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遇見一只銀狐
逸風,我很想和你一起種樹,不是一棵樹,而是很多很多棵樹。當時的我們,一起攜手渡過了無憂無慮的童年。我們一起長大,一起從小孩蛻變成少年……
十七歲那年,他帶我到瀑布游玩,那瀑布像一塊白色的布,肆意地垂吊在山巒間,白花花的水花四濺,細碎的聲響,碧綠的水波,宛若一個熱愛舞蹈的姑娘,在翩翩起舞,動感非凡;而河流的另一端,卻呈現出一種明澈晶瑩的色澤,在山峽間曲折地流繞着,又像一個恬靜的少女,在不自覺中流入深林,她的身體便被囚禁在重疊的濃翠中,逐漸形成一種憂郁的深藍色,時而凄咽着幽傷的調子,與那山的崢嶸,像動與靜間的拉扯,形成一種獨有的美景。
逸風豪邁地脫下上衣,露出一具青春奔放的身體,健碩的胸膛和硬朗的腹部讓我砰然心跳。我開始警覺起來,為什麼自己會對一個男人的身體掀起這樣微妙的反應?我很不安卻又深感刺激。逸風看我久久不下水,一雙明亮的眼睛注視着我,坦然地,毫無隱藏,我才發現逸風有一雙很好看的琥珀色眼睛,從那雙眼神中,看到了似曾相識的情景。
一個美麗消瘦的女人,牽着我的小手,在一個漫天飄雪的地方,靜靜地看着遠方。我好冷好冷,無論女人如何緊緊地抱着我,我還是覺得渾身發抖,忽然感覺到一只毛茸茸的東西在我腳下篡來篡去。我低頭一看,發現是一團白盈盈的影子,以為那是貓,可在仔細一看,才發現是一只銀狐。我有點害怕,身子一縮,女人溫柔地笑了起來,她告訴我別怕,那是雪狐,我在仔細一看,那飄着白雪的山林里,也有幾只大大小小的狐,仿佛在歡迎我們的到來,琥珀色的眼睛,直直着印烙在我心里,盡管那只不過是一場夢。
我不知道那女人是誰,只感覺她有娘的味道;我也不再怕那些銀狐,因為那是在夢里,我感受到它們所釋放出來的善意。
「一起來嗎?」逸風壞壞地笑着說。
我因為他的這一句話,鼓起最大的勇氣走進瀑布下,強烈的沖力讓我幾乎站不穩腳,逸風緊緊地拉着我的手臂,強而有力地把我帶到一個離瀑布更靠近的地方。
我遲疑,開始懼怕,但他的眼神卻是那么的篤定,決不容許我退縮,仿佛有他在,我什麼都不需要怕。
「把衣服脫下吧,你這樣很累贅。」
我還在猶豫,他似乎看出我的顧慮,微笑了起來:「不怕的,這里不會有人發現我們。」不曉得是什麼原因,聽了他這番話,如同被貼上了一道護身符,我很安心的把身上的衣物一一脫下,我們就這樣坦然相見,他看着我,又笑了起來。
「你怎么臉紅了?」
「不是,是有點不習慣。」
「瞧!我們都長大了。」
對啊!我們都長大了。可是,逸風,我跟你不一樣,你是自由的,你是奔放的,你是豪邁的,你可以肆意地呈現你那最原始的雄性美;而我卻不能光明正大地展現…我不能讓別人發現…我青春勃發的身體。
「你要勇敢一點!別像一個姑娘家似的,呵呵!」
「我本來就是一個……奴才。」
「你不是奴才!你是男子漢大丈夫,你跟我一樣,都是頂天立地的男人了!我以后不許你說自己是奴才!聽到了嗎?」他有點激動的說。
「真的嗎?我真的是男人了嗎?」我迷茫極了,不斷地問。
逸風把整張臉湊近來,定定的看着我,我想逃開,卻被他抓得更緊,他那眼神漾漾焰焰,我感覺到他那急促的呼吸,我感受到自己那不規律的心跳……
我看到他臉上的胡青,也看到他臉上分明清晰的棱角和線條,那線條像被斧削過而成似的,也如同山壁被雷電劈出的痕跡,伶俐地,充滿了力量。
「你已經是男人了,跟我一樣,我們都是男人。」說完,他的手已在我不自覺中篡進我的褲檔內,我才驚覺自己身上起了那么微妙的變化,是的,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們都頂天立地了。
于是,屬于我們的夏天,就此快樂的展開,我和他相處越久,就越渴望能常見到他,他引領着我,走入了一個很不一樣的世界,與王宮的拘束和壓抑相比,那完全是屬于自我的天地。在那里,我們可以赤身露體,沒有利益沖突,也沒有禮儀規矩,可以拋開束縛,遠離枷鎖!
