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鄉下之時,已近午夜。天色陰沉沉的,大宅門口的廣場立著幾個紙糊的人偶,冥紙漫天飛舞。
小芊見到這情景,嚇得心驚膽顫,問劉誠道:「你們鄉下怎麼這麼恐怖啊?」
劉誠淡淡地道:「應該是盂蘭盆節的緣故吧。」他走到家門口,只見門楣上「劉宅」二字已經褪色,門扉上纏滿了蜘蛛絲,顯是許久無人出入的模樣。想起離家前和愛妻在門前道別,這水鄉還是風光旖旎,如今卻宛若鬼域,不由得心下一陣感嘆。
遲疑半晌,他終究還是推開了塵封的大門,走了進去。只見遍地塵埃,家具東倒西歪,一副家道中落的悽慘模樣,對照從前的熱鬧景象,真有天壤之別。
「小蕙、靈芝,妳們到底在哪裡?」劉誠很想這樣呼喚妻女,卻又害怕呼喊之後的靜默和死寂。就在這時,他發現屋裡有人移動的聲音,興奮地追了過去。
「小蕙、靈芝,是妳們嗎?」他呼喊著。
在通往二樓的梯子上,他發現了久違的愛女。
「靈芝!靈芝!」他喚著小女孩的名字,但她的眼神卻滿是驚懼,不禁令他心頭一揪。「我是爸爸啊,妳不認得我了嗎?」他伸出手,愛憐地撫摸著女兒的臉頰。
小女孩突然發出一聲尖叫,奔上樓去。
「靈芝!靈芝!」他追上樓,在點燃蠟燭的屋裡,發現了躲在桌角的靈芝,撲上去抱住了她。「是爸爸啊,爸爸回來了!」
靈芝這才哇一聲哭了出來,「爸爸,爸爸!」
在靈芝的帶路下,劉誠見到了久未謀面的妻子。妻子久未盼到她歸來,已經患了嚴重的憂鬱症,再也不會說話了。他緊緊摟住愛妻,對過去拋家棄女的行為多所追悔,但已經挽不回了。
小芊為讓劉誠專心照顧妻子,便主動幫靈芝洗澡,安撫她上床睡覺。豈知靈芝非但露出凶惡的眼神,在她面前折斷布娃娃的頸子,還不肯讓她吹熄蠟燭。面對靈芝種種不友善的舉動,劉誠安慰小芊,由於靈芝當初是未足月出生,身體比較不好,所以長年都在屋裡點著犀牛角蠟燭。
劉誠在房裡找到一疊署名自己寫給妻子的信,信中描述自己生意失敗,要求妻子變賣祖產接濟,這才知道彭四長久以來都在掏空他的家產,氣得咬牙切齒。小芊見到這些假造信件,想到也許這些可以作為翻案的證據,便告別劉誠,回到省城去了。
小芊回到省城之後,又去火災現場勘查,希望能找到其他證據。正在四處張望,忽然有個紅色的影子從眼角飄過,她於是追著那紅影,找到了一個夾有紅色絲巾的大缸。她好奇地扯了扯那條絲巾,竟反而被絲巾拉入缸中,見到了一具女屍!
她尖叫著驚醒過來,這才知道自己從跌進坑後就一直昏迷,直到這一刻才真正醒來。
「這怎麼可能?」小芊大叫:「我一直都和劉誠在一起啊……」
小芊離開後,劉誠竟發現彭四也回來了。他跟蹤彭四來到一家客棧,看見彭四竟在那些慘死兄弟的遺屬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指責劉誠蓄意謀殺,還好自己逃得快,才沒有一起葬身火窟。劉誠愈聽愈氣,掄起一拳就往彭四臉上打去,沒想到這一拳不但沒有打實,還穿過彭四的頭。他心頭格登一聲,又試著伸手去搭身邊一位大娘的肩,居然也輕飄飄地穿肉而過!
「難道我……」他心中的驚駭無以言喻。
「沒錯,你已經死了。」當初為他行刑的劊子手這樣告訴他。
「可我是冤枉的啊!」劉誠大叫。
劊子手指著神案前的數十張招魂幡,說道:「或許這裡面很多人也是跟你一樣的……所以如果有心回鄉向親人訣別的,我會用第一刀先拍走對方的魂,第二刀才砍下頭。」他自述其家世代均操此業,並立有「殺不過百」的家訓,追到鄉下是為了超渡劉誠這第九十九個刀下亡魂,然後就可以安心退休了。
劉誠沉默許久,才開口問道:「那我還有多少時間?」
「七天。但這最後七天,會是最難熬的。」劊子手緩緩地道:「在這七天之中,你會身首分離,如果七天後你沒有離開人間,將會成為孤魂野鬼,一直重複著死亡當時的痛苦。」
劉誠心情沉重地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對著鏡子,將自己的頭牢牢地縫在頸子上。然後他抓了幾帖藥,要求靈芝把煎藥的方法學起來,務求在自己離開人世後,妻子還能恢復原來的模樣。
沒想到靈芝不但煎不好藥,還偷偷把藥拿去丟掉,劉誠一氣之下舉手要打孩子,靈芝哭著哭著,奔到了閣樓上去。
劉誠聽見女兒的哭聲,心也軟了,便道:「靈芝妳下來,爸爸不生妳的氣了。」
靈芝卻只是哭,不肯下樓。
不知聽見了什麼聲音,靈芝慌忙轉頭,大叫起來:「你們不要吃我媽媽!」
劉誠聽得一頭霧水--小蕙不是好好地在房裡嗎?
