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夜黑風高,但蚊蟲卻還是四處出沒。
傳說在這座散發著仙氣的天靈山裡,隱居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五行,精周易、無理不明,無事不精,大智大慧的「上善大師」。
傳言雲,這位大師膝下無子,性情孤僻,脾氣暴躁。
傳言又說,大師身邊有一名少年,樣貌俊朗,但個性精靈古怪,愛鬧好動,而這個調皮搗蛋的頑童,是大師唯一的徒弟。
傳說啊傳說……眾說紛紜,卻也無憑無據。
「我說老頭,你把我叫出來就是為了喂蚊子嗎?」原本倒掛在樹幹上的少年,倏地騰身而起,雙腿盤坐在樹上。
木桌上的燭火搖曳,依稀可見他身上的衣料甚是粗糙,束髮之繩更像是籐條柳枝編織而成。但那相貌的確生得俊俏,尤其是那雙眼,滿是笑意,澄澈清亮,滴溜溜地一轉,不知道又有什麼鬼主意。
「臭小子,你就不能有點孝心陪陪老人家?!」
樹下坐在竹椅上、鶴髮童顏的老人,抬眼向上一瞄,見那少年雙手後枕悠閒愜意的樣子,心中再次升起無限悔恨。當初順手就撿了這麼個不知敬老尊賢的頑童,他好想要乖巧可愛的女娃兒當徒弟,好想要啊……
「我都陪了你十幾年,你還不知足嗎?」
「知足?臭小子,你是『折騰』老夫十幾年……」
「喔!我知道了,你是在嫉妒我聰明絕頂、智慧非凡,怕我這個徒弟追過師父吧!」上善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便見那少年兩掌一拍,從樹上探下身來,擠眉弄眼。
絕對不會錯,他太有才能了,難怪打從他贏了老頭一盤棋之後,他就開始瞧自己不順眼。
「臭小子,你少得意,就算你天資聰穎,老夫告訴你,哼哼……」一張紅潤童顏的上善大師,使勁擠出不懷好意的表情。
「怎樣、怎樣?」少年頓時生起興趣,興高采烈地追問。
「七情缺一的命格,可悲啊!」上善得意地捋著鬍子。
「七情缺一的命格?」少年眉眼一陣細微跳動,嬉笑地再問:「怎麼沒聽你講過?莫非是唬我的?」
呃……上善的面色倏地一變。對啊!他怎麼把這事情說出來了,八成是被這小子刺激得太深,原本沒打算讓他知道的啊!
「老頭,你該不會是因妒成恨,瞞著我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吧?」少年的目光頓時變得哀怨,同時作戲般悲憤的叫道:「你!你!你!沒想到你為人師表,竟然做出這等天理不容、殘害徒弟的事!」他唱念俱佳,連手指都抖得很有力。
「慕笑塵!」上善氣得吹鬍子瞪眼。這個徒弟,他是收來氣自己的嗎?
頑童!頑童啊!
「開個玩笑嘛,老頭你最近火氣很大喔!」還是他惹怒師父的功力越來越好?