逸風常說要帶我遠走高飛,可我無法丟下舅舅不管,我若真走了,舅舅將會是第一個受到牽連的人。舅舅年紀大了,記憶力衰頹,在宮中的勢力逐漸被分化,胡公公開始獨攬大權,他持着有靳妃娘娘在背后撐腰,越發囂張跋扈,以前舅舅對我無故失蹤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現在輪到胡公公把權,我已沒辦法再任性妄為了。我開始擔心起舅舅的健康,還有逸風的安危,我害怕宮里的人會發現逸風的行蹤!
「你以后最好還是別闖入宮中了,這樣很危險。」我說。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我還能見到你嗎?」當他知道我以后不能隨意出來游玩時,有點難過的問。
「有緣分的話,一定能。」
「我不相信緣分,我認為很多事情都得靠自己去爭取。」
「爭取?不是每一件事光靠爭取就一定能得到的。」
「你要相信我,我們別向命運低頭,千萬不能!」
「你是想……」
「我還是會進宮找你。」他堅定的說。
聽了這話,我有點感動,也有點擔憂。盡管他的武功再高強,行蹤再神出鬼沒,所謂上得山多終遇虎,皇宮畢竟還是皇宮,那是一個臥虎藏龍的地方,你永遠都不會知道,從何時開始,會有什麼高深莫測的人正暗算着你,也許有一天你連自己死了是究竟為啥因由都無法弄懂!逸風盡管有多大本領,遲早還會被發現的!
我終日祈禱,期盼神會幫助逸風,遠離險境!逸風告訴過我,當年馬克菠蘿來到大元帝國的時候,曾留下了不少暢游各地的一些旅程書集,記載着他種種的奇遇,以及一些關于西洋世界的故事……
而我最印像深刻的,是那叫“圣誕節”的神話。那是一則發生在飄雪時的傳說,我對雪,總是充滿着憧憬,總愛在雪白的天空中,期待着傳說中的聖誕老人騎着雙輪馬車,手持着裝滿了禮物的包裹降臨人間,他會為我帶來什麼樣的禮物呢?逸風說,圣誕老人是一位很慈祥的老人家,他偶爾還會偷偷地將堅果和蘋果放在孩子們鞋裡。他愛到處漫游,一定會經過中原的天空,然后再觀察人們的行為,尤其是小孩,如果表現好,將會得到蘋果、堅果、糖等諸多獎品。壞孩子則得一條鞭子。
我聽得匪夷所思,可還是相信了逸風說的這個故事,如果這世上真的有圣誕老人的話,請幫幫我,我不要什麼禮物,我只希望逸風平安,舅舅健康。可是,圣誕老人似乎再責備我太貪心了,愿望只能許一個,我大概是選擇了逸風,結果舅舅就一病不起了。
他臨終前,告訴了我一個秘密,那是關于我身世的秘密。我終于明白,為什麼那個女人常會出現在我夢里。
「她是你娘。舅舅……舅舅知道,她……她一定會回來看你。」
「娘?」
「對,是你的親娘。」
「舅舅你說什麼?」
「當年,我把你從宮中抱出來,靳妃娘娘說要斬草除根,命我把你殺了,我不忍,于是只好把你帶到那天山下,那里常年天寒地凍,我相信即使我不殺你,你遲早也會凍死,可盡管我當時要拋棄你,你卻還是對我笑,那笑容瞬間將我的狼心狗肺給溶化,我起了惻隱之心
,不管自身安危就把你交給了我妹妹,希望……希望她能養育你。」
「舅舅!」我實在難以置信。
「你要相信舅舅,你要原諒舅舅,是舅舅對不起你。你……你確實……是當今皇上的孩子,你是龍種,你娘因懷了你,本該將被冊封為當今皇后,可靳妃卻先下手為強,她看準你娘很喜歡狐貍,就來了個貍貓換太子的戲碼,妖言惑眾,捏造謊言,大家都相信了她,真的認為你娘是狐貍精轉世,皇上為了顧全面子,下令封鎖所有消息,連同當年幫你娘接生的奶娘也給宰殺了,我是唯一一個知道這秘密的人,為了自保,我被迫和靳妃站在同一陣線……你娘拼死拼活地護着那被調包的銀色狐貍,還真以為那是她的親骨肉,皇上一時氣憤,決定把你娘關進冷宮里,永不見天日,也將那只狐貍給屠殺了!你娘悲憤莫名,可以預測她在接下來的日子簡直會比死還要難受……結果,隔天,她就投井自盡了。」
「不可能!不會是這樣的!」我掩着雙唇,淚流滿臉。
「泉,心泉,那是你親娘為你取的名字,你代表着希望,如同從地底下激涌而出的泉水,代表着你娘將近枯萎的生命的重生,當初,我一心想把你帶回宮里,希望你能與你父皇相認,可……我太天真了,靳妃的勢力實在太大了,還有那胡公公的興風作浪,你們父子別說相認了,盡管要見面也難,你要為自己的身份平反,是絕對不可能的!現在……現在靳妃查知你沒死的消息,正四處打聽你的蹤跡,我很……很擔心她的人會找到你,你一定要離開……一定要盡早離開!」
我頭也不回的,收拾了幾件衣服,就從守緣門走去,舅舅說,那里的守衛常偷懶,不怕會被抓,我心里祈求着,希望能見到逸風,他會來救我嗎?可我好想見我爹,那個傳說中的皇上,我來了那么久,連一次面也沒見過他,我很不甘心。
一只手從我的腰間一攔,我就這樣整個人被輕輕地帶離地面。是圣誕老人嗎?是的……逸風就是我心里的圣誕老人,他比圣誕老人還要神通廣大,最重要的,還是……他并不老!
