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溪區大華煤礦礦坑內外的跟車工＠到府收購回收二手書舊書立立二手書店

2013-09-14 15:55:26| 人氣350|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平溪區大華煤礦礦坑內外的跟車工

2012/05/14 10:30筆記

水中的山鬃花

三貂嶺隧道

來到大華。為的是看前一篇拙文裡，五天前，這棵在平溪線火車與基隆河間的油桐花。然而，花已落了九成。

我還是很喜歡。明年，我當會早些來。

平溪老街磨刀者與沉思者的老位大哥。

平溪老街

平溪街。聊天。

微笑。

93歲老礦工。

大華火車站

大華礦坑口裝煤點

黎明後，搭平溪線火車來到大華火車站。昨夜一場大雨，月台旁，那條溪澗形成了好幾座瀑布。澎湃水擊聲吸引著我，信步而來。

山林隱密，清香的山鬃花在微風吹拂下飄逸著；其中，點點的，玉米粒般大小，漂落在淺瀨邊的昏黃水面上。

紫嘯鶇在佈滿小蕨類與落葉的古石階上跳躍。我的腳步沒有流水聲大，靠近了，牠們都還不曉得。

一座寬約三公尺，高約兩公的石頭屋在古道旁。正中央有一個大水泥製漏斗。古老石塊鋪成的石階上疊著衰紅的落葉，旁邊長滿了嫩綠的小蕨類。仔細一看，綠斗建築外的石階下，下有五分車鐵軌露出。這漏斗是煤礦的卸煤建築嗎?

再往上走，經過一座沒有護欄寬可以通行兩人的水泥小板橋。滿山沒有人家，也沒有礦坑口。繼續前行，是公路了。

有一座大華橋。橋邊有一座古樸造型，大小約一高尺高，八十公分寬的土地公祠。

一山的蒼茫，沒有行人。

只好折回頭，想回到大華火車站拜訪那幾戶人家，詢問這裡是否曾經有過礦坑?

一對經過我身旁的年輕夫婦說:{沒錯，那裡曾經是礦坑。}。

他們推著單輪車，上面有鐵耙，鋤頭，雜草，我就不敢多耽誤他們的農作。

月台上，有一位手提著咖季滿的尼龍袋的老大哥。

他說:

{今年93歲。細漢時陣，出生在宜蘭縣礁溪鄉白石腳。}。

白石腳?好驚訝呢。上個月某個晚上的七點多，才在台北火車站遇到一位挑菜到雙連市場擺攤賣完一擔菜要搭莒光號回白石腳的老大姐。

可能我這一分神吧?老大哥拿出證件要證明他的年籍。我隨即阻止，說，這樣不可以，萬一遇到詐騙集團就麻煩了。

{永過，常常在白石腳的山內砍柴。然後燒煉成柴炭。宜蘭人用煤炭的不多。生火都是依賴木柴或者是柴炭。}。

{我從小就是幫忙養豬，燒柴；豬養大了賣，挑到宜蘭街仔賣。}。

{最受歡迎的是相思柴，一般的雜木沒有好價錢，那種工作真是辛苦。日本時代底層人很難過日子，養了豬，燒了柴，都不是自己吃，用。}。

{十四，五歲就到宜蘭太平山，為伐木的會社，負責煮飯給伐木工吃。一樣，也要砍柴。砍了柴直接起火用。}。

{歹趁吃。12年後，我的朋友帶我到大華。我總共有十個子女，那時已經有好幾個。月給不夠牽手用度。一到了這裡，發現，吃的，穿的，甚麼都有在賣。是個可以養家的地方。從此，我一輩子沒再離開這裡。}。

我聽得好訝異，常聽老煤炭工們說，他們常常會換煤礦坑工作，可以說地下世界的流浪者。

{滿山的相思柴，沒有人砍。大家都是用火炭或者煤炭(塗碳)在起火。生活比白石腳與太平山好太多了。於是，就舉家搬來大華。七十一歲時，我才退休。}。

好健談，我插不上話。可是，我看他都沒有老礦工的氣喘現象。

我問說:{您怎麼都沒有砂肺的症頭呢?}。

他說:

{我是做【跟車的】(逫車ㄝ。ㄉㄨㄟˋ)，不是做掘進工(烏龜)，也不是做挖煤工。跟車的是在大坑道(大嵌路) 搭五分車到處跑而不是在礦坑內的支線(小ka da)工作。我的礦友早在他們50來歲時就陸續因為肺，肝，....腎臟病等而往生了；做礦工，吸碳煙，做石工，吸石粉。這是命。}。

{來到礦區，我才25，6歲，那時就有許多40來歲老礦工，從茅草屋裡發出一口氣喘不上來的呻吟聲。只要一做礦工，就捨不得離工，因為比當時各種手面趁吃的工作好賺，養一家人容易多了。只是，依賴煤而讓家人好過活，促使礦工早死也是煤。}。

