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來講最困難的事情是面對一雙隨時保護你的大手,卻沒有力氣再把你捧住的事實。
我跟阿嬤的關係很深厚,從我有記憶以來,幾乎所有生活起居都是阿嬤來照料,即使到我們後來搬出中美路的房子,
下課還是會去阿嬤家看電視,跟阿公搶遙控器,吃飯等老媽下班,再帶我們走路回家。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即使最後我們搬到了平鎮,就住在隔壁而已,還是一樣阿嬤每天下午三四點就開始準備晚餐,放學回家正好開飯,有時候如果拖拖拉拉的還會被念。這樣子日子想一想,也至少過了20年,一直到阿嬤沒有力氣站太久煮飯為止。
後來想想阿嬤也真的很厲害,能夠有辦法同時應付四個小孩,每天在中美路的家從前面跑到後面從後面跑到前面,然後再惹個阿公發火,阿嬤都可以當作沒事繼續坐在那邊看她的電視做她的事。我還記得有一次,我又跟阿公搶遙控器,結果阿公殺紅了眼準備要拿拐杖揍人,阿嬤突然就從客廳的另外一邊拿著掃把衝出來跟阿公的拐杖架在空中。我那時候看傻了眼然後就聽到一連串的客家髒話。後來電視也沒看就偷偷跑走了,留下阿嬤跟阿公在客廳繼續百戰百勝。
不過該處罰的時後阿嬤也不會手軟。我是還好其實都沒有被阿嬤處罰過什麼,但是我記得有一次如萱跟老妹兩個在玩剪頭髮遊戲,結果剪得一塌糊塗。我回家的時候阿嬤第一個就跟我說野豬馬玩剪頭髮遊戲剪得亂七八糟,後來罵老妹的時候叫她跪就跪連聲都不吭。這件事有時候我們想到還是會覺得好笑,但是我真的沒有看過阿嬤發火的時候,大概如萱跟玲玲比較有經驗吧!
後來大學上了台北,回來比較少,可是每次看到阿嬤的時候總是笑容滿面。有一次星期天下午還跟阿嬤在客廳一起染頭髮,那時候我的頭髮是金色的,阿嬤還邊染邊說:“三八股,染黃色又要染回來那幹嘛要一直染?”。但是我一直認為阿嬤雖然看似保守,但是心卻是很大的。那時候阿嬤以趕出家門威脅我不准去打耳洞,結果我後來打了一個臉洞回來給她看,她也只是“ㄞ哦 三八股打這個洞是要做什麼噢?“轉身,後來第二天也沒事了。反倒是被自己的媽媽念了一個星期,實在是不知道誰比較保守。
寫著寫著,想起了很多跟阿嬤在一起的事。面對回憶是有點殘酷,但是就是這些回憶才讓我們懂得放下一些我們無法控制的事。
我想起小時候坐在阿嬤的菜籃車裡面被推著,在老市場裡面繞境。
我想起有一次有舞龍舞獅,結果我們一群小鬼拿著飯想說舞龍舞獅會不會衝出來,沒想到突然出現在門口結果尖叫就把游源海的炒飯用倒了,馬上被臭罵。
我想起我把紅糖饅頭做成大便的形狀,結果被妳罵有夠沒水準。
我想起那個頂樓的生日晚會,宋玲玲還演大蚊子。
我想起每次被老爸追著打的時候,我就會跑到妳後面妳就會說”好了啦好了啦”。
我想起那件你在菜市場買給我的500元牛仔背心。
我想起每次一起睡午覺的時候我都會一直逼問你以前的事,然後你就會發火說”話這麼多是要怎麼睡覺?“
我想起那一盤我永遠都煮不出來的控肉,還有像山一樣的炸肉排。
我想起小時候跟你跑去頂樓餵雞結果被雞咬。
我想起早上三四點跟你一起去中壢高中運動,有一次在對面的7-11門口還看到一只超大的烏龜。
我想起國小二年級我把你給我的雨傘用丟了,我難過到說不出話了。
我想起有一次老師要檢查手帕衛生紙,結果我忘了帶了妳就跑來學校拿給我。
我想起第一天上曉明幼稚園的整天課,下午我跑去教室後面哭說要回家,後來回家第一個就抱著你哭說我不要去幼稚園。
我想起有一陣子大學畢業沒有工作,每個人都問我我到底想要幹嘛,只有你從來不會問。
我想起我們一起去日本玩,還有去六福村你說要一起玩大怒神結果下來看到高雄阿嬤臭臉。
我想起小時候帶著那個八卦的玉佩,還有我的那條帕帕後來竟然被老媽洗爛了。
我想起好多好多事,還有出國前的時候去醫院看你,妳竟然記得我要出國這件事還恭喜恭喜。
我記得在你住院的前一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我夢到我在菜市場走一走然後我就看到妳,
我問妳說妳在幹嘛,妳就問說我是誰,然後我開始哭,結果就接到老媽打來的電話。
阿嬤,
雖然我不在妳身邊,在很遠的地方,
但是無論發生什麼事,即使我帶不走妳所受的痛苦,
可是請你一定要記得我會一直想著妳跟在妳身邊。
我很感謝你扶養我長大成現在這個比較不三八的三八股,還有那些你教導我的腳踏實地人生道理。
現在想起來,還好前兩次回來的時候有被阿桂蓮逼著叫我抱著妳跟妳說我愛妳,
不然真的會變成我人生中最大的遺憾跟後悔。
我最愛的中壢阿嬤,祝妳一切平安順利。
2012年7月8日,
德國時間下午3點35分。
三八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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