「如果讓你們見上一面了,你又會對他說些什麼?」逸風坐在我的身旁,輕聲的問。我們喝了不少酒,醉意漸濃,要不是晚風還吹拂着我們的臉,掀起一種刺刺的感覺,我老早就倒下去了,但眼皮逐漸沉重,無法掙開。朦朧間,我看到逸風的側臉在營火閃爍中呈現的輪廓分明的線條,有股不安的思緒涌上心頭,逸風是怎么了?為什麼看起來額外憔悴?他的臉色也異常蒼白?
「逸風,你生病了嗎?」
「你還沒回答我,如果讓你見到了皇上,你會說什麼?」
「不知道。」其實,我真的很想問皇上,問他當年為什麼不相信我娘?問他為什麼要誣蔑娘?問他為什麼要用如此殘酷的方式來囚禁娘?娘真的錯了嗎?可我知道,我是提不起勇氣的,我連恨一個人的力氣都沒有,我很懦弱,很無能,娘在天之靈,一定很為我這種窩囊的行為而深感羞恥。
「泉,如果有一天,我也像你爹一樣,做了一些傷害你的事情,你會恨我嗎?」逸風忽然這樣問我。
我……我會恨你嗎?逸風,你究竟會做出什麼傷害我的事情呢?
「他絕對不是一個好皇帝,漢人統治的天下,沒辦法容得下我們蒙古人,當初為了追尋一個忽必烈后裔的行蹤,朱元璋不惜濫殺無辜,把所有未過7歲的蒙古兒童一一殺害,他不會放過我的族人,非得拼個你死我活的局面不可!所以……盡管我們起義,也是他逼的!」逸風說得慷慨激昂,我卻聽得驚心動魄。我該支持他嗎?
他的國恨!我的家仇!
那個人,不是我爹,他從未盡過當爹的責任,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君臨天下,怎么可能是我爹?逸風,告訴我,舅舅是騙我的,那不是真的!我從睡夢中,看到了那女人哀慟的神情。她……她是我娘嗎?她為什麼哭呢?她要我原諒爹?原諒那個將她害死的男人?不!這些根本就不重要,也許,他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存在,靳妃一定會封鎖住所有消息,所以,盡管我死了,他也不會為我流一滴眼淚。我和他,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我拿他沒辦法,他的事情也與我無關了。
「泉,我沒辦法……族長以死來換取我的性命,你知道嗎?我差一點就死掉了,那些狡猾的漢人,利用你的名義來騙我就范,結果我中毒箭了,是族長用盡他全身的真氣才把我救活的!他臨死前,千叮萬囑,希望我能完成他未完的心愿,光復元朝,還我們大蒙古帝國的江山!我……不能……不能拒絕!為了我的族人,為了我們的國家,我不能不站出來……對付那個狗皇帝!泉,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我逐漸失去知覺了,逸風的話,就像晚風般,不停地在我耳畔徘徊,我似乎還能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他真的受傷了?傷哪里了?現在還好嗎?他把我整個人抱在懷里,我再度感受到,小時常抱着一頭銀狐入眠的暖和安全,常會讓我感動欲淚。大家都說,我和狐貍有緣,原來,我也遺傳了娘的習性,愛上了狐貍。
難道,逸風是狐貍轉世而來的嗎?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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