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家裡少了一隻隨時會攻擊我的小母狗。她的名字叫「Mali」,音像是誇她「美麗」,但在我眼中,她總是烏漆抹黑的。
『為什麼要叫她美麗?她那麼醜又那麼兇。』我總是這樣問著對狗比對我好的老媽。Mali總是知道媽在叫她,對她來說,名字來源早已不重要,重要的是那輕聲呼喚的情感,早已超越了動物與人語言上的重大隔閡。
我出生的前一年就有Mali的存在,記憶中有隻夾雜吉娃娃與博美外型的狗,老是在媽的左右當跟屁蟲;可能是小孩子本性就頑皮,我老是會玩弄她幾下,偷打屁股、拉下尾巴,甚至是真的扯她「後腿」。
幾次不愉快的經驗有了,她便會對我採取反擊的攻勢,常趁我不經意時從椅子底下衝出來咬我一口,於是結越打越複雜,演變到最後,似乎成了仇家一般,一碰面就互相來個廝殺,看誰最後得到老媽的疼惜。老媽總是氣我怎老是欺負她,我才氣老媽怎都護著那隻沒家教的母狗。
現在想起來,我和Mali好似在為了母親的愛而看對方不順眼?
就這樣過了兩畜不怎麼和氣的15年,Mali的腳步明顯緩慢,有時連夏天開著冷氣的房間也懶得去,直接在陽台的籠子裡過一整天;兩眼逐漸無神,不久便得了白內障。這是我生平在驚訝狗也會有月經之後,第二次覺得不可思議的事。
得了白內障的她,仍練就一身好功夫,比如改用嗅覺分辨我和母親的氣味;用聽覺分析我和母親腳步的輕重來判別方位,就是薑的還是老的辣。
過了不久,歲月毫不留情地將她圓滾滾的身材削了一大半,順手也把鬍鬚及毛髮染白了,牙齒掉光,最後,腳都被尿毒佔據,進入半中風狀態。
我常常在她空洞的眼神前,屏氣凝神地注視著她失去往年風采的樣子,內心有些不捨。想著這位早我一年奔躍到世界的老姐,已在經歷我無法想像的時空,已在承受我無法體會的苦痛。
那幾天一直下著大雨,雨中總夾帶著電劈雷吼,家中只有我和她。
不敢開電視,非常無聊地輕聲走到她面前,她一動也不動,斜躺在佈滿排泄物的舖巾上;不知道為什麼,在那樣的氛圍下卻聽得到我們的呼吸聲此起彼落,當時我只是想確定她是否還活著。
隔天天氣好轉,暴風雨過後的學校總是亂七八糟,我因要打掃而晚回家,過了一會兒,發現Mali在陽台的小籠子不見了?
母親告訴我她住院了,要過一陣子才會回來,我看著母親的神情沒有異樣,鬆了一口氣地回到客廳看電視。
就這麼過了幾天,我天真地問:
『媽,Mali呢?怎麼住院住那麼久啊!』
『早就埋起來了。』
『蛤?!』
怎麼我的臉是濕的?
我還記得自己說不出話的那種備受衝擊的心情,雖然之前早有些心理準備,卻還是覺得很突然,像是身上哪跟筋不對,「啪」的一聲閃給你痛。
到現在我還不敢問老媽在那時是否有哭過。然而視如己出的狗女兒,能夠被飼養到安祥老去,也算是一種含淚的幸福吧!
For 老媽 & Ma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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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 Oct 20 04:56:56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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