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饒的文士嘆道:「方家遭抄,一夕間全府燒成灰燼。方夫人與女婢們盡皆被俘,夫人不肯屈從,因而咬舌殉夫;可惜方家的小女婢不知廉恥,竟委身為賈賊小妾,更為他生下一子。唉!方大哥一門英名,竟毀於一個小女婢之手!」
吳銘晟冷笑道:「我倒聽說賈賊性好漁色,只怕是聽聞此婢美貌,才藉故抄了方家。」
彪形大漢怒道:「這小婢聽說是方大哥的貼身女婢,主人千般疼惜、萬般愛護,現下方大哥冤死獄中,她卻不知廉恥,和賈賊勾勾搭搭,真他媽的賤貨!」左手拍在一張凳上,那凳頓時喀啦一聲,裂成碎片。這還不打緊,那凳的碎片居然每塊斷口齊齊整整,比刀削過的還平。
常俊又是一陣大駭,渾不知這三個厲害人物怎地到了鎮上。
饒姓文士道:「聽說方家遭抄時,怎麼也找不著方大哥的二位公子,現下賈賊正下令在捉拿呢。」
彪形大漢道:「那恐怕是徐、楊兩位大哥帶走了。他二人受方兄大恩,自願捨身為僕,如今方家出了這樣大的事,他們豈有袖手旁觀之理?」
吳銘晟道:「你是說徐仲、楊謀?」
彪形漢道:「正是他們二位。」
饒姓文士喜道:「果真如此,方大哥便可安息了。對了,汝陽光兄之後的下落,左大哥可有聽說?」
姓左的彪漢道:「這個我便不知。汝陽兄是有一子一女吧?」
吳銘晟道:「不錯。這位汝陽兄也是受了賈賊之累而冤死。賈賊這般無法無天,真該天誅地滅,永世不得超生。」
忽聽得有人一聲冷笑,說道:「是嗎?小伙子好大口氣!」
只見兩柄張開的傘朝吳銘晟飛來,吳銘晟大喝一聲,雙腳在一張傘上一點,右手一探,已收下了另一把傘;再躍下時,先前踏的那柄傘也已在左掌中了。
門帘掀處,轉進一個頭戴斗笠的黑衣人,一張臉陰惻惻地罩在斗笠下,更增恐怖。他右手握著一把大黑傘,拄在地上,地竟隱隱顫動。
黑衣人嘿一聲冷笑,說道:「小伙子,身手也還不賴嘛……那你是吳潛的什麼人?」
吳銘晟呸一聲罵道:「憑你也配說我爹爹的名諱?沒的污辱了我爹爹!說與你聽,還怕震聾了你的耳朵--你爺爺即吳潛之子,名喚吳銘晟的便是。」
黑衣人冷笑道:「原來是吳老頭的兒子啊,吳少爺,請恕禹某有眼不視泰山啊。」
姓左的彪漢脫口而出:「你……你是禹散杰?」
黑衣人又是一聲冷笑,說道:「左振邦,多年不見,你還好嗎?」
左振邦全身冷汗直冒,拉了拉吳銘晟的衣袖,低聲道:「此人極不好惹,吳少爺我們走吧。」
誰知吳銘晟年少氣盛,哪裡把禹散杰放在眼中,因斥道:「看你也是堂堂七尺之身,怎麼便怕了這個矮老頭呢?你要溜請自便,我可不做縮頭烏龜。」
禹散杰朗聲笑道:「吳少爺果然有骨氣,佩服,佩服!」轉頭問道:「左振邦,你怎麼樣?」
左振邦一陣苦笑,說道:「既然吳少爺不肯離開,請恕左某無禮,告辭!」大踏步出門去了。
「慢!」猛聽得禹散杰喊了一聲。
左振邦道:「如何?」
禹散杰冷笑道:「後會有期!」左手一揮,一柄小傘急射而出,穿過左振邦咽喉--不及叫喚便即斃命。
吳銘晟驚呼出聲:「奪……奪命鎖喉傘?」
禹散杰獰笑道:「不錯,老子正是『奪命鎖喉傘』禹散杰。嘿嘿,辱罵賈丞相的傢伙,今天一個也別想走。」
姓饒文士眼見此番情景,全身戰慄不已,腳下一軟,跌坐在椅子上。禹散杰瞄了他一眼,冷笑道:「饒應子,你也在這裡啊。吳丞相在陰曹地府裡怪寂寞的,昨兒還託夢給我們賈丞相,說他老人家想念你得緊,要找你去陪他呢!」只聽得饒應子牙齒不住打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卻是吳銘晟再也忍受不住,罵道:「臭賊,休得妄造我爹爹言語!」右手持劍揉身而上,和禹散杰鬥在一起。
