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家教時，學生忽然抬起頭看著我，說：
「姊姊，我國三時妳都大五了，妳還能教我嗎？」
「姊姊，我不想換老師了，妳教我到國三，這樣我們感情一定很深厚。」
「姊姊，妳以後還是可以到我家來玩喔！」
「妳也可以到我家來玩啊！」我說
她很高興地用力點點頭，然後繼續算數學。
從剛開始時她覺得我太嚴肅，一直到上課與她不停聊天
到她成績明顯進步
再到她拼命跟我加課
其實也不過是一個多月的事。
一個多月，一個小女孩就這樣把心交給妳了
希望妳能陪著她，希望妳以後還是她的朋友。
人與人之間的聯繫，才讓我有生之證明
她大概也不知道她這些話弄得老女人泫然欲淚。
今天我去上課時到了房間，發現她熟睡在床上
我看著，想起從前的我也是這樣
從學校回來後其實已經非常疲倦
但每天仍有上不完的補習家教
求的是一點未來美好的佐證。
以前總想，人生會越走越英姿煥發
不太去思考將要面對的難題，也是想不到吧。
年幼時，動不動便將「永遠」掛在嘴邊
我們永遠是好朋友，我們永遠會記住現在這些美好
我們永遠都要這樣抱持希望
我們永遠都會站在金字塔的頂端………
我不想失去這些信念，我不想。
但永遠，總得是遙不可及的
朋友漸漸散了，友誼漸漸淡了
夢想漸漸不再去想
抱負挪到下輩子再實現
我把我的格局漸漸縮小，我是怕我做不到
所以不要像從前那樣狂妄地去想了
今天油大姊Doris說到將來到肯亞去的事
我差點尖叫出聲
我說我也聽到召喚了
莫非這是命中註定。談著談著我開心了起來
或許我還是有在作夢的吧
只是不敢隨意地談。
夢在，愛也在，我們只是從不出口了
那天阿廣給了我標準的「廣雅招呼法」
從後面用手臂勒住我的脖子
兩個人衣服都厚重，因此掐得很緊
我說：「阿廣，也好，我不想活了，就掐死我吧！」
阿廣聽話地力道一使，竟真的沒有鬆手
氣道完全被堵塞住的我，一秒忽然變得像一年一樣漫長
他掐了少則五秒，多則八秒
眼看著我真的要跑馬燈了
那一刻我忽然有衝動要拉開他的手，想要掙扎
大家笑鬧中阿廣鬆了手，我卻呆在自己的思維裡
說我不想活了不是假的
但我怎麼會有掙扎的慾望呢？
意識的底層在告訴我什麼呢？
我還是深深留戀著的嗎？對於這一切仍無法放下
所有的輕生言詞都只是逞逞口舌嗎？
當死亡在面前時，終於這樣逼出了我生的渴望嗎？
確實存在但感知不到的事，有多麼多啊？
昨天翻出了你給我的書
想著那時你是怎樣費盡了心思地交到我手上
我沒有好好地看那本書，昨天隨意一翻
才發現你在扉頁的角落寫了字給我
這麼長的時間過去
看見那些話的瞬間
我體會到什麼叫做全身的血液瞬間凍結。
當時我沒看見，但字仍存在。現在我看見了，字是否還算數呢？
時間是這樣地流失過去了。
而黃梁一夢，人間已白頭，不堪更深露重。
那個故事回到了我的腦海。
年邁的老奶奶看著孫兒翻著倉庫裡的東西玩
翻出了一個紙燈籠
小孫兒問：「奶奶，這是什麼？」
奶奶的思緒回到了二八年華
當時與情人兩相悅，常約著後山散步賞花。
一日嚴寒，情人託人送來了紙燈籠
佳人心生喜悅，將燈籠放在案頭，自顧忙著家務
直到隔日清晨，傳來了情人已死的消息
說是昨夜凍死在後山
佳人痛心，不明白伊人何以夜半仍在後山？
只讓時間撫平一切。
這一晃眼，已六十載。
老奶奶重新拿起紙燈籠，這些年來從不願丟棄的紙燈籠
拿起來細細地看著上頭繪的梅花，一朵，一朵
開了一樹的紙燈籠。
轉到了背後，一行小字：
「今晚後山相晤，不見不散。」
心肺俱裂。
那些心思，說出口了，卻逸散在空氣中的心思
再回頭已夠人魂飛魄散。
又有多少心思，是從沒說出口，但在心底根深蒂固地呢？
那些夢，那些愛，那些縷縷纏綿的情意
能捉住的瞬間，勇敢地捉住它吧！
別教它孤獨地飄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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