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皺一皺眉) 為甚麼選擇以訪問自己的方式分享自己信仰/文化的歷程？
答：(打了一個哈哈) 主要是比較好玩吧！平鋪直述的分享信仰/文化的歷程，恐怕會有些悶蛋。我也沒有多大信心可以很有條理的分享自己的經歷。希望，透過一些問題，可引導一下自己的思路。對看這一篇訪談的人來說，就算這篇文章混亂起來，也可追溯問題，至少可以知道一個所以然來。
問：還是言歸正傳吧！這篇訪談名為「關於信仰/文化歷程」，你希望分享那一方面呢？
答：我覺得信仰和文化是不可二分的。你經歷信仰還不是在文化中經歷嗎？無論是宗教信仰還是文化，其實都在為你的生命提供養份。到頭來，你要完全清楚區分你生命的那些部份受信仰影響，那些部份受文化影響殊不容易呢！而且，一些共有的文化精神根本就構成了你「個人的信仰」，一些所謂「個人的信仰」根本就是文化所共通的。
問：太抽象了。既然你在談信仰，我想你是教徒吧？
答：一談信仰，大家總執著於你是不是教徒、信神還是信佛，甚至問你有否去教會等等。我很同意「人是宗教性的動物」這說法，人在本質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宗教性，會有終極的關懷，問一些終極問題。我不肯定我是否一般人所理解的「基督徒」。但我肯定自己在這種意義下是非常具宗教性的。
問：不肯定自己是否基督徒？是否以前信過？
答：每當別人問我是否基督徒，我也總有些不知所措。我現正仍在信仰路上探求，我的領受、疑惑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講給人家明白的，而且往往誤解甚多，這樣不如輕輕帶過就算。不過，我可以說我以前經常去教會，也自以為堅信過基督教。現在對基督教的那一整套觀念(應該說較保守的那一套？)我不能完全接受。對基督教的很多信仰內容、教義，我甚有懷疑。所以，為免和一般人理解的基督徒相違背，不方便稱自己為基督徒吧！
問：對基督教那些信仰內容、教義有懷疑？
答：其實有時並不只是在理性上懷疑，也有在情感上接受不了的。就像信上帝才可得救的教義，我就覺得野蠻到極。上帝若真的單單因為人沒有向衪俯伏敬拜就宣告他不能得救，不免心胸狹窄了些。我真的寧願相信全人類終會「得救」，所有人最終都到達圓滿無憾的境地。把「自己的兒女」丟下永遠燃燒的火湖，無論甚麼原因，都是極殘酷的表現。
問：上帝也有公義呀！難道衪就不應懲罰罪人？
答：人類是自作自受也好，是罪有應得也好，在地上都受苦了千千萬萬年。既已來到終局，為何慈愛的上帝不可擁抱全人類，為他們拭去眼淚，而仍執著於公義不公義？
問：在理性上的懷疑呢？
答：真的很多，包括全能的內在矛盾、全知的上帝與人的自由意志的矛盾、苦罪難題，甚至一些較具「原創性」的，如「無限而又有內容的上帝」的矛盾等等。今天卻不打算詳談這些了。
問：這似乎也很影響到你的信仰？
答：嗯。我自覺我的生命有哲學性的本質，所以傾向以理性去懷疑信仰。以前，在我「堅信」的時期，我已早有這傾向，只是當時我的理性尚且「容納」得到信仰的內容。可是，當我的理性繼續「成長」，就好像一個大鐘使我從睡夢中醒過來。當然，我承認我尚未進深的發拙信仰、基督教神學。我想說的是，要像從前一樣去信基督教已是不可能了。
問：還是轉為談一談文化歷程？
答：不如說一說我的文化經歷與信仰的關係(或衝擊)好了。我除了受西方哲學思想的影響外，影響我最深的還是中國文化吧！
問：中國文化？怎麼影響你對信仰的看法？
答：就好像中國文化重情的一面，使我不大可以接受上帝的審判這觀念。(西方人重公義，可能好一點？)又好像我對中國人的本體論，即沒有位格的天甚為欣賞。這樣，我就不太可以接受終極實在(上帝?)是有或只限於有位格的。當然，中國人的天的內容不清楚也是一個問題。但我寧願採用不可知的立場，也不像很多基督徒一般斷言「上帝是這樣的」、「上帝是那樣的」。一些開放的基督徒還好，他們可以接受自己是有可能是錯的。換上是一些「閉塞」的基督徒，你說他們的信仰有懷點，他們會發瘋、破口大罵……諸如此類。算了，還是讓他們淘醉於自以為在「撘上帝膊頭」的幻象好了。
問：你對教徒還有甚麼觀感？
答：一般我向他們提出信仰的疑問，得出的答案通常都是：「這是人的智慧不能解答的」、「人的理性有限」等等。輕易說出這些「答案」絕非我這些執著追求真理的人所認同的。還有一次，一位弟兄「面有難色」的對我說：「因為耶穌愛你，所以我愛你……」甚為勉強。我這個「有性格」(自我中心)的人心想：「不愛就不愛，誰稀罕！才不用你勉強！」算是一次不大愉快樂的經歷。不過，話說回來，我是真的願意視他們為弟兄姊妹。
問：你說到的「追求真理」是怎麼一回事？
答：「追求真理」是我人生的一大主題。但我理解的「真理」與一般的基督徒所理解的真理不一樣。真理對我來說是一種態度，而不是一個答案。就好像祈克果所問的：「若上帝一手持著真理，一手持著畢生追求真理的態度，你會如何選擇？」我會選擇畢生追求真理。對我來說，未經深切體會、反省，純粹由別人說給我聽的信仰內容，我是不接受的。真理就是這樣的一種誠實態度，我這樣理解。
問：這麼多信仰的疑問、衝擊，你怎麼不徹底離開基督教？
答：我的確有一年多沒有去教會。我想吸引著我重回的是愛吧！我不離開基督教是因為我希望從中學習怎去愛。這是我覺得人生中最重要的。我覺得一個人懂得去愛別人、有高尚的人格比「是否基督徒？」這問題更重要，因為他們才是跟隨耶穌的門徒。門徒不是以宗教信仰而分的，我如此相信。
問：好了，時間差不多了。還有甚麼想說的？
答：我覺得我的信仰已到了「我自求我道」的過程(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我希望可以找到真切屬於我的信仰。但我深知道完全脫離傳統，只會得到一堆自欺欺人的夢囈。所以我仍在基督教中學習，繼續在此尋求成長。我相信要去如此追尋信仰是我的「天命」的一部份。「天命」這觀念相信又是源於我是中國人的身份吧！(基督教所講的上帝的安排、使命等等也很有影響)你說它是不可證實的廢話？我說這叫「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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