忽聽得啊一聲驚呼,吳銘晟躍出數步,劍尖拄地,一柄小傘穿過他小腿,鮮血不斷湧出。吳銘晟怒道:「你……你怎可用暗器傷人?」
禹散杰冷笑道:「不行嗎?是你吳少爺自個兒武功不濟,躲不過的。」吳銘晟圓睜怒目,咬牙切齒。
旁邊有人一聲冷笑,說道:「素聞禹散杰是左道人士,本也以為是個有血有肉的好漢,卻不知竟是朝廷賈賊的走狗!」說話的正是查凱。常俊本要阻止,已然不及。
禹散杰轉過頭來,見著查凱,笑道:「我道是什麼名門人士呢,原來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娃娃。小娃娃,禹爺手下不死無名之輩,你乖乖報上名來,也好通知家裡人來收屍!」
查凱道:「你爺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華山查凱便是!」
禹散杰臉上閃過一絲殺氣,道:「原來是華山的毛頭娃娃,那邊和他一起來的娃娃,你也是華山的吧,叫什麼名字啊?」指的正是常俊。
洪盛聽他說得無禮,不覺怒火大熾,朗聲道:「你怎可對華山掌門如此無禮?」常俊連忙站出來道:「晚輩常俊,見過禹前輩。」
「呸!」只聽得禹散杰啐了一口,罵道:「這樣的小娃娃,怎比得過我……的姪兒?冷老頭家門不幸,竟有了此等傳人。」禹散杰上下打量著常俊,語帶輕蔑。
查凱怒道:「你姪兒又是什麼東西了?竟敢在這裡胡吹他媽的法螺!」
禹散杰道:「我姪兒華山派排名第三,你二人恐怕都是小輩吧,憑什麼在爺爺面前耀武揚他媽的威!」
常俊與查凱相視大駭:「郭恩的叔叔!」
禹散杰嘿嘿一笑,說道:「不錯,我與郭庸乃是結拜弟兄,他兒子自然是我姪兒了。你二人不知使了什麼奸謀,害得我姪兒從此不能用劍,我也要讓你二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語聲未落,他右手握住傘柄,左手握住傘身,刷一聲抽出一柄長身軟劍,便朝查凱肩頭斫去。
查凱忙拔劍運招,護住肩頭;誰知此招竟為虛招,禹散杰中途變招,軟劍斬向他脅下,這一招後發先至,查凱眼看就要中劍,眾人不禁都為他捏了把冷汗。
但見半空中白光一現,軟劍受力盪了開去,常俊叫道:「查師哥小心!」已和禹散杰交上了手。
禹散杰將軟劍舞成一個劍圈,常俊在圈內左撲右縱,身形靈便之極,還不時緩出手來向禹散杰攻上一兩招;眾人早聽說這少年是華山掌門,見他如此,也不覺驚訝。
查凱忙帶著洪盛給吳銘晟裹傷,三人眼看這等情勢,心中均想,若禹散杰不使詭計,常俊必可得勝。
忽見禹散杰左手入懷,不知在掏摸什麼,查凱忙大叫一聲:「師弟小心!」躍進劍圈,疾砍禹散杰左手。禹散杰一聲冷笑,左手一翻,抓住查凱劍尖,飛起左腳往查凱胸口狠狠踹落!查凱長劍脫手,身子直飛出去,撞翻了兩張桌子,口中鮮血狂噴。
常俊見狀,再顧不得禹散杰,忙奔向查凱,叫道:「查師哥!」就在此時,禹散杰軟劍疾指他後心,相距不過三吋。
汝陽萍眼見師父有難,忙奔過去撲在常俊身上,欲替他受此劍。卻只覺後心一涼,那劍竟沒刺過來。
正感奇怪,忽聽得身後一陣朗笑,常俊背脊一顫,回頭一望,喜道:「查盟主,原來是您老人家!」
那人白眉長鬚,髮鬢皤皤,一身靛青長袍,卻不是查亞是誰?只見他抱起汝陽萍,呵呵笑道:「小女娃好難得,竟能捨身救妳師父。」
查凱失血甚多,恍惚之際,忽聽得查亞聲音,便緩緩睜眼,含糊著道:「爺爺,爺……爺……」卻是胸口劇痛,說了點話又昏死過去。查亞忙搶到他身邊,以己身內力助他療傷。
