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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e Montmartre 75001 Paris
我們都已經無法回想我們是怎麼認識的，他也只能想起約莫在戴安娜王妃出車禍身亡時，我跟他說過：「當個職業攝影人，看見這樣的情景，自然的反應就是會先按下快門。……」。我們見面的次數絕不會超過五次，我有印象是數年前，在一場學生音樂會裡，開場前，遇見他手拿著雙簧管，打聲招呼後，坐定看節目單，才知道他將上台表演吹奏雙簧管。散場時，卻不再見到他。
憶起，認識他幾周後，他介紹給我一份到餐館當會計的工作。當時，他只告訴我，為了留在巴黎生活，他經常打黑工，我甚至不知道他會吹奏雙簧管。昨夜和他深聊，才知道他的八年留學生涯，是段「樂」行僧般的自在遊。
小我三歲的他，吃素將近十年了，吃素的原因，是因為他被一張大雞腿海報壓在眼前，從此對肉食感到噁心。他來到巴黎的原因，是因為他想學音樂。當初，家裡只給他一萬多元的法郎，接下來的生活費與學費，完全靠他打黑工來維持。每當他身無分文活不下去時，他便更加勤奮地頌經，之後，工作就會自動找上門。聽起來很玄，但是我相信。
他問我什麼是「空」？我不加思索地回答他：「流動」。聽了我的回答，他說我懂「空」，可以和我談「空」了。他又勸說我要活在「當下」，除非記憶對我有益，否則應讓過往過去。他且教我，當心緒繁雜時，在心中默念這四句金剛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做如是觀。」。三個小時裡，被他用言語棒打數棍(渡化)後，一向不喜歡過度詢問他人情事的我，竟也產生反問他的念頭。
為了學音樂，平常他到處打黑工賺錢養活自己和樂器，每至學校檢定考前一個月，便辭掉所有工作，專心練習樂器，考試成績總讓老師驚訝。八年，他像薛西弗斯一樣，重複著找工作、辭職、考試、再找工作、再辭職、再準備考試。問他為何不要求留職停薪，他的回答是不願成為別人的工作負擔，他也同時在練習「捨」。問他可是禁慾主義者，相信無欲則剛，他回答他只是活在「當下」，而且是有目標的「當下」。
在校學習音樂總會有終了時，問他畢業後將來何去何從？他告訴我他正在訓練自己的自信和勇氣，對未來的構想是到處演奏，而且是在路邊吹奏，因為認為音樂不是專給有錢人聽的。我問他會不會在巴黎metro(捷運)裡演奏，他說目前一切都未定。當我說出苦行僧來形容他時，他則不以為苦，只覺得喜樂自在。
拍攝這張照片的地點是在巴黎最熱鬧也是最混亂的市中心，看見這位樂手坐在牆角，不在意人來人往演奏著吉他。想起他說——人的欲念像馬路上的車輛，沒有一部車輛會永遠停在某處，還問我敢不敢去馬路上看穿流不止的車輛，我回答我正在想像裡，看著許多顏色(車輛的顏色)過去。他接著說，重點是「過去」，我要練習讓它過去。我知道他已練習懂得捨，懂得不在乎世俗的眼光。想像著如果有一天，當我在路旁看見他吹著雙簧管時，我將會陪著他看著路邊的車輛駛「過去」，看著人們走「過去」。
掛上電話之後，我不知道何時我會再意外遇見這位「樂」行僧，這一位不想寄托希望於他人身上，目前一心一意潛心修法、待熟練樂音之後，將四處流浪的奇人。
Ella
2003/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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