名喚慕笑塵的少年俐落地從樹上躍下,又隨意地坐在草地上。
「不就是七情殘缺嘛!佛家雲喜、怒、哀、懼、愛、惡、欲,乃人之七情,莫非是因為我不向佛,所以佛祖瞧我不順眼?」他笑嘻嘻地說。
「你別不當回事,總有一天會嘗到苦頭。」這小子,此時無牽無掛,體會不到苦楚,自然能不在乎。
「是、是,師父,請問徒兒究竟是缺了哪一情?」他收斂笑意,虛心求教。
「哪一情?哼哼!獨獨缺了『愛』。」上善得意地想看他大驚失色。
「『愛』?」那是什麼玩意兒?慕笑塵一臉不解。
「大愛如蒼生社稷,小愛如兒女私情,皆不得動之、為之,否則心神俱焚。」
「心神俱焚?如何解釋?」他笑了起來,聽起來好像很可怕。
此時,上善的神色變得肅穆,兩條眉毛都快糾結在一起。
「既然無,就是不可為,若是心存情愛,便會受刀絞之苦、箭穿之痛,心若被焚,神靈亦毀,彷若置身閻羅地獄。」
「老頭,你是不是故弄玄虛嚇唬我,說得這麼恐怖。」慕笑塵態度輕鬆,一點也不認真。
「臭小子,你就胡鬧吧!到時候看誰吃苦頭。」上善瞧他沒個正經,忍不住氣道。
「不能愛就不要愛嘛,師父你不也無愛,還不是活得好好的。孑然一身,樂得逍遙自在,多快活。」他揚手一撥自己的束髮,長髮打了一個旋後落下。
上善白眉一揚,不高興地哼了一聲。
他無愛是因為沒尋得有緣人,並非不能。想而不能,才是痛苦之處。
慕笑塵也學著他的樣子輕哼,嬉笑如常。
上善瞧著他,這小子一出生便被拋棄,是他撿回來扶養,誰知養成這般散漫精怪的個性,卻偏偏又是個天資聰穎、百年難遇的奇才。
也虧他生性樂觀,不怨天、不尤人。不過,這小子怎麼可能正經得怨天尤人?就算攸關性命的大事,他只怕也不會緊張。
更何況……上善在心裡歎了口氣,就算七情全無,這小子也不一定會著急,更何況只缺一情?想也明白他不會在意。還虧他這個做師父的幫他操心。
不過……上善瞄了少年一眼,心想:總有一天,必要讓這小子嘗到苦果!
第一章
為什麼大師一定要住在深山老林中?為什麼崎嶇的山路還夾雜著數不清的蜿蜒小路?為什麼這些小路還錯綜複雜,看上去險象環生?
害得她不知道自己若是走錯了,葉家會不會從此少了大小姐?
天靈山的半山腰,小徑上兩名女孩一前一後趕路。
前方的少女,身著藕色、腰間結繩的小衫,外披輕巧薄紗;下身是褲腳收成荷花邊的綢褲,右腦側挽了個小巧的髮髻,髮辮中幾縷綢帶纏繞,極是嬌俏可愛。
突然,她纖巧的身形定住,腳下步子一頓,站在山路中間。後方的婢女原本只顧埋頭走路,差點就一頭撞在自家小姐身上。
「小姐,怎麼了?」秀兒暗自叫苦,她好同情她家小姐,年不過十四,就要受這種折騰。
少女也不開口,只是伸手指了指倒在路旁約莫三指粗的樹枝,秀兒也很機靈,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小姐是要借來當手杖嗎?」
少女點點頭,秀兒立刻跑到一旁撿起樹枝,稍事修理後,便回到少女身旁。
「小姐,你若是累了,我們就歇一會兒吧!」
葉翔舞接過秀兒手中的「枴杖」,試了試,才抬起小臉點點頭。
秀兒扶著她在一旁較為乾淨的石塊上坐下,自己則站著拿出手絹扇風。
扇著扇著不由地打量起她家小姐,不過十四就生得如此可人,細潤的小臉沉靜如玉,明眸皓齒,俏麗水靈。只是她不愛說話,常常沉靜得過了頭,也不知她在想什麼,就算想問,一旦她用那雙靈動的眼瞅著自己,就什麼話都問不出來了。
「老爺幹嘛要把小姐送到山上?還說什麼修行,那不是男兒家的事嗎?幹嘛扯上小姐?怎麼說也該是大少爺來才是。」秀兒忍不住嘀咕。
為什麼?葉翔舞的長睫扇了兩下。
大師要的人是她啊!那老人家一瞧見她就猛盯著她看,還說她面相不凡、天資聰穎。聽得她趕緊回房攬鏡一照,怎麼也沒看出大師說的好面相呢?一定是她的爹爹不疼她了,不然怎麼會只差遣貼身侍女陪伴,就讓她一個人上山拜師?
那位臉紅通通的老爺爺,傳說是很了不起的上善大師,雖說他破天荒地說要收她為徒,可爹爹也不用欣喜若狂到立刻就把她趕上山吧!
