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飄著霏霏細雨的黃昏。撐傘凝望雨中你靜待的灰色側影。
自此,每當抬頭看見你的側臉,總會望見髮梢滴落雨水的你。那抹灰色的側影。
記憶是一幅浮印你灰色側影的印象畫,暗淡,朦朧,永遠無法看得真切。即使我們曾如此貼近彼此。
暈黃的燈光下,任由時間無聲流過。談了將近五小時,你陪我走至宿舍門口。沒想到第一次見面能跟你談那麼久。告別前你含笑說。
我也沒想過。嗯,再見。
一切都在始料未及之中降落。相遇後隨即洐生的歡愉或哀傷,我們都沒能預知。
微冷的冬夜,機車在闇暗中滑行。
借肩膀一下。習慣說完這句話後雙手攀附你的肩膀跨上機車後座。
每次我總是將雙手緊緊抓住機車後座的鐵環,深怕機車在轉彎時自己就會摔下來。刺骨的北風不斷迎面吹來,緊抓鐵環的手指凍僵了。
也許該將雙手搭在你溫暖的肩膀上。然而,總是獨自沉默地極力抵抗冷冽。
一直以來,我是畏懼溫度的。那是自己習慣一臉淡漠的原因。讓溫度逐漸滲透心坎後,溫度的昇華會蔓生為無法割捨的情感。
然而,需要過多的時間來安放突如其來的情感,我的心。
所以,我總是小心翼翼的,不去碰觸關於你情感的一切。
直至那夜,空氣中瀰漫淡淡煙味,注視著讓人暈眩的海藍色電影海報,還有其中隨風微漾的海洋氣味。置身於海洋房間中,凝望愛恨情仇淹沒的東邪西毒,躺在床舖上的你絮絮訴說著他的自欺與不安她的癡心與不甘……影片落幕,她如凋萎的玫瑰永遠沉睡情海。
如果情感可以分出勝負的話,我永遠是負的那個人。她終究承認自己徹底輸了。
始於忘不了的是她逐漸黯淡下來,那張守候多年的側臉。陣陣的暈眩侵襲,想躺下來,閉上雙眼,沉入深湛的夢境。你緊閉雙眼,靜默。我在凝結的空氣中搜索住昔曾在這床舖上沉沉睡去的那陌生女生的氣味。
也許,一切仿如夢境中的自己深陷你的懷抱中不由自主淚濕你的衣襟。
想回去了。你說時間還早。
真的得回去了。你笑說自己搭計程車回去喔.。
循著石階走至樓下,你在黑暗中點了一根煙,煙圈繚繞上昇。
只因寂寞,你才想留我下來。
不想因為寂寞失去你這朋友。
留下來吧。終究,你沒開口說。
黑暗中,你疾駛著機車。淡淡的煙味從你的外套傳來,夜風極冷。
倘若流淚,淚滴會凝結。
然而,從未告訴你,關於那場把臉埋在你懷裡哭泣的夢。
總是感到不安。你幽幽吐出這句話。
我懂。我看到你的不安。
怎麼看到的?你略帶詫異的眼神注視著我。
直覺呵。我笑說。
因為不安,才會自我保護,自我掩飾呵。不會快樂的。我曾經也是如此。
黑暗中只聽見自己囈語般的自語碎裂於夜風裡.。那一夜,我們並肩走了好久好久。操場一片靜謐,抬頭仰望,寥落、遙不可及的星星寂寞地閃爍著。
夏夜,一個人繞著跑道慢跑。失眠的那個夏天,夜裡十點總會出現在操場上。沒停下腳步地跑四千公尺。每當第十圈快結束時,汗流浹背的自己只感到陣陣的暈眩,還有急遽的心跳聲。然後不斷地繞著操場行走,直至全身虛脫為止。
似乎只有如斯劇烈的方法才能證明自己還活著。
結果,整個夏天的凌晨我總是清醒,透支的疲憊竟是失眠的催化劑。就這樣,獨自守候一棟宿舍的夢境,於層層疊疊的夢境之中翻譯逃奔的陌生囈語,等待第二天的曙光自窗戶流瀉進來。
然而,每個人都是孤獨的呵。
你輕吐著煙,不語.仿佛靜待凋零在闇黑中那朵我的嘆息。
曾經,以為零距離的貼近是不會終止的。
擁擠喧嚷的長街,你走在前頭,依然瘦削,只是多了一種莫名的陌生感覺。
攥在手中的向日葵禮物紙的包裹,因手汗而微濕.只好轉交另一隻手給你。
生日禮物。快步走上前對你說四個字。你只是微微頷首,繼續往前走。
生日快樂。那年生日,撥了一通電話給你。問你許了甚麼生日願望,你笑說不能告訴你。
去年冬天離開台北前夕,看了畫展後一個人搭捷運到淡水。遇見精緻的捕夢網,就給你挑了一個湛藍色的。Dream catcher,印第安人說那是夢境的過濾網,可驅逐惡夢。於是,就買了下來,希望總在凌晨潛入夢境的你一夜好夢。
颱風將撤離的那夜,細雨紛飛.昏暗的酒館裡流轉著呢喃式的歌聲。
一行人在不像來告別的聚餐中各自說話。你徑自躲在角落裡無言地抽煙。
緩步走在結束台北歲月的最後一場颱風雨中,只有悵然若失的感覺。
離開時,你一聲再見也沒有就走了。
Bon Voyage.
在台北的最後一個凌晨,收到你唯一的最後祝福。
夏天清晨,一個人恍惚地走進人聲嘈雜的機場大廳。登機前,想給你撥電話,告訴你待在瀰漫離愁氣味的機場心思起伏不定,告訴你收到你簡短卻溫熱的祝福了,告訴你不捨的難過不是讓自己流淚的理由,告訴你別離後的日子,你得好好照顧自己,告訴你不知何時才能相見的悵惘……
然而,指頭只是按了鍵上的幾個數字就凝止了。
始終沒在離開前跟你說再見。
即使置身荒漠,抬頭仰望仍會看見閃爍於夜空中的星星。
持續寒冷的那段墨黑時光,信箱裡躺著你遞來的火焰。
再相遇,陌生感侵襲。
那火焰已然冷卻於歲月的甬道裡,化成記憶的灰燼。
於是,夢見你所送的茉莉花在星光中徐徐綻放,雨水灑落,枯黃的茉莉花瓣逐漸溶化。
那壺淡黃的茉莉花茶浮漾著一抹你灰色的側影。
我別過臉,夢就碎了……
Ps:失而復得的記憶,卻是清晰如昔。獨自沿著時光的足跡踽踽走到這裡,你已不見蹤影。只剩下自己,深沉的孤獨裡淡淡的哀傷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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