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三皇三家裡走出來。
心情很灰暗……
一直隱藏得很好的淚水,終於不可抑制的掉了下來。
拿出手機,我找了一個熟悉的電話號碼,播通。
『喂…』阿澈的聲音傳了過來。
「…喂……我是燕子……你在哪裡?」我說。
『在研究室啊…妳怎啦?』他的語氣有些擔心。
「……」
『喂…喂……燕子……』他的擔心變成著急。
「…阿澈…我在新光三越後門……我……」
淚水哽住咽喉,我抽噎得說不出話來。
『妳等我,我五分鐘後到。』
「嗯…」
『不要亂跑喔…』
說完,他急急的掛掉電話。
我站在人潮擁擠的新光三越後門,腦裡不斷的浮現宇清的臉……
今天是宇清軍中放假的日子,再過二天就是他的生日了,
所以,我從一個月前就開始在幫他尋找適合他的生日禮物。
和宇清認識,其實是透過阿澈牽紅線的。
阿澈是我國中時期的同學,那時我功課不好,
對數理方面常常總是搞得不清不楚,每回發考卷時,
我老是會被老師打手心;可能是因為自卑心作祟吧!
我因此變得孤傲、不肯與人親近。
後來,阿澈看不過去了,他主動親近我。
阿? 咻b班上有很好的人緣,
不管男生、女生,他總是能一下子就讓別人對他產生信賴感。
他教我怎麼解數學題,教我怎麼釐清理化方面的觀念。
在他的努力之下,我的數理總算進步了一點點……
我沒有謙虛喔!真的只有一點點,
因為我的分數雖然有些進步了,還是逃不過被老師處分的下場……
但,他改變我最大的,是我的個性。
我不再陰晴不定,不再滿臉憂愁,我的臉上開始有了歡笑。
高中聯考後,我考上了高職;阿澈如願的上了南一中。
但他還是常常打電話給我。
偶爾,我們會約時間見面;
不過,大部分的時間裡,我們還是各自過著各自的生活。
重新熱絡起來,是在我二專畢業後,在台南工作時;
那時,阿澈是成大三年級的學生。
我在會計師事務所工作,常常只要是報稅期間,
公司總要忙到十點多才能下班。
偏偏從我家到台南市要五十分鐘的車程,我總是坐公車上班,
遇到加班時,常常都已經沒有公車可以坐回家了。
有次跟阿澈談起這樣的問題,
他居然說以後若遇到這樣的事,可以跟他說,他可以載我回家……
就這樣,他成了我的司機……
上班遲到時,只要一? q電話,他會風雨無阻的趕來;
下班太晚時,他會坐在車裡唱著歌等我……
後來,他看不下去我總是沒人欣賞的樣子,
所以,介紹了他的學長宇清給我認識。
說真的,我從來沒有談過戀愛,
所以,看到宇清時,他那副斯文、陽光般的氣質,馬上吸引了我…
我和宇清馬上墜入情網,然而,半年後,他就去為國防部賣命了。
所以,我又恢復了單身的生活。
只是,心裡有了牽掛,覺得不再是孤單一個人。
阿澈在宇清去服兵役之後,又開始當起我的司機了。
然而,和宇清交往越久之後,
當激情轉淡之際,我看見了許許多多他身上的?岈I。
本來的,人難免都會有些缺點,這是不可避免的。
但,宇清的缺點在於他的「誇大其辭」及「自負」。
他總是認為自己是完美的,
所以,在面對我不經易的犯錯時,會口不擇言的指責著,毫不留情。
即使是在朋友面前,還是如此。
可是,我太愛他了,因此,氣歸氣,還是忍下來了。
但是今天,他卻徹徹底底的傷了我。
我為了要給他一個生日驚喜,
特別從我那微薄的薪水袋裡取出三分之一的現金,
和阿徹到新光三越為他買了一條"禮拜四"的牛仔褲,及一? 韝芪J外套。
送給宇清的時候,我以為他會很高興。
想不到他居然回答我一句:〈這麼幼稚的衣服,我不穿。〉
我的腦裡頓時轟了一聲。
他的誇大其辭,我可以容忍,因為深知男人其實是很需要被肯定的,
所以,也許他只是需要被人崇拜,才會說出那種誇張的言詞;
他的自負,我也可以無視,因為他有自負的?囓鞳A
不可否認的,他的確是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人選。
只是,他不該用他的自負來踐踏我的真心。
〈妳把衣服拿回去給妳弟穿吧!我想我不需要。〉
這是他的答案。
我像是被人甩了一個耳光,疼得難受。
於是,我推開椅子,丟下一句話:「我想,我們大概不適合吧!」
然後,我踏出三皇三家,來到新光三越後門。
然後,我打電話給阿澈。
然後,我站在這樣等他來撿拾這樣像孤兒一樣的我。
『妳怎麼啦?哭成這樣……』阿澈從對街跑過來,對著滿臉淚水的我說著。
我的淚已經決堤,止也止不住。
這是我的初戀呵!好慘的初戀。
『走。』阿澈拉著我,把我帶到他那台銀白色的三菱轎車旁。
我順從的坐進車裡。
『去哪裡?』他繫好安全帶,傾過身來? 飢矞揭w全帶。
我還是撽R的哭,淚水像壞掉的水龍頭一樣,嘩啦嘩啦的直掉。
『好吧……』他嘆了口氣:『我載妳去黃金海岸,不同意的話,就哼個聲吧。』
