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2月
我20歲
早上八點四十分的飛機,
台北-花蓮
我記得,那天的天氣在飛機起飛後變得很好,原本抬頭看見的灰矇矇天空,在之後顯得清澈寬廣。
「下次畫天空的時候,我應該要改用水藍色來試試看,也許這才是真正的天空色。」我心裡想著。
從吃早餐開始,決定出發只不過花了我12秒的時間,年輕,旅行對我來說是夢想,是我一直想去做的事,20歲,已經是我第3年的旅行了;不管是放縱自己的身體旅行,或是我的心裡。附帶一提,這樣的行為對很多旅行家來說似乎稱不上是旅行,有人說這樣子的行為只能算事奔波,不過對我來說這就是我生命中的旅行。
「我在想你耶。」我說,電話那頭響起吸塵器的聲音。
「我在家裡打掃,很髒耶,你要不要來陪我?」他說,語調仍是一貫的冷,我知道這只是他的習慣,他習慣憂鬱著。
「我去也幫不上什麼大忙呀。」我攤攤雙手,用脖子夾住話筒。
「你只要在我旁邊我就會覺得很開心了。」
「哈哈…再說吧!」
這通電話結束的第12秒,我搭車前往機場。
如果,當時的我不那麼樣的勇敢跟衝動,那麼,今天的我會不會就不會再想起他?
大概,沒有人可以告訴我正確答案,因為,
我勇敢的心,一如往常!
半個小時後,我打了通電話給他。
「喂,我大概30分鐘後會到花蓮機場喔,你要來接我嗎?」
「你真的要過來喔?我只是講講的耶!那麼遠!」
『只要能待在你的身旁,不管做什麼我都願意!』當然,這句話我沒有說出來,當時以為,就算我沒說,他也會懂。
他,讓我從此取名自稱為『怪』的人。
好冷喔!花蓮。
「誰叫你不帶外套來?」
「我想說你會抱著我嚕。哈哈…」
我記得,一見到面的時候,我們先去買了件外套,然後才去火車站搭車回去他家。
到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他叫醒他懷裡睡著的我,牽著我坐上他的摩托車。
他的爸爸喝得爛醉,一個人躺在客廳裡睡覺,剛進到村子的時候發現有營火還沒有完全熄滅的痕跡,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他們村子裡的慶典?但是慶典一年來說不過就是幾次,聽他說他的爸爸一年250天都是醉的,其他天數,是沒有那麼醉,不是沒喝酒。
「想喝醉的時候,還需要理由嗎?」
這是原住民爸爸後來跟我說的話。
盥洗完後,我們在他的房間裡聊天。
「之前有別的朋友來過嗎?」
我隨意碰觸他房間裡的每一件物品,試圖找找看有沒有誰曾經侵犯過我的領地。
「沒有呀,除了鄰居和同學以外,你是第一個來我家的耶,何況鄰居和同學我也沒讓他們進到我房間。」
「第一個嗎?哈哈哈…你怎麼會想要帶我來?」
…
……
「因為你對我來說,很重要。」
半個小時後他才說出這句話,那時我們已經躺在床上睡覺了,我沒有睜開眼睛,我知道他在我耳邊說完這句話後,還在我的頸上輕吻了一下。
這一夜很平靜的過了,經過了一整天,我沒有像見面時一樣吵著要去屋頂看星星,除了很累以外,在他的身邊,我只想專心的聞著他身上的味道,那一夜,我知道我是沁在幸福裡的。
我和他之間的愛,愛的很辛苦。
我們從來沒有像那邊晚上一樣,牽著手睡覺,鼻息間交換著彼此的氣,阿美族的村子裡,這一個夜裡,我充滿著感激。
隔天,他讓我多睡一會,他先到樓下去幫忙大掃除。
躺沒多久,我也一起下去樓下,
「伯父,我也來幫忙。」我說
伯父笑了一下,對著我說了一大串的母語,我聽不懂,卻惹著他笑彎了腰。
「你在笑什麼?我聽不懂啦。」
「我爸說,叫你去旁邊玩就好,如果這麼想幫忙的話,去山上看看山豬們有沒有要生小孩,可以去幫它們。哈哈哈…」
什麼啦!叫我去幫山豬生小孩,你找死喔!
中餐,在小貨車賣的臭豆腐下解決了。
晚餐是烤肉,和沖天炮。
那一夜,村子裡很熱鬧,大家都互相跑去別人家裡玩,但是我們只能看著,不能去。
他說他不希望他爸爸又喝醉才回來。
當天晚上,他告訴我好多好多故事,這一夜他說的話比我跟他認識之後所有的話加起來,還多。在台北時,他像是被困的獸,回到這,他是安全的。
他說起關於他的,
也說起關於他爸爸的,
還說起關於他姊姊的,
也有關於這個村落的。
「你可以告訴我關於我們的嗎?」我問
他搖搖頭,躺在屋頂上,嘴角露出笑容。
我們都是在這個故事裡的人,我沒辦法說出目前正在發生的事,因為掌握著我們的故事的命運,還沒告訴他故事怎麼發展,所以他也沒辦法跟我說。
「如果有天,你知道了我們的故事之後,你要記得跟我說喔。」
「嗯」
如果我們後來都沒有故事了,
我能不能還是過得很好?
