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病了,春夏之交的時候,寒冷的冬天早都過去了。這時候本應該是好時候,既不冷也不熱,適合戶外活動,適合幹一切事情。但c在這個時候患了感冒,她不知道這算不算大病,她只覺得這是世界上最令人難受的一種病。
學校裏似乎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每天都有人說,今天天氣真好之類的話。而c呢?每天窩在大約56cm窄的座位裏,不敢出去,用了一打有一打餐巾紙,鼻子都被捏得起了皮,還不停地咳嗽。每吸一口氣就有麻黃水加氯黴素滴眼液的味道,每咳嗽一次就有喉嚨要從口裏彈出的感覺。同時她還要強忍著聽課,強忍著看周圍的人有說有笑。她頭昏腦脹,腦漿都要噴出來了,她覺得自己快死了。
下了第3節課,她給媽媽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自己已經難受得不行了。接著她熬到了中午,媽媽為她請了假,帶她去醫院了。
接待她的是一個老年男性醫生,他滿臉皺紋,眼帶都快掉下來了。c懷疑他是否是一個醫生。他湖裏糊塗地問了一些情況之後,便拿起筆在病歷上沙沙地寫。c看見他的6根頭發散在白頭套外面,那幾根頭髮已經灰白,而且有些油膩,c估計他是個禿頂。他寫完後,又極其緩慢地拿起了聽診器,在她胸前亂七八糟的聽了一陣,用山東口音說:“我聽還好,要不要去透個視?我聽畢竟不能那麼准,還是透一個放心一些,你說是不是……”媽媽忙應道:“好!好!透一個。”他又從一個看上去不怎麼乾淨的杯子裏抽出一個竹片兒,壓在c的舌頭上,還微微張開嘴說:“說a……”c照作,象傻子一樣說了聲——a,覺得吞了半個塑膠袋,難受極了,於是咳嗽了幾聲。那個老男人又說:“扁桃體發炎了,這要打針呀!”說者說者就抽出一些單子,在上面寫了很多字。
接著就是收費,拿藥之類的事情,媽媽幹這些事情很在行,c只是跟著她到處走。
做完這些事情,媽媽又把她帶到了透視間做透視。透視間裏竟然還鋪了地毯,門上還寫著——入內請脫鞋!c覺得有些可笑但還是脫了鞋,穿著白襪走了進去。為她檢查的是一個戴大鏡片眼鏡的男人,那個傢伙叫她站在一個圓臺上,她站了上去感覺有些搖搖晃晃的。然後那傢伙又進了一個操作室,按了一些按扭,那機器就伴著唧唧吱吱的聲音動了起來,先開始還能勉勉強強地動,但才幾秒鐘它便不行了,象被什麼東西卡住了,顫了又顫,就是動不了。那傢伙說了聲:“嗎的,又出故障了?”說著說著還走了出來,對c說:“你下來一會兒,機器出故障了。”c下去後,他把那機器捶了幾下,又搖了一搖,它便又開始支吾著工作了。
好不容易透視完了,沒有異常情況。
下一步是做皮試,皮試確定沒有過敏。她可以打青黴素了。
醫生配藥,c就坐在凳子上等。醫院裏消毒水的味道讓她覺得有些不舒服,她總認為醫院裏應該是某種讓人愉悅的味道。
她從視窗裏看到,醫生拿著碩大的針筒在一個藥瓶裏抽了些液體又把這些液體注入另一個藥瓶,她有點兒緊張。不久,醫生配好了藥,撕開了一個一次性輸液管,插在了藥瓶裏,然後走了過來,吊起藥瓶準備給她打針。c看見粗大的黑柄針頭半懸著搖搖擺擺,不禁有些害怕,於是她張開了嘴,小心翼翼地問醫生:“請問,能給我換一個小針頭嗎?”
