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是芭樂妹認為我挺適合當解說員的,而梅峰也是台灣第一個解說員敘薪的地方,所以恰好有這機會上山當個種花的臨時工,也一邊看看自己是否適合山上清靜的生活。於是秘書在開工的第一天帶我到了工作的地方,是個溫室一角,旁邊有堆土,後來介紹了和我一起工作的大哥—戴隆。
一直以為上山種花的我原來要做的工作是種「雲蔘」,而且是作移苗的工作,得先把育苗盆裡不管有無發芽的種子一律挑出,接著再種入另一個較深的盆子裡。而說起雲蔘,農場裡沒什麼人知道,所以當有人問起:
「你是來種什麼的?」
「雲蔘啊!」
「雲蔘是什麼?」
「人蔘的一種,聽說療效比人蔘還好!」
就成了我一貫的回答。但重點是,我哪裡知道雲蔘是什麼啊!只知道是雲南產的而已。於是就這樣展開了我當農夫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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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戴隆大哥工作讓我有點小緊張,因為芭樂曾說他是原住民裡面比較安靜的一位,而我,也正好為了自己的溝通能力感到困擾,所以一開始工作是靜悄悄的。腦海裡一直想著要跟他說什麼,結果還是他問我從哪裡來才開啟話題的…
工作這十天下來,戴隆大哥的祖宗八代我可說一清二楚了,雖然他說他快五十歲了,但怎麼看我就是不覺得,聽他說起他的人生經歷,也真讓人很不敢相信,他說國中畢業後就當船員跑船去了,都是到南洋或是東沙島附近去採大干貝捕龍蝦,一般來講到那個地方附近的海域可能要一個月才能滿載而歸,後來他們跑到了新幾內亞附近的海域,往往一個星期就可以載著豐盛的漁獲回國,而船員期間,長時間的潛水使得聽力大受影響,一直延續至今,更糟的是,後來竟然被新幾內亞當局以未知的罪名送進監獄裡,坐了一年二個月的不該坐的牢,最後出獄了回到台灣,該領的薪水也沒領到,老闆跑了船公司也倒了。戴隆大哥用一種很平常的語氣說起這一段遭遇,我卻聽的很懷疑,但是後來他又爆料,說他當了獵人十幾年。
當獵人!我沒想過我會遇到真正的獵人耶,頂多都是看書或電視上講講罷了,他說後來船員不當了,跟著老人家學習打獵,也就自己縱橫打獵圈,看著他熟練的將土壤裝盆,放入種子,再覆土,很難想像一個獵人會乖乖的坐在這裡當農夫,他也笑著說「我沒想過會來種菜」,只是當他訴說著打獵的一點一滴時,卻能從他自信滿滿的言語中感覺到他的專業和打獵時的那股神采奕奕,與坐在這裡有時被主管說了一頓的落寞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之後很多聊天內容都圍繞著打獵,想來那一段在山上的自在生活一定是讓戴隆回味再回味的難忘記憶。接著我又很無聊的追問著他交女朋友和娶老婆的過程,他和戴隆嫂是在碧湖遊湖時定情的,而賽德客族人結婚時會送禮物,這個禮物就是山豬肉,他結婚的時候送了整個部落每戶,好幾斤呢!然後會到教堂公證,接著請客。現在有兩個小孩了。
不過我看戴隆大哥可能是一個人工作悶壞了,因為聽說他以前都是自己一個人在種菜,當獵人的時候也習於與自己相處,雖然他已經習慣獨處,可遇到我愛問東問西的,他也劈哩啪啦講了一大堆,連他姊姊的兒子現在在作什麼,妹妹小孩過的如何都成為話題的一部份了。
Sama姐說,有時候戴隆大哥會用一種很溫柔的眼神,讓人覺得他很像一隻北極熊。正因為我對海拔兩千多的梅峰天氣估測錯誤,以致於一上山就受寒感冒了,戴隆大哥還問我要不要喝「黑貓傷風友」,我也沒想過我會喝這個耶,剛開始還抗拒,後來才喝了兩瓶,不過效果不佳,獵人說他在山上都是喝這個。
後來不知道為什麼談到了汽車駕照的事,於是我開始有機會開鐵牛車,其實也是因為移盆工作太無趣了,只要能夠離開移盆那邊的事我都自願去,本來還去開怪手,不過後來還是算了。慢慢的戴隆大哥也讓我開他那台小綠,在農場開車的好處就是不會有太多車令人害怕,因為戴隆大哥說不練習開車就會愈來愈怕,反正他敢讓我開,我也就不怕。每天下班簽退的時候,總會經過伯利恆之星的花球區,很喜歡伯利恆之星的我有天跟戴隆大哥說想拿一點回家種,他很熱心的幫我,也多謝花卉組的大哥拿了一點花球給我,現在看著花越長越高,以後一定很美!
最後有個小秘密是我一直沒說的,在下山的前一天,我隨意問了戴隆從梅峰往合歡山要花多久車程,這邊指的是時速20公里的機車,他一聽時速才20公里,那上班時間沒看到我不就得去報警了,於是說可以載我上合歡山看杜鵑花,所以隔天一大早5點我就在大門邊等著大哥,一起往合歡山上前進。其實沿途我還是一直昏昏沉沉的,也覺得對大哥很不好意思,但他總是說有時候早上四點起床就睡不著了,在家也是看電視。正因為平地人和原住民的生性就不同,他們的熱情有時候常常會被曲解,和戴隆大哥工作的十天中,我甚至覺得平地人只一慣用自己的眼光去看這些原住民,忽略他們的專業,忽略祖靈給予的祖訓,然後用不平等的角度看待這樣共同生長在這片土地的不同民族。如果你們不是這樣的,那可能就是我吧!
沿途看到許多美麗盛開的玉山杜鵑,清脆悅耳紅頭山雀、甚至還一直經過了克難關到了大庾嶺,如果我們四點出門,就到達花蓮了。戴隆大哥說他還沒去過花蓮呢!回程的時候,戴隆大哥把他的小綠給我開,在油門和煞車變換的同時,也覺得開車並沒有那麼恐怖,要克服的是自己的內心,不知不覺的回到了農場,此時還不到上班時間,不過這種偷偷約會的感覺挺有趣的,很感謝戴隆大哥—我在梅峰的同事。
圖為
挑雲蔘的過程(左)
戴隆大哥(右上)
在溫室澆水的我(右中)
溫室裡的雲蔘(右下)約有一萬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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