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喜歡貓,但我從來沒有養過貓。
傍晚,我遇見了女孩,還有她遺失的貓,
我驚訝地瞪著自己熟悉不已的女孩,還發現,
我遺失了比貓更重要的東西……
幾米的,遺失了一隻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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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分手的那天傍晚,她的貓咪不見了。
她在住家附近四處尋找,不停呼喊牠的名字,直到天色漸漸變亮。
她疲憊地回到家,倒在沙發上昏昏睡去,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中的怪獸開口說:「妳根本就不愛妳自己,所以我也不再愛妳了。」
牠瞪大眼睛望著她,露出神秘的表情,跳進一片綠色的森林,消失縱無蹤。
她從夢中驚醒,亮燦燦的陽光照進屋內,雪白的床單上,留下三枚貓的腳印……
昨夜的夢還未醒,今夜的夢又來襲,真的假的,她也分不清。
星期天的早晨,有人在歌唱,她醒來又再睡去。
她的貓,就在她半夢半醒中,離家出走了……
她在他的答錄機裡留言:「我們的貓……」然後她就忍不住哭了。
她的頭髮開始分叉。浴室開始漏水。鑰匙突然不見了。
沒人愛她,她也不愛她自己。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請問你有看見一隻藍色點點的小貓嗎?那是我心愛的貓,牠走失了。
如果你看見牠,請你通知我好嗎?任何時間都可以……」
她感到沮喪,世界彷彿鋪上了一層灰,初夏的清晨,轉眼變成嚴冬的黃昏。
她一定是哪裡做錯了,不該在他最疲憊的時間,連聲追問他愛不愛她。
不該在清晨說抱歉,黃昏時又犯錯……
夜半醒來,她克制不住地低聲哀號,貓咪一定是被她嚇壞了,才會離家出走。
「請問你有看見一隻藍色點點的小貓嗎?那是我心愛的貓,牠走失了。
如果你看見牠,請你通知我好嗎?任何時間都可以……」
她緊握著方向盤在車海中流浪,卻不知該往何方?
她思念她的貓,也思念他,淚靜靜淌下。
她一路哭到加油站,加油的小弟笑笑說:
「別難過了,油箱加滿後,就可以開車到山上看星星了。」
她想逃離這個城市,卻無處可去。
一個人怎麼可能一生只做同樣一件事,住同一間房間,睡同一張床,
看同樣的街景,渡過春夏秋冬。
怎麼可能只對一個主人忠心,癡戀同一個人……
她不斷地逃走,卻又不斷地感到厭煩……
「請問你有看見一隻藍色點點的小貓嗎?那是我心愛的貓,牠走失了。
如果你看見牠,請你通知我好嗎?任何時間都可以……」
沒有貓咪可以擁抱,什麼都提不起勁來……
她懶得起床梳洗,懶得張羅餐點,懶得化妝修眉,懶得出門。
懶得跟朋友聯絡,懶得講話,懶得下判斷做決定,懶得想到未來甚至明天。
懶得怨懶得愛,懶得去面對這世界。
一切都來不及了,來不及刷牙洗臉,來不及吃早餐,
來不及問貓咪,為何離開她。
忘記繳稅單,忘記提款卡密碼,忘記媽媽的生日。
玫瑰即將枯萎,垃圾開始發臭。媽媽在答錄機裡溫柔地問,
「這個禮拜天要回家吃飯嗎?」
她想將不愛的東西從窗口丟棄。
枯萎的花,過期的維他命,褪流行的戒指,變色的友誼,失寵的回憶,
模糊的愛情……
還有她自己。
她無端地感到害怕,害怕在睡夢中世界突然崩塌,害怕醒來時牙齒全都掉光,
害怕車子在高速公路上無故起火,害怕她愛的人從來沒有愛過她。
害怕青春消逝,一事無成地老去。
害怕醫生說,沒錯沒錯,妳真的換有嚴重的恐慌症。
而她最害怕的是,她的貓咪永遠找不回來了……
他們說,別怕別怕,天使正在對你微笑。
但她為什麼看不見呢?