他是不是還能過得很好?
隔天下午,他送我去坐公車,聽說兩個小時一班車,可以不用轉車,直達花蓮火車站。
我們到站後,在雜貨店買了瓶飲料,他陪我在站牌前等車。
15分鐘後
「喂,車來了。」
「喔!」
「快上車呀。」
「喔…」
「車,走了…」
「嗯!」
「幹!」他罵了一聲,表情看起來相當開心。
「車走了耶。」我說。
「是誰讓他走掉的呀?」
「你不想要我多留2個小時嗎?」
「我希望你一直留在我身邊。」他抱著我說。
這也太大膽了吧!
我們都是男生耶!雖然這邊沒什麼人…
好吧!再抱一下好了!
「你下個禮拜要結婚了。」
「我根本不愛那個女人。」
你是可以喜歡女生的,雖然你也喜歡男生,但是你是可以喜歡女生的,你該要去結婚,你不該揹負著別人異樣的眼光。
同性之戀,是詛咒。
而你,可以離開這個詛咒。
「還要再等2個小時耶。」他說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他騎著摩托車載著我,我不知道他要載我去哪裡?
不過,沒關係。
只要可以在你身邊就好。
因為,你就快要不屬於我了。
在山上的一間小房子前,他停下車子,四周都是草,庭院的中間立著一塊碑,上面寫著我看不懂的文字,文字,或者更像是圖畫。
「你願意跟我結婚嗎?」
喂,你似乎沒有弄懂結婚是什麼意思?!
不可以隨便問別人這個問題啦!
「你願意跟我結婚嗎?」
「我願意!」
那一天的天空,
真的就像是水藍色一樣,我搞不清楚我是嫁掉了?還是娶了?
反正,我結婚了。
一個禮拜後
台北
會場裡播放著結婚進行曲
今天的他,好帥喔。
原本就高壯挺拔的他,穿上西服後更是顯得帥氣。
新娘也很美,蓋著頭紗,卻仍掩飾不了眼裡盪漾出的幸福,和嘴角的微笑。
那微笑,我雖不想,卻忍不住解讀為…勝利。
基督教的結婚典禮上,一對新人就要結婚了,新娘開心的掉下眼淚,新娘的媽媽也開心的掉下眼淚,新郎也開心的掉下眼淚,新郎的爸爸開心的掉下眼淚,
我,也開心的掉下眼淚。
當我看見那個和我在花蓮結婚的男子,牽著被眾人稱為新娘的女人,他們要在我面前結婚了。
好棒喔!要結婚了耶!
他們…真的要…結婚了…
為什麼這場婚禮怎麼那麼悲傷?
大家要開心一點呀!
大家要開心一點呀!
為什麼我一直開心不起來?
我應該要很開心呀。我最關心的人要結婚了耶,我當然要替他開心呀。
當新郎掀開新娘的頭紗時,我很用力的鼓掌,很用力,
如果這樣可以給她們好多好多祝福!
在新郎的眼裡,他看見了什麼?
他有沒有看見我?
有沒有看見我好努力好努力的想要祝福他?
我走到角落邊,撥了通電話,
然後,大家看見新郎接了通電話。
「老公」我說:「你要開心點,今天是你結婚耶。」
「你為什麼要這樣?我們一起逃走好不好?我可以不管別人怎麼看我,可是…」
「你不能不管你爸爸和姐姐,他們希望你結婚,你也答應她了。我知道你心裡的遺憾,下輩子,好嗎?下輩子,我會是女人,我會等著你來娶我。」
「遺憾?…我真的好愛你。」
「結婚去吧,結婚進行曲已經開始了,我想看見你人生中最重要的這一刻,好嗎?」
這一天,我沒有喝醉,我以為我該要喝醉的,但是我沒有。
如果我們的故事已經結束了,那麼,這樣的結果已經是最棒的故事了。
「你願意跟我結婚嗎?」
「我願意!」
好多好多年後,我還是都沒有遇見他。
卻仍忍不住的,打聽他的消息。
以最安全的方式,不被他發現的方式,聽起朋友們說著。
也許有人會說,這篇故事似乎沒有結尾?
我要說的是:故事結束了。
也許你看不出來,這是因為我寫的不好。
很多時候,我們以為什麼事情結束了,我們會去想,應該還有吧?!
很抱歉,故事就是這樣結束了。
抬起頭吧,天空好美,好清澈。
這些年,我一直努力的讓自己過得很好。
這對我來說,已經是很美好的結局了。
同性之戀,能夠如此,已經很好了!
已經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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