他慌忙奔上樓去,只見一群老鼠聚集在閣樓上,似乎在啃著什麼東西,靈芝則是不停揮著小手驅趕老鼠,連聲叫道:「你們不要吃我媽媽!」
定神一瞧,那些老鼠果然是在啃食一具屍體,而屍體的手腕上,赫然繫著當年他送給愛妻的手鍊!怪不得,怪不得房裡的小蕙手上沒有這條鍊子……
「媽媽在你回來的前幾天就自殺了。」靈芝低著頭說。
發現了這個真相,劉誠的心登時涼了半截。
突然,靈芝撲過來抱住了他,「爸爸,其實你也死了,對不對?」
「我……」驟然聽到這樣的詰問,劉誠一句話也答不上來。
靈芝緩緩地道:「其實,你回來的那天,我就已經知道了。因為你跟媽媽一樣,只有在點著蠟燭的地方才看得見。」
劉誠心頭一揪--這孩子經歷這許多磨難,被迫要提早面對人生的殘酷了。
思及此處,他緊緊抱住了這個可憐的孩子。
就在這時,拍門的聲音傳了過來。
「靈芝!妳在嗎?我是彭叔叔啊!」
--彭四!這個喪盡天良的禽獸,居然還有臉過來!
劉誠心頭火起,卻發現靈芝小小的身軀在自己懷裡顫個不停,便安慰女兒道:「別怕,爸爸會保護妳的。」
彭四喊了幾聲沒人搭理,索性伸腳一踢,將門踹開,大步踏了進來。
「靈芝,靈芝!快出來,彭叔叔有話要問妳。」他繼續喊著,靈芝則嚇得縮成一團。
「沒關係,靈芝,爸爸帶妳走。」劉誠牽起女兒,吹熄蠟燭,帶著她走上架在兩側閣樓邊緣的木梯。
沒想到靈芝因為看不見父親,心生恐懼,腳步一滑,年久失修的木梯承受不住她身體的重量,節節斷裂,她也就往下摔落,跌在地上。
彭四見狀大喜,一把拽住了靈芝的胳膊,說道:「靈芝乖,妳知不知道什麼是房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靈芝爬起身來想逃,彭四用力捏住她的小手,她痛得哭了出來。劉誠眼睜睜看著這惡人欺侮女兒,自己卻根本觸不到他的身,只能徒呼負負。
「妳快說!」彭四的眼中射出了惡毒的光,靈芝哭著指向閣樓,彭四便甩開她的小手,奔到閣樓上去。
閣樓上躺著小蕙的乾屍,但對彭四來說,他只看見屍體底下,那顯然可以藏東西的枕頭。他伸手將屍體推開,打開枕頭,朝思暮想的房契果然就在裡面!他不禁志得意滿地狂笑起來。
--這畜生!
劉誠氣得渾身顫抖,可歎他只是個鬼魂,毫無反抗之力。
彭四得了房契,還想殺害靈芝,可憐她摔下樓時已受了傷,根本無力逃走,就在一髮千鈞之際,小芊突然現身,抱走了小女孩。
原來小芊在身為風水通靈師的父親分析下,終於明白了事情的始末:自己在跌入深坑之後靈魂出竅,才會與成為鬼魂的劉誠一同返鄉。為了解開缸中女屍之謎,她與父親、獄卒一起回到火場,真的在大缸裡找到蘇絲的屍體。至此,整件事情真相大白。當日蘇絲來到仙草堂,正撞見彭四在地上澆油,準備放火,彭四怕案情曝光,殺害蘇絲後投入水缸。思及一心謀奪劉家財產的彭四可能會對靈芝不利,小芊披星戴月,兼程趕回鄉下,將靈芝從刀口下救出。
小芊要靈芝點燃蠟燭將劉誠叫出來,但劉誠的鬼魂仍舊不敵凶惡的彭四,眼看小芊和靈芝就要血濺當場,劉誠幾乎不敢再看下去。
「鏘!」
斜地裡伸出另一把刀,格住了彭四的刀,原來是那劊子手趕來救援。然而那劊子手恪於「殺不過百」的家訓,不欲親手了結彭四性命,使小芊和靈芝的性命再度受到威脅。所幸彭四惡有惡報,混亂之中,被落下的木板當場擊斃,眾人至此才鬆了一口氣。
然而,劉誠離去的時刻終究到了。
小芊點燃了犀牛角,照見了一眾鬼魂紛紛湧向鬼門,也看到了徬徨的劉誠。劉誠請求小芊為他照顧靈芝,便跟著鬼魂們走向鬼門,離開了他所深深依戀的人世。
總的來說,「犀照」算不上是什麼恐怖片,因為片中沒有惡靈,也沒有血肉糢糊的景象。不過,片中的陰森氣氛倒營照得滿成功的,尤其是破落的劉宅和火災過後的仙草堂,小芊被拖入水缸中見到蘇絲屍體那幕,是我覺得最恐怖的場面;犀照的另一張海報,用的就是這一幕,由於看了會令人打腳底冷上來,所以我沒有採用。
演員中值得一提的是飾演彭四的黃浩然,他就是「救命」裡的腎臟大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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