我只能同意,因為我除了哭,連哼個聲的力氣都沒了。
一路上,我只是哭。
阿澈覺得無聊,於是,開始唱著一些不成調的歌曲。
實在是五音不全。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好難聽……」我說。
『…唉!還好妳肯笑了,真是擔心死我了。』
他眼中毫不掩飾的關心,深深的感動了我。
於是,在他的詢問下,我開始把事件的始末一五一十的說出。
『沈宇清那個渾蛋…』阿澈咬牙切齒的。
「嗯…蠻貼切的評語……」我說。
心裡卻覺得暖暖的,因為知道有人這麼樣的關心我,
並且,是和我站在同一陣線上的。
『…燕子…對不起!我不知道他是那樣的人,還介紹他給妳認識……』他滿臉歉意。
「阿澈,你不要跟我說抱歉,我不怪你,真的。」
我真的不怪他,說真的,我要謝謝阿澈,
如果他沒有介紹宇清給我認識,我也無法知道愛情的甜美與酸澀,
我還年輕,要談戀愛的機會還有好多,有過這次的跌倒經驗,
相信未來我可以走得更穩、更好。
於是,阿澈帶我去吃了一頓飯,
他說,這是要向我賠罪的,所以要我無論如何都不能拒絕他。
人海茫茫,我很感謝上天,讓我遇見了阿澈。
之後,宇清一直沒有打電話給我,我知道,他不會打給我。
他總是這樣,總是要我去迎合他;
總是要我主動去跟他聯絡;
總是要我在與他爭吵過後,不分誰對誰錯的跟他道歉。
我現在才知道,我愛上的,是一個多麼糟的男人。
退一步之後,我好像看到了更多他身上的缺點。
阿澈和他是完全不同類型的男人。
阿澈沒有他耀眼,沒有他高佻,沒有他有著令人眩目的笑容。
阿澈是那種走在路上,
就算從你身邊走過去十幾遍,你也不會去注意的那種男生。
但,他有著最美的心;最柔軟的心腸;最善解人意的個性。
在我和宇清分手之後,他就每天都陪著我。
「我怕妳會想不開。」阿澈這樣說著。
於是,我任由他陪著,因為有他的陪伴在側的日子裡,我便會少了悲傷的情緒。
可是,不知怎麼的,我想到阿澈的時候慢慢多了起來。
我一直當阿澈是朋友,一個一路上陪著我一步一步走著的朋友,
我覺得我們會是一輩子也不可能變成情人的朋友;
然而,卻忽略了友誼的世界裡,一旦滲入不同成份的因子,
便會產生不可預知的化學變化……
一天夜裡,我躺在床上,聽著滴滴噠噠的雨聲。
阿澈打電話來。
『妳在睡了嗎?』他的語氣柔柔的,像怕吵醒我。
「沒有。」聽到他的聲音,睡意都被趕走了。
『我好?G勒!被我女朋友發脾氣……』他的口氣慘兮兮的。
「怎麼了?」我心裡彷彿被狠狠的撞擊著。
阿澈是有女朋友的,他們已經交往了二年了,
是在我和宇清交往的同時,他們才交往的。
阿澈的定性很夠,雖然他女朋友在屏東唸書,
他在台南還是不會隨便對別的女生動心。
他說,他是顆石頭,不輕易動心,
但一旦被點石成金了,就不會隨意變心。
在感情方面,他有著和石頭一樣的固執。
『她怪我放假不去屏東找她。』
「她不回來台南嗎?為什麼要你去屏東找她?」
『她說她要趕報告,不能回來,要我去找她。』
「你不是也要寫畢業論文?」我好奇的。
『嗯!不過她說一星期去找她一天,不會耽誤我太多的時間。』
「喔!」
『妳不覺得她這樣,好像有點霸道?』他吁著氣。
「嗯……也許,她是真的想見到你。」就像我現在想見到你一樣。
愛情總是這樣,在不知不覺中,就已翩然降臨了…
讓人……一點防備都沒有…
『……』阿澈沈默了。
「……」我也安靜了。
後來,我們說了晚安後,掛上電隉C
隔天,我和阿澈約了時間見面,我們來到海邊。
本來只是聊著天,不知怎麼的,
有種難過的情緒漸漸的漫上了我的身子,讓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唉!我女朋友如果知道我今天放假沒有待在研究室裡寫論文,
卻跟別的女生跑到海邊來,不知道會怎樣……」
阿澈突然沒頭沒腦的冒出這句話。
我轉頭盯著他看,心痛程度逐漸擴大……
「阿澈,我想跟你說一件事……我喜歡你…」
我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我還是說出口了:「不是朋友的那一種。」
我看見阿澈的臉上有著不可置信的神情。
「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你,我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開始會去在乎你的一舉一動,在乎你的任何一個表情眼神,在乎你說的每一句話……」
「可是,這是不對的,因為我忘了你還有女朋友這個事實,
我只看到我們短暫的快樂,卻沒有看到快樂背後的痛苦……」
好痛喔!為什麼我會有這麼痛的感覺?
