謝我的積極
三.
一直都相信,只要堅持就是好的
也常告誡自己勿忘初心
當初走入與堅持的種種
但四年警政我其實愈走愈落寞
常只是二十四小時待命
雖然很努力寫一堆不是刑案的廣義社會新聞
但當時其實並不那麼重視社會新聞
我也只是對自己說
就當做自己的磨練吧
更讓人感到沮喪的是
分局不是一個大局處
可以設定議題
然後完全主導
二年前終於很高興能夠換跑道
負責高雄港新聞
我像是個好奇寶寶
四處拿著相機拍港埠
也瀏覽國內外資訊
跟朋友對談
採訪等同於閱讀
只是更直接
甚至常可以直接跟相關的人對話
長久以前高雄港區採訪就會喝到稀爛
但我從來不喝酒
是不是跑得夠好隨人論斷
但至少就深度跟獨家而言
我相信未污辱了記者這個工作
四.
民國九十四年的七月八日
離當初那個小夥小已有些遠
但也不是很遠
不應酬,不喝酒乾淨自處
希望別人能多尊重認同記者這行
我真的很努力
但我決定放棄
改換採訪路線
被從高雄港區調開
其實那絕對是小事一椿
本來就抱持著學習的態度
一個記者不管採訪的經歷多輝煌
仍像個開公車的司機
被安插指派
但當是我的路線被拆開換人跑時
我發現自己彷彿被打回原形
仍得回去據守南區警政
看到大家在不同的路線
有更多的歷練和學習時
我深知再怎麼努力
某些東西不是我能求的
五.
在說長不長 說短不短的二千多個日子裡
決定離開
但會過二.三個月後才提出
那是我經過了前晚的沮喪
擬好的路徑
因為答應家人要幫小朋友出學費
所以想到時候才離開
然後咧,
給自己一個小小的空檔
想去單車環島
好好地思索自己的狀況
當個記者,服務於一個單位
我很自傲於跟我交過手的人
對我的評價
採訪對象知我者
了解我的風格和操守
身而為人沒有愧怍
足矣
七月九日休假
帶著媽媽老婆小侄兒們到布魯樂谷
晚上去日式燒烤享受餐點
我接連的晃惚
連小侄兒都問是不是有心事
像是李壽全八又二分之一裡的一首歌
「雨水和車聲
洶湧在窗口
我在都市的街頭 停留
少年的往事
在回憶中 消失
三十歲我的職業
是自由」
從高中以來懷抱記者的夢
似乎將要告終
老婆跟我說他支持我的一切決定
因為她也看到我不論多努力仍命懸他人手
選擇離開
不悲不亢
曾有的努力與夢
冰冰火火 切切柔柔
只想著打回原點
看著別人往前學習
記者這工作要的是熱情
不是薪水這事
謝謝老婆懂我
貼出的圖
是劉寧生駕帆船世界一週
進到高雄港時所攝
他完成了夢
但我告別了高雄港
打回原點
決定離開遠颺
像站在街頭
有種失落的自由
至少曾努力過的
沒給自己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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