{我有許多礦友因為落磐(落嵌ㄍㄢmˋ)，而往生在礦坑裡。一位要好的電工朋友也被電死在坑內。}。

{光復了沒多久，有一年的五一勞動節。我負責在礦坑裡跟車去巡視。大華煤礦的天車有150匹馬力。調度坑內五分車的天車間的調度者問我說:敢不是休睏日嗎?怎麼會有一位上半身赤裸的礦工在坑內推著碳車?我說:你看到鬼了，我常在坑內看到。這位調度者說:別說出去，一說出去，明天這個坑就沒人敢來了。頭家就要倒了。}。

{我是不怕鬼的，因為他們都是前輩。}

{這座礦坑，就叫大華煤礦。你看到的那間古早厝，就是當年煤礦石的裝載點。由上方倒下卸煤口，然後由五分車載走。}。

{這個礦坑的坑主叫做林有財(?音譯)，是石底的人(平溪區)。他的弟弟在礦坑內，突然身子一傾斜，就過身了。他們兄弟們人都很好，很大方(真大範ㄅㄢˇ)。}。

{礦坑內，除了鬼，還有許多蟑螂與老鼠。礦友如果要上大小號，都是要到有水流的地方。可是，吃便當與點心，都是隨意地在坑道的任何一個地方坐下來就吃，你兄我弟，一開講，渣屑掉滿地。}。

{曾經有一位礦友，手錶放在坑道內的支柱上(牛稠頂)，不見了。幾個礦友忙著撇清。過了兩天，就在別的支柱上看到。原來，是老鼠咬去玩了。}。

{這個礦坑是三班制。}。

聽老礦工們講，一般都是一尺半就算是很好，於是請問老大哥這大華煤礦的煤是富礦嗎?煤炭的卡路里高嗎?

{卡路里多高，我就忘記了；礦脈(礦沿)，算是富礦(泛ㄆㄚL礦)。曾經有挖過高約兩三尺，長達好幾公里多。從這山跨過三貂嶺與十分。}。

{大出礦的那一年，我這跟車的，也跟著賺了不少錢。存了不少我的孩子的讀書，生活費用。}。

{我的子女們都不曾讓我操過心，很有孝；最小的兒子在區公所上班。我與兩位家人一起住。}。

轟隆隆地，這時由瑞芳開了一列編號4714火車往菁桐而停靠了月台。男性列車長為兩位銀髮大姊提了兩個沉重的菜籃手提車下車來，還親切地與她們說著話。我們看著這一幕而稍微停頓了話題。隨後，火車開走了。

{做礦工比做農好。礦坑就是天地，做多少，就領多少，不用看人頭面。日本時代。我家兼著養豬賣。農會的日本職員挨家挨戶檢查，他們有權力決定哪一隻是好豬，哪一隻是壞豬；好豬留下來，壞豬就要被送去焚化銷毀。於是，我們與其他農友一樣，每年都要送一隻雞給日本人，巴結這執筆的，倚望他筆下超生。在台灣做皇帝時，日本人真壞，比鬼驚人，沒權是好人，有權就可惡。}。

{日本時代看到日本官是要趕緊鞠躬的。鬼是可以趕的喔。我的工作之一就是幫忙趕鬼。光復後，每年的五一勞動節是礦坑，除了農曆七月半中元普度與農曆過年，的休睏日。那年，天車師傅看到鬼之後的第二年。礦主林有財就敦請傀儡先，手舞著尪爺傀儡，由我這跟車的帶路，因為，跟車的，幾乎每個大坑道都走透透，看過哪裡有鬼，一一去趕鬼。趕完後，在坑口隆重地準備一頓豐盛，焚燒紙錢來祭拜。}。

往瑞芳的火車來了。我們就停止了將近四十分鐘的閒談。我很少開口，都是靜靜聽老大哥娓娓道來。火車只有兩節。我們上的那一節坐滿了日本中高年遊客。有兩位搶著要讓座給老大哥。

老大哥用台灣語說{多謝。}。

人多，我就只是站在他面前的旁邊，沒繼續聊。倒是整車的日本遊客都好奇地看著老大哥。

老大哥說:{他們在討論我幾歲啦。}。就是沒聽他開口說一句他年幼時的國語。

侯硐到了。謝謝了那位日本遊客與老大哥。我就告辭了。

。。。。。。。

2011年5月11日。九份樂伯二手書店。

。。。。。。。。

5月12日。黎明後，我又來到大華。八點四十七分搭回侯硐。列車女車長，很親切地招呼一位也是在大華上車，推著輪椅的外籍女看護，說:{已經聯絡好瑞芳站，準備好了渡輪板，到時，瑞芳站會幫忙下車，請放心。}。列車長好，這位女看護小姐也很體貼，直和輪椅上的這位老大姐說:{阿嬤，沒問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