在和宇清分別時,我也不曾?P覺?o麼痛……
阿澈不發一語,只是楞楞的盯著我看。
「阿澈,我想,我還是放棄好了,我不想擁有這樣脫軌的感情…
這不是我要的感情……我們還是當當朋友就好,一
切的情愛就當作是個回憶,只要好好收藏就好…K」
『不要是回憶……』阿澈喃喃的說著。
這回,換我楞住了,我聽見他的低喃聲。
『…我不要只是回憶……不要變成回憶………』他吼著。
然後,我看見他的眼眶紅了,淚水汨汨的落下。
『…我到底愛了妳幾年,妳知道嗎?八年了,
從國三那年開始,我就一直愛著妳,我不說,可是妳感覺不到嗎?
我一直一直愛著妳,卻不敢跟妳說,我怕說了,我們就連朋友也不是了……』
『看到妳和宇清戀愛時,妳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嗎?
因為我知道妳不可能會喜歡上我,所以,我依著妳要的條件去找宇清,
把他介紹給妳,但我不知道你們竟真的會談戀愛……
看著你們那麼快樂的相處著,我卻只能在旁邊靜靜的看著,不能說什麼…
後來,我接受了小靜的感情,
我只是不想讓自己的落寞那麼清晰的呈現在你們面前,只是這樣……』
『妳以前總是問我,愛不愛小靜,我那時總是笑,其實是無法給妳答案,< BR>因為我不愛她,我只是喜歡她,因為妳在別人懷裡,我沒有奪回的勇氣,
只好跟著小靜走一步算一步,如果妳最後跟別人結婚了,
我也會安心的跟別的女生結婚,就算?琩瓣ㄦR她……』
『…我一定要看到妳幸福……』
我搖搖頭,不可以這樣呵!
你不可以這樣對待小靜,不可以將我們的快樂建築在她的悲苦上,
你不是這麼狠心的人…我也不是……
我噙著淚,擠出一個笑。
「阿澈,謝謝你……但我想,我們還是就這樣吧……」轉身,我離開他身邊。
『…我不要變成回憶啊……』阿澈在我身後吼著。
我的淚滾落了一地。
愛情的國度裡,我喜歡甜美的部分,
但不願看到有人因此而被犧牲……
如果必定要犧牲掉一個人,那麼就讓我來吧!
因為在你們的領域裡,我只是個第三者……
第三者,是不會被祝福的。
於是,我開始躲著阿澈。
我以為我們還可以當朋友,卻……什麼也不是了……
我不能面對他,不能接他的電話,
我怕如果我看見他了,我那收拾得很好的情緒,會禁不住崩潰。
所以,我只能躲他。
刻意避開每個可能會與他碰面的地點。
直到有天,我要出門上班,在家?糷f?A看見他,
發現再也躲不開了,他拉著我,不讓我走。
『為什麼躲我?』阿澈的黑眼眶亃o很重,我想,他一定沒有睡好。
我搖搖頭。
『一定要這樣嗎?用盡心力來愛妳,這樣也不對嗎?』他問,語氣很悲慘。
「小靜呢?你有沒有想過她?」最近,我變得很愛哭:「我們不能這麼自私……」
『我和她談過了,她祝福我們……』
我倏地抬起眼,看著他。
『…我跟她談過了,我一直沒有告訴妳,我和她處得並不是很好,
她總是說我心裡有個影子,無法廍艄⅗N的去愛她,
她覺得這樣的感情很不確定,沒有辦法給她安心的感覺……』
『我始終沒有告訴她影子的主角是誰,但是,那天聽了妳的話,
我覺得我不想再退縮了,我不要懦弱得連自己要的感情都沒有把握的勇氣,
所以,那天晚上就和小靜攤牌了…小靜沒有為難我,她哭得很慘,
但,她說這樣的結局很好,至少,只有她一個人慘,卻可以讓二個人幸福……』
「…你…你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傷害小靜?
『燕子,感情就是這樣,因為我太想要妳了,
所以必須捨棄她,否則三個人都不會幸福的……』
我的淚紛紛亂亂的墜了一地,我低著頭,胡亂的抹著眼。
「可是……」
『沒有可是了,燕子,當初我就是有太多的可是,
才會造就現今這種二難的局面,還好小靜不跟我計較……
燕子,小靜要我跟妳說一句話……』
我被他這句話給吸引了,於是抬起頭來。
『…她說……永遠不要讓幸福變成回憶………』
我笑了,這些天來,第一次有釋然的感覺…
過些日子,我一定要去屏東,去找小靜,當面跟她說謝謝……
天使將幸福送到我的身邊,而小靜,就是天使的化身……
我會努力的,努力不讓幸福變成回憶……
所以,小靜,妳也要加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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