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著公事包,穿著俐落的套裝,她在飄著細雨的街道上,與人群擦肩而過。搭著公車穿過大半的城市,只是為了去那棟老舊的公寓頂樓看夜景。
那棟老舊的公寓在彎彎曲曲的小巷子底,只有五樓高,頂樓也不過在六樓,既不高也不起眼,能看到的也只有高速公路,可是她幾乎每個星期都會來一次;心情不好的時候來,想念那個人的時候也來,然後,不管肚子餓不餓,她都會在巷口買幾串烤肉,每次都是含著眼淚把它吃完。
那棟公寓的五樓以前是那個人住的,後來那個人走了,她也搬離那個城市,到大城市的另一端。從山邊搬到水邊,那個人從她的身邊搬到遙遠的城市;所以,她都要回來這座公寓,懷念她的情人。
有一次吵架,她獨自上來吹風,在心裡罵過他一百次,心想那個人是不會上來找她的,因為每次不管她怎麼生氣,他都不會上來找她,大概是知道她也沒地方可去吧,就安心睡他的覺。後來他真的上來找她,從後面抱住她,說沒有她睡不著,她才心滿意足的跟他下去。
他走了以後,每次都是她自己一個人,因為他早己不在這個城市,也不可能千里迢迢來找她,只為了從後面抱住、哄她。那一道距離,誰也跨不過;她不願意去有他的城市,他也不肯遷就她到這個城市來。距離愈來愈遠,終於有一天他受不了,主動提出分手。
他要她搬到他的城市來,但那時剛升職的她說什麼也不肯。「不是說好現在的努力都是為了以後的生活嗎?」她在電話那頭說。「我不要妳離我那麼遠!」「那你怎麼不搬來?」兩人僵持不下,誰也不肯退步。那天以後她沒有再接過他的電話,一個月後她才真正相信他已離她而去。
她一個人在頂樓喝得大醉,腳邊散落著各種品牌的啤酒,她一口啤酒,一口烤肉,一口眼淚的吞下去。肚子好飽,心卻好空,因為最重要的東西失去了。
下了公車,照例又在巷口買了烤肉,「雞屁股、米血、肉串、米腸……」老板一邊數著一邊喃喃自語,「有個年輕人也是每天來買這幾樣啊。」她儘量不去想任何有關烤肉的回憶,不去想以前她和那個人每晚都要來買這幾樣串烤,再到便利商店買新推出的口味的花茶,然後總是還沒走到家門口烤肉和花茶就沒了。兩個人單純快樂的時光,都被距離磨掉了。
爬上頂樓,發現原本的鐵閂已被換成門鎖,斑駁的鐵門也換成嶄新的大門。她楞在門口,眼眶紅了起來,連最後一個能懷念那個人的地方也沒了,想必是被新來的學生租走了吧。她不甘心,乾脆坐在門口不走,一邊生氣的啃著烤肉,一邊瞪著那扇門;之後她發現這是從他走後,自己第一次不是含著淚吃完烤肉。
原本轉身要走的,後來還是忍不住按了門鈴,按了又後悔,因為不知道要跟來開門的新住戶說什麼?是要假裝推銷羊奶的推銷員?還是直接跟人家說:不好意思,我的地政所派來的,你這個房子是違建,請搬離。
開門的是個年輕男人,穿著汗杉,手上還拿著工具,顯然還在整理房子,看見她來,一點也不訝異,只是擦了把汗呼了口氣,「這麼早來?我都還沒整理好呢?要進來幫我釘櫃子嗎?」
她只能楞楞的望著眼前的男人,眼淚不知怎麼的就掉了下來。男人胡亂的把擦汗的毛巾往她臉上一抹,「別哭了吧!我好不容易才說服妳的未來公婆,說我再不來,他們的媳婦就要跑啦,他們才讓我把工作辭掉來的。為了整理房子,這幾天我每天都吃巷口的烤肉,咦,妳的嘴巴怎麼回事?偷吃烤肉對不對?我就知道,妳說想我都是假的,只有想烤肉才是真的吧?老板說妳幾乎每個星期都會來買,妳到底背著我偷吃了多少烤肉?說啊……」
男人說什麼她已聽不見,只有雙手抱不住的那具身軀是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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