葉翔舞在心裡歎了口氣,感到一陣茫然。
「不過,要不是大少爺不爭氣,老爺也不會對小姐寄予厚望,畢竟咱們葉家是王朝首富。」
秀兒後半句話說得有些得意,卻讓葉翔舞的心情更加抑鬱。
首富家的孩子還要吃這種尋常人家小孩吃不到的苦,而且……爹爹好吝嗇,什麼都不許她帶,就連秀兒也是送她到山上便要返回。
若不是擔心她年紀尚幼,一開始會想家,才准她每隔三日回府一趟,隔日又得上山,可……爹爹,他怎麼捨得呢?
翔舞,你要跟著上善大師好好修行,莫要辜負爹爹對你的期望。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你,就這樣去吧!
臨行前爹爹這麼囑咐,看來確實一點也不擔心著急……葉翔舞的唇角有些委屈的往下撇。
娘親在生她時種下病根,在她尚未足歲便去世,是爹爹一手將她跟大哥撫養長大。而葉家世代從商,爹爹常年在外經營,偌大的葉府只有她跟大哥,偏偏大哥又喜歡往外跑,家裡就只剩她一個人守著。
沒有玩伴,她也不覺煩悶,靜謐如常,難道正因為如此,爹爹就不疼她了?
葉翔舞突然從石塊上站起身,一旁的秀兒問道:「小姐,要走了嗎?」
她只是點點頭,逕自朝前走去。
秀兒跟在她身後,此時天色已漸漸暗下來,兩旁斑駁、形狀怪異的樹木,在昏暗中看上去更嚇人,秀兒禁不住打了一個冷顫,緊跟在她家小姐身後。
還沒行上幾步,前方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詭異聲音,彷彿有什麼東西正輾著樹葉沙沙作響。
「小姐!這是什麼聲音?!」秀兒拽著葉翔舞纖細的手臂,忘記比起她家小姐,她還整整高出一個頭。
葉翔舞眸光一定,眼睫眨都不眨一下,直直地盯著前方,握住「枴杖」的手指卻繃緊了。
是什麼聲音?她是頭一次上山,怎可能知道呢!
鬼祟的聲音漸漸逼近,主僕倆朝前走也不成,往後退也不是,表情一驚一靜。
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她正這麼想著,那聲音卻倏然停止,耳邊只剩下風刮過葉子的響聲,吹得人心直顫抖。
前方樹影婆娑的暗處,似乎有一道直立的影子,分不清是人還是動物,只見其微微晃動,呼應著風聲。
「呵……」
突然一道輕微的呼氣聲,讓主僕倆的身體頓時緊繃,僵如石化般,不敢再看一眼。
「是人……是鬼……報上名來……」彷彿被風吹得斷斷續續的聲音,聽來飄渺幽深。
葉翔舞穩定了心神,感覺到一旁的秀兒打著哆嗦,快貼到她身上了。對方能出聲她就不怕,反正她也沒見過鬼。
「是人。」難得開口說話的葉翔舞,清脆的說道。
「此山只許鬼魂飄,不許人來走……」飄忽的聲音益加陰沉了。
「你是鬼?」葉翔舞定定地問,而秀兒則驚恐的看著她。
「人鬼殊途……人鬼殊途……」
「嗚嗚嗚……小姐,我們回去吧!不拜師了好不好?咱們回府跟老爺說,這山來不得,有鬼……」秀兒可謂忠心護主,都怕得直打顫,卻還緊拽著她往回走。
葉翔舞仔細一想,自己雖不怎麼怕這「鬼」,但拜師這事兒也不是很情願,便遂了秀兒的意,轉身欲往回走。
「桀桀桀……」那「鬼」忽然發出一陣怪笑。「小姑娘,你不知這天靈山,是進得來,出不去嗎?」
葉翔舞身子一個搖晃,轉回身時,小臉上的表情更加茫然,彷彿不明白這「鬼」說的「鬼話」。
「山鬼要懲罰你們——」那聲音突然高亢起來,還夾雜著一絲凜然。
「懲罰?」眉心輕輕一折,葉翔舞有些不高興。
「桀桀……」笑聲剛落,倏地由陰影處拋出一件小東西。
葉翔舞遲疑一陣,才拄著「枴杖」上前,待定睛一看,小臉刷地一下慘白。
「這條大蟲真是美啊!全身肥滋滋、綠油油,不知道爬在小姑娘身上是什麼感覺……」那「鬼」發出淒厲的笑聲。
雜草亂石中,正躺著一條粗肥而醜陋的綠色大蟲,大蟲微微一動,綠色肥胖的身體蠕動起來,依稀可見濡濕的爬行痕跡。
葉翔舞打小就怕這種軟體動物,一瞧見那肥肥、軟軟,還蠕動扭曲的大蟲,她就禁不住全身惡寒。
好噁心!好醜!