她若是貪婪、嫉妒、猜疑,天使真的能夠諒解嗎?
她若是心虛、寂寞、恐慌,天使真的會感到同情嗎?
她在嚴寒的城市中,找尋天使的溫柔。
「請問你有看見一隻藍色點點的小貓嗎?那是我心愛的貓,牠走失了。
如果你看見牠,請你通知我好嗎?任何時間都可以……」
她拿出貓咪的相片,製作尋貓海報。
她將海報貼在巷口的早餐店裡,貼在小學校門旁的樹上,貼在路邊的電線桿上,
貼在獸醫院的牆上,貼在寵物店的玻璃櫥窗外,貼在社區的佈告欄……
她還偷偷在他的信箱裡塞了一張。
她走過熟悉的街道,在他們過去約會的第三根路燈下等他,
怔怔地望著不斷穿越馬路的人群,直到夜幕落下。
她買了一瓶清酒,穿過杜鵑盛開的公園,在月下獨酌。
一隻黃貓躲在牆角,防備地望著她。
這不是她的貓,她的貓咪早已習慣她的悲傷。
她想像自己出門遠遊,卻不幸遇到大風雪。
想像自己迷了路,地圖卻被狂風吹上天。
想像一個甜蜜的夢境,但夢裡的鬱金香卻全都枯萎了。
想像貓咪回家了,但門卻打不開。
貓咪不見了,沒下雪都覺得冷。
「請問你有看見一隻藍色點點的小貓嗎?那是我心愛的貓,牠走失了。
如果你看見牠,請你通知我好嗎?任何時間都可以……」
朋友問她要不要再養一隻貓,她堅定地搖搖頭。
她就是要找回她失去的貓,一樣的顏色,一樣的斑紋,一樣的靈魂。
朋友問她要不要再認識一位新朋友,
她低頭不語……
「請問你有看見一隻藍色點點的小貓嗎?那是我心愛的貓,牠走失了。
如果你看見牠,請你通知我好嗎?任何時間都可以……」
漸漸地,她習慣放慢腳步,孤獨地在城市裡尋找一隻貓。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名落魄的偵探,正在調查一件毫無頭緒的失蹤案……
現在,她知道哪家的畫眉鳥會在黎明時輕聲歌唱,
哪一株木棉樹會先綻放出濃豔的花朵,
哪隻老流浪狗會循秘密通道潛入花園……
現在……
她想要去嘗試所有以前不敢做的事情。
沿著地鐵軌道緩緩慢步。爬上天橋護欄表演特技。
坐在五十九層樓高的窗沿看白雲翻飛。潛入封閉斷裂的老吊橋瘋狂跳舞。
在暴雨來襲的黃昏趕到海堤的頂點觀浪。
想像總是可以帶著她任意穿越時空。
她在餘震不斷的夜晚搭電梯玩遊戲;在車禍的現場撿拾苦主散落的零錢;
在濃煙瀰漫的大火中搶救屋主丟棄的老照片;把手探進籠子去感覺響尾蛇的溫度;
突然成為搶匪的人質,開始隨著他亡命天涯……
她常常陷在鬆軟的沙發裡羨慕她的貓咪,她的貓咪正在實踐她的幻想。
鄰居的小男孩告訴她,看見她的貓在公園的池塘邊散步。
寵物店的小姐打電話來,說有客人昨天遇到了一隻很會撒嬌的藍點點小貓。
圖書館裡的老先生表示,她的貓咪被一個男孩抱走了……
大雨過後,窗台邊那株枯死的玫瑰,奇蹟似地冒出了鮮嫩新芽。
她想起那件遺忘許久壓在衣櫃底層的花長裙。
安靜的午後,她細心地修改它……
星期天早晨,城市仍在昏睡,太陽一如往昔地早早升起。
她在半夢半醒間,聽到門外響起熟悉的腳步聲,和一聲她思念已久的呼喚:
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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