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游泳的路上,我看到一家店門口展示一只泡澡浴桶,它勾起我許多美好的回憶。自從家中那只橡木桶被時間的水流侵蝕、瓦解後,我有一段時間不再領略薰衣草的香氣與色澤,連帶把古典音樂搭配泡澡的美感推遠了。眼前的一只泡澡浴桶,撩動不染塵的靈思想像空間,於是游完泳我走進店裡訂購。
填訂購單時,我望著躺臥在店門口的一隻有著超大肚子的狗。「懷孕的狗喔」我說。「牠得了心臟病,水腫」老闆娘說。「有看醫生嗎?」。「看很久了,藥也吃很久了」。老闆娘說牠是一隻流浪狗,但附近有好幾位愛心人士輪流在照顧牠,包括送牠去看獸醫。「不能動手術嗎?」我問。流浪狗的肚子超大,站起來肚皮幾乎貼到地面,但牠看起來沒有流浪狗的警戒與驚慌。「太老了,獸醫說承受不起,只能拖著,等待--自然老死」老闆娘說。
後來每天去游泳的路上,我都會繞到店門口看牠在不在?「牠會很痛嗎?」我話問出口,才查覺這是一個沒答案的問題。我心裡想,如果狗的一歲相當於人的七歲,也許牠耐痛的能力也遠高於人,不至於太受苦。「應該還好,還受得住,看牠能吃能睡的」老闆娘說。
泡澡浴桶抬回家後,我仍常常去看大肚子的狗。有時看見牠在吃飯,更多時候是躺臥在店門口睡覺。也許是病久了,累了,只能專心面對病痛。牠看起來真是一副「還受得住」的樣子。一隻有心臟病、水腫的流浪狗,雖然得到許多愛心人士的照顧,但牠只能過一天算一天,拖著,直到老死的一天。
「是啊,不然能怎樣呢?」老闆娘和我都只能這樣說。我心裡想,時間的縫隙裡有哀傷、磋嘆,卻也存在美麗的悸動。當特殊的情緒觸發寫詩的衝動慾望,我一陣緊張,因為手邊的文稿不能停下來,有待完成、不能推卸的事正在軌道上滑行。
秋天的陽光是長腳又長翅膀的,我的小書桌不斷在移動,一邊追逐著陽光,一邊又要避開它直接的照射。為了美麗燦爛的陽光,我只好把零碎的時間收攏,用一支細長的髮簪盤成一朵花,帶著它在光影裡移動,移動在愛與死的間隙,善用分分秒秒。
要不要放下手邊的工作,跳進詩的阡陌去增添一點綠意,我遲疑著。心思凝聚在一通重要的電話,探詢有關法國護照的續簽流程。當我把最新資訊傳去法國給David時,陽光寫意的腳已爬上書架頂,而寫詩的慾望仍一直高脹,像潮水一般湧來。那驚懾人心的詩意糾纏,帶著惱人的緊張,彷彿牆面出現裂縫,有一些東西被強力吸走了,而我不能放下自己,跟著那縫隙鑽出、流走。
我把許多畫作及裝置藝術照片貼上個人網站,心裡默默流動與人分享的喜悅。因為多元創作十分耗神,我沒有時間回顧,惟一能貫串的是純粹的創作之心、以及用意志力撐持跨界的穿梭飛翔,那軌跡一直有詩的韻腳,它積存在我體內,等著被轉化成新的模樣,搭著燦爛的陽光出走。
那惹人疼痛的愛與憂傷,一直在詩歌裡漫行,像無法割除的瘤,只能包容它,學習生滅的道理。那待寫的詩篇混合著哀歌的情緒,卻又充滿希望。它彷彿在對我說,順著母愛的天性付出,女人的一生將過得圓滿又完整。養一個小孩或者照顧一隻流浪狗,只能擁抱美好的部分。當一只浴桶遇上一隻狗,我心因此催生出一首詩,而那隻流浪狗目前還好好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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