府裡上下知道她有這個毛病,向來在她瞧見前就將這些蟲子清得一乾二淨,她已經好多年都不曾見到這醜陋的玩意兒,此時突然看見……
葉翔舞的臉輕微的抖動,小嘴微張似乎想說什麼,卻抖得說不出話來,臉色奇白無比。
「怕不怕?怕不怕?」隱在暗處的「鬼」,興致高昂的追問。
葉翔舞微微抬首,目光直瞅向陰暗處,似乎想看這「鬼」長得究竟什麼樣,卻突然眼一翻,身子直直地仰倒下去。
「小姐!」秀兒嚇得包袱一扔,連滾帶爬地想上前接住她家小姐。
只見前方竄出一條人影,在樹枝間像只靈活的猴兒翻騰跳躍,千鈞一髮地在她倒地前托住她的肩。
秀兒直覺鬆了一口氣,豈料下一刻立即瞪大眼,那原本托住小姐肩頭的雙手,往兩邊一鬆,輕輕一放……
葉翔舞最終還是不能倖免於難。
「喔!掉下去了!」幸災樂禍的聲音揚了起來。
秀兒滿臉不敢置信,愕然地瞪著這個突然冒出來,身形修長、明明生得眉清目秀卻笑得惡意的少年。
此時他正蹲在葉翔舞身旁,搖頭晃腦、饒富興味的打量被蟲子嚇暈的她。
「我還沒拿出來放你身上呢,怎麼就先暈過去了?」他喃喃自語著,完全無視站在一旁,眼睛瞪得像銅鈴大的秀兒。
「原來這麼怕蟲子,嘿嘿……」突地,他又伸出手指往她臉上戳了戳。
「你幹什麼?!」秀兒一見葉翔舞被輕薄,立刻上前想要護主。
不料那少年動作更快,將葉翔舞打橫抱起跳到一邊,像抱著個寶貝不讓人搶。
「你你你!你這個登徒子,快點放開我家小姐!」秀兒也不是好惹的,她撿起葉翔舞用的「枴杖」,朝少年邊追邊打。
只是那少年異常靈活,抱著一個人在林間穿梭依然游刃有餘,秀兒累得氣喘吁吁,他卻嬉笑如常。
「喂,你是她的丫頭吧?你現在不怕山鬼再出來了?我告訴你,下一次山鬼可不只是扔蟲子,會扔……更大、更可怕的東西喔!」
他說得天花亂墜,秀兒當真聽得全身一緊,左右張望了一下,壯著膽說道:「那……那你快把我家小姐還來!」
「你家小姐我接收了,你可以打道回府了。」說著,他便抱著葉翔舞朝山上跑去。
「小姐!小姐!」秀兒一邊追一邊哭喊,聲音比鬼叫還淒厲。
「喂!」少年跑到林間深處,突然打住回身頓了一下,低吟道:「鬼來了……鬼來了……」
此時天色已暗,秀兒只覺前方那人齜牙咧嘴,露出一口陰森白牙,加上風聲呼嘯、樹葉晃動,像極張牙舞爪的鬼怪,而前方還傳來令人顫寒的聲音……
隱隱約約地,四周好像還飄浮著點點綠光的不明物,是鬼火嗎?