常俊走到禹散杰身前,見他眼口俱張,一動不動,知是被查亞點了穴,嘆了口氣,也不搭理他,逕走到查亞祖孫身側。
猛聽得查凱哇一聲吐出一大口髒血來,常俊連忙扶住他肩頭。查亞站起身來,說道:「吐出這口淤血來,那便無甚大礙。」瞥眼瞧見了禹散杰,罵道:「你這傢伙,以為仗著賈似道的淫威,便可以胡作非為嗎?我告訴你,今兒遇見了你查爺爺,你小子可要倒大大的楣了。什麼『奪命鎖喉傘』?我今日就要讓你死在你自己的傘下!」說著奪過他手中的軟劍,便往他喉際刺去。
禹散杰眼珠骨碌碌亂轉,顯是害怕至極而又無計可施。常俊見他如此,心中不忍,卻是瞥眼見到查凱雙目緊閉,猶未醒覺,心中一陣衝動,尋思:「他將查師哥害成這樣,亦要致我於死地,何況此人為賈似道手下,今日縱虎歸山,此後將有多少後患,也未可知。」便伸手替查凱推拿,視而未見。
猛聽得半空中風聲颼颼,三枚飛錐疾打下來。查亞向後一縱,軟劍在空中一個盤旋,再站定時,眾人只見三枚飛錐都已牢牢地嵌在軟劍之上。
查亞喝道:「什麼人?畏首畏尾的不敢現身?」內力之強,在各人耳中嗡嗡直響。
屋頂上傳來一陣尖聲獰笑,跟著一個老者縱下,說道:「我是什麼人,你看清楚了!」
「哥哥,是你!」查亞向後退了一步。
眾人聽得這話,俱是大吃一驚。此人白髮白眉,輪廓與查亞甚是相像,那下巴卻是光溜溜的,並沒有查亞的一把長鬚。
那人尖聲尖氣地道:「虧你還認得我是你哥哥啊?咱哥兒倆幾十年不見,你可愈來愈風光啦。」一面說著,一面伸手給禹散杰解穴。
禹散杰啞穴一解,嚷叫道:「去你媽的老頭子,竟敢暗算你爺爺!我和你沒完沒了!」說著就要衝過去打查亞,那人忙伸袖止住了他,一面冷笑道:「你做了盟主,眼裡可還有我這個大哥嗎?連我的徒弟也敢欺侮?」說著向禹散杰一指。
常俊驚道:「您的徒弟?」
那人一聲冷笑,說道:「不錯,禹散杰正是我『魅影神蹤』查不凡的弟子,毛頭小子,你不知吧?」常俊搖了搖頭。他連查亞有個哥哥都不知道,更何況是這個哥哥還有個徒弟禹散杰了。
查不凡獰笑道:「諒你小子也定然不知。你不凡爺爺威鎮江湖之際,你這小子還不知在哪裡呢,哈哈,哈哈!」最後這笑聲甚是尖銳,常俊只聽得全身寒毛直豎。
「你傷了我的弟子,這筆帳可怎麼算?」查不凡轉向查亞說道。
查亞冷哼一聲,說道:「這等卑鄙小人,為虎作倀,人人得而誅之,我又有何罪過了?」
查不凡怒道:「你……你竟敢對我這樣說話……」
查亞冷笑道:「你我兄弟在幾十年前早已恩斷情絕,你對我來說,不過是個不相干的外人,我又何必賣你面子?我今天非斃了這個狗腿子不可!」說著舞動軟劍,往禹散杰身上斫去。
查不凡一聲怒喝,抽出腰間軟鞭,便與查亞交上了手,兩人你來我往,倏忽間已拆了二三十招。
查凱此時已然醒轉,便與常俊並肩凝神觀鬥。二人只見查不凡的招式柔媚無力,初看似是無用,實則招招指向要害,並且暗蘊極強內力,不禁暗自為查亞著急。
禹散杰見查不凡一時不易取勝,尋思:「我此時內力未復,加入只有礙手礙腳……」瞥眼望向查、常二人,心中已有計較。
他悄聲踱至二人身後,正待偷襲,卻是洪盛眼見師父有難,趕忙從腰間拔出匕首,一面撲向禹散杰後心,一面大叫道:「師父小心!」
禹散杰聽得洪盛叫喚,連忙就地滾開,洪盛卻停不住腳,匕首投出,眼看就要刺中查、常其中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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