醫生遲疑了一下,說:“來,讓我看看你的手。”c把手給了她,她抓起來看了看,又拍了拍,說:“血管還真有點兒細。”——這意味著,她會換一個小的針頭。c松了口氣。
醫生接著熟練地將針插入了她的血管,可謂一針見血。
媽媽拿起了藥瓶,帶c坐下。這時c才開始細細看了看這個輸液室,它和幾年前完全不一樣了——地上鋪了防滑瓷磚,椅子也換成了新式的躺椅,牆上還掛著一個電視機。
她看了看那些躺椅,雖然還比較現代化但仍有種不乾不淨的感覺,c找了半天,最後在一個看上去乾淨一點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媽媽幫她掛好了藥瓶,在她旁邊坐了下來。他們正好面對電視機。
這個點,沒有太多事兒作,所以一個醫生在他們前排的塑膠靠椅上坐了下來,看電視。電視裏在放一個什麼電視劇,幾個不老不小的人穿著亮色的衣服晃來晃去,弄得c都想睡覺了。正當她昏昏欲睡時,輸液室裏響起一陣怪異的笑聲。c睜開了眼,不知是誰在笑,笑聲又響了起來,這回聲音更大,在空蕩蕩的輸液室裏滾動。那聲音的確有些怪,是那種咯咯的聲音,還帶翹起的尾音。c琢磨了一會兒,發現這聲音就是坐在她前面的那個醫生發出的,c覺得醫生不應該發出這種笑聲。她不明白為什麼一個醫生要在看電視劇的時候發出這樣的笑聲。
藥水不斷的滴入她體內,她覺得右手發涼,冰水流入了她的上臂肌肉中,讓她酸脹。她的手掌更是冰涼,手掌上的肉也小跳著,時不時就會有那麼一點抽筋的感覺。她還一直擔心針頭會不會亂動紮破血管……
49分鐘後,她結束了輸液。
抽了針後,她一直都沒把膠布撕掉。她用左手按著右手的針眼兒,一直到家。媽媽把她送回家就對她說:“你在家睡一覺,我還要去上班。有什麼事就打電話!”
這樣,家裏就只剩c一個人了。她想不出有什麼事可幹,便換了衣服,去睡覺。
等她睡下她才發現,膠布還沒撕。於是側躺著,對著光線開始絲膠布。膠布粘得很緊,撕起來有些棘手,c總害怕把她薄薄的表皮拉掉了,撕得及其小心——揉一揉再拉,一秒鐘連0.5mm都拉不起來,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才徹底撕開了那膠布。她把膠布扔在一旁,發現手背有些紅腫,但沒有太注意,躺下睡了。
她睡得很沉,好象還作了個夢——夢見她的右手上長出了鮮豔的花兒。她的右手上確實長了一些東西,但不是花兒。
她大約是第二天早上5點多醒來的。
5:23c的媽媽就聽見了c驚慌的呼聲:“媽媽!爸爸!快來呀!……”
媽媽不情願地下了床,走進了c的房間。她看到——c的右手上長出了一棵珊瑚形狀的東西,或說是樹之類的東西。c的右手背仿佛是土地,從她手上的某處破土而出一種人體植物,只有枝,沒有葉,枝便是她的血管。她的血管從她的手背上破土而出,微微盤旋地向上攀升,還在途中叉出許多分枝,分枝中又有分枝,向四周蔓延。它仍在不停地生長,同時向上又向四周。血管是青色的,微微泛一些白,呈半透明狀,可以看見光亮的血在裏面流淌,很開心似的……
到了中午,一個醫生來到了c的房裏——他是父母費了一番心機才請來的。他進來一看便呆住了。這時,c的血管樹又有了發展,它已長到天花板,並在天花板上攀爬,就象爬牆虎一樣,吮著天花板,在那上面蜿蜒地生長著。c已臉色蒼白,一幅慘不忍睹的樣子。
c的父母推著醫生說:“您信了吧,求您想想辦法吧。”
那醫生敷衍地點了點頭,然後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c管不了那麼多,他只覺得頭暈目眩,覺得她的血在向上噴射,身體卻在下沉。
下午2:38,c的小屋裏已堆滿了人,記者,醫生,老師,同學,科研人員……血管樹都佈滿天花板了,那些醫生還在商議這樣解決這個問題。c的樣子更加殘不忍睹了,面色灰黃,乾瘦了許多,估計再不想辦法,她就要死了。
下午3:23,許多醫療器材都擠在了c的小房裏。醫生們決定將“樹”切除,再大量輸血。
這時,血管樹早已佈滿天花板,開始向四壁展開攻勢。
c處於精神恍惚的狀態,她閉著眼睛,仍看見一群人來來往往,有時都要鑽進她的血管吸她的血了,她時不時的用盡所有力氣,喘著氣叫道:“我的血,我的……"
醫生們自以為是的割掉了c的血管樹,卻怎麼也止不住血,c的血象淋浴一樣,噴灑得到處都是。
c這時感到身體越來越熱,都要化了,化成鮮亮的血。她看到自己的血向鱔魚一樣遊竄,在一片紅色裏越來越近,張開嘴吞掉了她的臉……
血噴射得更加激烈,血管樹的樹枝漸漸變扁,漸漸萎縮,粘粘地貼在牆壁上,人們在瘋狂的噴射中慌忙逃竄,尖叫聲,腳步聲,斷裂聲和c的小房子崩潰的聲音纏在一起……好象還有音樂的聲音。血——不停地下……
圖文/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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