「哇!」秀兒大叫一聲,嚇得轉身就跑。
她要趕緊回去告訴老爺,小姐被山鬼捉去了!要快找人來救小姐啊!
少年聳了聳肩,往前走幾步撿起秀兒掉下的包袱。
她的丫頭怎麼跑得比被鬼追還快?當真以為他是鬼怪嗎?想著,他又垂首看向懷中抱著的女孩,黑眸射出興奮的亮光,突然咧嘴露出白牙,嘿嘿嘿……
☆ ☆ ☆ ☆ ☆ ☆
師父總嚷著他這個不肖徒弟太不聽話,還嚷著要收一個乖巧的女娃兒來當閉門弟子。嚷了大半年,前陣子下了山,不知在外面遇到什麼好事兒,回來後樂個沒完沒了,直到今天早上才告訴他,有個女娃兒徒弟要來拜師!
慕笑塵盤腿坐在木床的另一頭,一手托著下巴,唇角銜著根草,打量起直挺挺躺在木床上的女娃兒。
滿心愉悅的傾身上前,目光流連在她嬌美俏麗的臉上,突然兩手一伸,雙掌包覆她的兩頰,也不管她有沒有醒,便搓揉起來。
好不容易多了個小師妹,真好玩的小師妹啊……
葉翔舞在矇矓中感到一陣不適,只覺得兩頰被捏得極不舒服,這才漸漸清醒過來。睫毛輕輕一扇,雙眸緩緩睜開,感覺臉上的力道並未減弱。
四目相接,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擠眉弄眼,而且好面生的臉……
嚇!男……的……?
回復神志的她,頓時呆若木雞。
慕笑塵瞧她醒來,便收回手不再捏她,但見她一臉呆愣的模樣,忍不住又想欺負她了。「你醒了?連只蟲都怕,膽子這麼小怎麼跟我師父修行?」
蟲子……彷彿憶起什麼,葉翔舞眼眸兀自一睜,立刻從木床上彈坐起來,兩腿屈膝地連忙避開他。
他……難道就是那個裝神弄鬼,故意拿蟲子嚇她的人?葉翔舞瞪著他。
「你莫怕,那蟲子其實不壞,回來時我還讓它跟你玩親親呢!」慕笑塵也不管她的臉色已經發青,還逕自說著。
他伸出手想要探向她,卻見她唯恐避之不及的蜷縮身子,緊抿著唇不發一語,看他的眼神更是惶恐不已。
「笑死我了!你竟然這麼怕蟲子!」他突然笑得不可開交。
葉翔舞滿臉驚恐,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雖是沉默寡言,腦中卻是轉得飛快。依這人方才說的話,似乎知道她是上山拜師,難道這裡就是紅臉老爺爺的居所?
思及此,她輕輕吐了一口氣,一轉念又想起什麼,臉又白了。
他方纔還說……他的師父……難道……葉翔舞嘴角一抖,看上去像要哭了。
她要下山,要回家,她才不要待在這裡!
「喂,難道大蟲會比鬼更可怕嗎?」忽然,她的眼前出現一張嬉笑的臉,葉翔舞一時反應不過來地呆愣住。
「說呀說呀,你是不是怕蟲不怕鬼?」
「鬼……為什麼要怕?」她輕聲呢喃。
慕笑塵站起身,雙手環抱胸前,表情怪異地擰起劍眉,看她的眼神好似遇見了什麼怪事。
葉翔舞也不敢輕舉妄動,只是雙手抱膝,小心謹慎地戒備著。她還不是很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處,而眼前這人,此時在她眼中就是個比鬼還可怕的壞人。
「我知道了。」慕笑塵突然正經起來,嚴肅的表情將葉翔舞唬得一愣一愣的。
他,生得還滿俊俏的……
「小師妹,從今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你的。」慕笑塵微微一笑,看似善良的笑容下,隱藏著不懷好意的調皮邪惡。
葉翔舞一時未察,還以為他突然變好心,又見他探手入懷,似乎在掏東西。
「為了讓你從此不再怕蟲子,今兒個得讓蟲子好好跟你說說話。」
什麼?!葉翔舞心一緊,驚恐地盯著他的手,生怕他掏出什麼讓人看了噁心的東西。
「不要怕呀……」他一步步向木床逼近,葉翔舞則顫抖地朝牆角縮去。
「不要怕嘛,這麼可愛的東西。」見他欲掏出什麼東西朝自己丟來,葉翔舞不禁雙手蒙眼,再也忍不住的哭了起來。
討厭討厭討厭!蟲子討厭!天靈山討厭!爹爹討厭!紅臉老爺爺也討厭!
