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裡,有著異常現實的權力關係,誰是主,誰是從,大家心知肚明。
從的那一方,是主動打電話的那一方,是早中午晚各打一通都嫌不夠的那一方;是想要知道對方每一個行蹤的那一方,是會主動報告自己的行蹤的那一方;是必須知道自己在對方心中的重要性順位的那一方,是每天都要確認一次這個順位的那一方;是吃醋的那一方,是想把對方放在自己的口袋裡藏起來的那一方;是總覺愛得委屈的那一方,是常常覺得自己很不堪的那一方,是老覺得對方不在乎自己的那一方。
主的那一方,不必多說了,主的那一方,想的都不是這些問題,這些問題對主的那一方來說,是一種莫名其妙的負擔和干擾。
主從關係,當然不在一個平衡的天秤之上,當然不可能是對等付出的兩個主體,於是愛情終究是一場競技,是一個比賽,而且還是起始點非常不公平的競技與比賽,每次得到了這樣結論,我總是覺得很氣餒。
有時候我們是佔了優勢的那個人,你感覺稍稍付出一點,對方的回報便蜂擁而至,你感覺稍稍退縮一點,對方便追逐得更緊迫,我們沒有蓄意去操作這樣的互動關係,卻輕易地在這個愛情裡擁有發球權。
覺得開心嗎,並不,一點都不,我覺得好不堪,我覺得一個人可以掌控另一個人的悲喜到這樣的程度,而被掌控的那個人這樣身不由己地,在愛情的欲望與脫逃的念頭之間激烈擺盪,好不堪。
也許更多時候,我們是那個明知沒有主場優勢卻還是硬著頭皮參加比賽的一方,我們是那個在滿天鼓譟喧嘩都不為自己加油的聲勢裡進場的一方,我們是那個輸贏都沒有人在乎的一方,我們是那個,為了爭取一次與對方近身肉搏的機會,怎麼樣都忍著惶恐不安的膽怯咬牙跳下戰場的一方。
然後焦躁不安的煎熬開始;他希望我這麼做,我應該這麼做嗎,如果我不這麼做,他會不會覺得我不愛他,我希望他這麼做,他從來都不肯這麼做,他是不是不愛我,為什麼他不能為我改變他自己呢……
需要開口問「你愛不愛我」的那一方,是不確定的一方,不確定對方愛不愛自己,但也同時是確定的那一方,確定自己必然是愛對方,而且比對方愛的更多更深。
沒有什麼是應該做的,沒有什麼是不能做的,愛情無從正面表列負面表列地去界定,怎麼樣是愛,怎麼樣是不愛,事實是,因為不愛所以做不到,因為愛得不夠深不夠多不夠濃烈,所以做不到。
在愛情一開始的時候,我們常常滿懷奉獻的心情,我們願意做這做那,對方的一言一語都在我們心裡,有時候這樣的熱情可以持續非常地久遠,有時候它慢慢就淡掉了,我們開始做比較少的事情,曾經我們自動自發願意做的一些事情,已經成了例行工作的事情,慢慢地變成了是負擔,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
當你感覺為難,不知道要不要做,當你略有遲疑,覺得到底勉強,那麼你是不夠愛這個人的。
覺得遲疑而勉強的那一方,想要吹哨子喊停,無論比賽的結果是什麼,都沒有興趣知道了,只想喊停,現在就喊停,但是硬著頭皮比賽的那一方不想放棄,都千里迢遠地來到這兒了,都開打了,怎麼連一個完賽的機會都不肯給,連一個輸贏都不願意分曉,不行,絕對不行!
我們給自己很多說理的過程,我們想為這段已經失色的愛情找藉口,我們捨不得放手,所以垂死掙扎,我們為對方不再做很多事情的改變找理由,我們知道自己慘不忍睹,自己都不忍心再看下去。
需要問為什麼的時候,愛情已經變色了,需要去想我到底還愛不愛這個人的時候,所有的事情突然都需要一個理由的時候,就是不愛了,主從關係異常現實,而愛情,無可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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