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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男人不願意與我做愛。
他說，不和妳做愛，我必須忍耐。忍耐是因為愛。
然後我看著他在我面前和別的女人交歡
反反，覆覆。
夜裡作著奇怪的夢，疲累的我難以睡得很沈
總在黎明將臨時轉醒，又虛脫般地失去意識。
一直到晨會開始前十分鐘我才匆匆地出門
趕著搭電梯，拼命睜大原本就不夠大的眼睛。
先天的缺失我幾乎要將之稱為殘障
例如沒有意志力，例如難以專心。
連續三十小時以上的工作已將我徹底物化，如今是一攤爛泥
下午也靠同學們都不講義氣
一個人趕著去了教學門診
平常是一個人寫一份教學病歷，下午我好像甲狀腺腫大上身一般被迫地寫了六份
一份又一份，一份又一份。
超過晚上七點以後蹣跚地要走出診間
主治忽然叫住我，問我，學妹，妳叫什麼名字？
啊，我換得了你恩賜一般地問了我的名字
這世上的交換多麼殘忍。
那一刻我心裡只浮現啊這交換多麼殘忍
我像離心機中間剩下的殘渣一般地被徹底榨乾之後你問了我的名
我畢恭畢敬地答上，佐以甜美微笑
啊這世上無心的踐踏與被踐踏多麼令我痛徹心扉
你像是正常一般地在我面前翻看住院病歷但我知道你是故意
你不過就是為了在我面前多呆一秒鐘
你斜倚的姿勢令我發笑。那麼做作。
我們還不熟但我就這樣看穿你了於是我同你一般可笑了
我在心裡大喊你走吧你走吧你不要這樣試圖靠近
你走吧你走吧若你不走你能不能永遠留下來？
如果你認識我你會愛上我的
但你認識我麼？
你也只是覺得我很有趣。
就像在診間，年輕男子問我還要等醫生多久，我說地老天荒
他即刻發笑那樣。
他也只是覺得我很有趣
因為不會有一個人在診間說「地老天荒」
這是語言的問題
我們不在餐桌上說「窗外的風真是凜冽刺骨。」
我們不在病歷裡寫輾轉或者纏綿
這是語言的問題
我喜歡捏小護士的屁股她們通常因此很樂變得跟我很熟
這是語言的問題。
主治指著X光片就在病人面前問我看到什麼
我瞬間化為冰霜回答軟骨都已磨損且接著生成了骨刺，這是退化性關節炎
主治點頭微笑繼續敲打鍵盤
我得了個一百分（但沒有用）（老人死去，如同嬰兒也死去）
診斷沒有意義我們要的是治療
你不要再說你愛我我大喊你走吧你走吧你若不走你能不能永遠留下來？
我筆袋裡還有那隻貼著你名字的原子筆，暗自作為紀念。
我知道已經結束了
所以我不寫那枝筆我讓那枝筆永遠保持著你留下的尖端墨水
那是你最後餘溫。
我一直帶著那枝筆在身邊
直到我無心將它遺失為止。
就如同無心之間我已經不再愛你一樣
我輕輕地在你耳邊說：「你已經永遠失去了我。」
在那麼久的等待之後你終於歸來
我卻只說了這句話。
我從不說永遠愛你，但我能夠說永遠失去我
只有後者能讓我感到確定
你知道，這世上無心的踐踏與被踐踏是教人痛徹心扉的
你撫摩它一會兒吧
很快就會忘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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