最討厭的,就是這個拿蟲子嚇她、欺負她的人!
「臭小子!讓你去接你師妹,你卻在這兒給我為非作歹!」
「哎喲,師父!痛痛痛!」
忽然一道帶著火氣的老邁聲音傳來,緊接著便是慕笑塵的呼痛聲,葉翔舞驚異地緩緩放下手,偏頭看去。
是那位要收她為徒的紅臉老爺爺,正揪著那人的耳朵責罵。
「我不是把人給您接回來了嘛!」慕笑塵三、兩下靈活地跳開。
「你你!竟然欺負老夫的寶貝乖徒,看老夫不收拾你才怪!」上善說著又想上前抓住他,只是他像猴般靈活,怎麼也逮不著人。
「怎麼說是欺負呢!我也是為小師妹好,為了讓她以後不怕蟲才訓練她的膽識的。」
「你還狡辯!」上善原本就紅潤的臉,這下更紅了。
葉翔舞瞅著他們師徒倆,心裡又升起茫然感……
上善瞧見她受到驚嚇的模樣,心疼地踱步上前安撫道:「翔舞,乖徒兒,你別怕,有師父在,不會再讓他欺負你。」
他可不能讓這得來不易的女娃兒徒弟,被那臭小子給嚇走了!思及此,上善還狠狠地瞪向一旁悠哉的慕笑塵。
「臭小子,你給我安分點!翔舞乃王朝首富葉家的小姐,往後是你的師妹,你給我好生照顧。」
「葉翔舞?是小師妹的閨名嗎?」王朝首富幾個字他聽也沒聽進去,倒是對她的名字興趣盎然。
葉翔舞察覺到他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像是貓眼皮子底下的老鼠,不由得擰緊眉。
「翔舞,他是老夫的徒弟慕笑塵,也是你唯一的師兄。」
「老爺爺……」葉翔舞表情木然,輕聲開口。
「翔舞乖,以後你要稱老夫師父,知道嗎?」上善摸了摸她的頭。
多可愛的女娃兒啊!他算過,葉翔舞的資質不會比慕笑塵差,只是臭小子是旁門左道的怪才外加奇才,而翔舞是純粹正統的天才,這一偏一正,可是上天注定好的?
「他……真的是您的徒弟?」小手一伸,她指了指慕笑塵,抬臉看向他。
上善一愣,沒料到她是問這個,難道是被臭小子欺負得太狠,要他做主欺負回來?這可不好辦啊……上善有些尷尬的回道:「是,是老夫的徒弟……」
葉翔舞的身子頓時一顫,手倏地收回緊握成拳,看著慕笑塵的眼沉寂如水,已無半點波動。
她心灰意冷地垂下視線,忽地又察覺一道異樣的凝視,葉翔舞不自覺尋著視線望去,看慕笑塵燦亮且佈滿笑意的眼眸,她不禁有些困惑。
他的樣子好像有點認真……她不知該如何形容。
「啊哈!」慕笑塵倏地朝她撲上來,頑皮地扯住她的髮辮。「翔舞,師兄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你放心吧!」
「臭小子,還不趕緊放手!快放手!」上善一把扯起他的耳朵,慕笑塵又扯住葉翔舞的髮辮,三人僵持不下。
葉翔舞滿面委屈地哭喪著臉。
爹爹,我真的好想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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