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我站在女生宿舍的門口,警衛伯伯拿著交通指揮棒,站在掛著『男賓止步』的鐵門邊盯著我看。他的眼神充滿著敵視,像是在告訴我,這條線以內是我的地盤──感覺他倒像頭鏈在宿舍門口的大黃狗。
站在鐵門前的黃線外,我不停的向裡頭張望著。我的後頭停著一輛貨車,那是去跟實驗室一個可以當我爸爸的同學借來的。我跟他說,是要幫妳搬家時,他還頻頻數落著我,怎還不交個女朋友。奇怪,我爸我媽都不急了,他居然比我還急。
這個男生禁地和外頭的世界隔著一座插滿欄杆的高牆,欄杆上有些地方還攀上了爬籐,宛如一座有著久遠歷史的女子監獄。
但諷刺的是,這座監獄囚禁的卻是外頭這些男孩的心。
這些因等待而坐立不安的男孩,似乎等到發荒了。他們不斷的打量彼此。像是在嗅著這個男孩喜歡哪一種味道的女孩,他的品味會有多糟糕似的!他們用眼神玩著這個遊戲,有時是一副不可思議的訝異,有時則搖搖頭的悄悄訕笑。有時在這個小廣場上,他們會突然遇見某些熟識的人,有時突然驚訝發現了哪段地下戀情,有時卻是自己變成別人的八卦點心。
「助教,在這裡!」
我回神一看,妳穿著一件白色T恤往我這走來。寬鬆的衣服、黑色的短褲,妳白皙的腳踝駕著一雙像是藍色小艇的拖鞋。
「進去吧!」你說。
「可以進去嗎?……會不會很奇怪啊!」
我猶豫的看著妳,妳把申請單拿給門口栓的那隻大黃狗蓋章。
「好了。……走吧!」
妳燦爛地笑著,示意著我跟妳走。我的腳在要跨進那條代表著宿舍國境的界線時,心裡竟然興起一種莫名的興奮和罪惡感。像是在說,哇塞!我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走進那塊『男賓止步』招牌的後頭。這是我從來沒做過的事,也算是一個創舉了。
我跟著妳經過女生宿舍的停車場,一級一級的走上三樓,通過了妳們的交誼聽,穿過了妳們的走廊。我安靜地盯著妳的背影走著,深怕眼睛一偏就會換來一巴掌和驚聲尖叫。
「我要搬這個,那個……還有,這個跟那個……。」
走進妳的寢室裡,妳的學姊專心的彈吉他,她似乎被我的出現嚇了一跳,手指在吉他弦上滑了一下。而淑珍正爬上爬下的把行李打包。我走到妳的位置,阿呆和笨笨正在魚缸裡游著,另一條神仙魚大概是妳的奇奇吧!妳的桌上還擺著一枝玫瑰,和一盒巧克力,沒猜錯的話,那應該是吳中志送妳的。
這是第一次覺得,我走進妳的生活裡。
不管是掛在牆上的鏡子。妳的漱口杯。捲起來的棉被,還是妳的電腦和桌上翻開的英漢字典。都給了我這樣的錯覺。
妳的檯燈還亮著,昨天夜裡妳是坐在這邊跟秀珍聊天的吧!
那個窗台,妳大概常倚在窗口,盯著外頭蔚藍的天空看!
妳桌上這學期的行事曆塗上了一個又一個不同顏色的圈圈,偶而還畫上個叉叉,是在記錄一天又一天的心情嗎……。
「就是這些了……那我們開始搬囉!」妳說。
背著妳的東西來回下了幾趟樓梯,已經是氣喘如牛的蹲在宿門口的貨車旁。我猜,也許我畢業後如果找不到工作,或許還可以當個搬家工人。
「助教!」有人輕拍我的肩膀,我轉頭一看,是妳。
妳遞了一杯飲料給我,一臉不好意思:「請你喝的,今天麻煩你了。」
「什麼時候要走啊!」
「洗完澡吧……」
「騎車去車站小心點喔!……我先回去了,……好好照顧阿呆它們喔。」
跟妳說再見後,我坐到駕駛座上,想看著妳離開後才把車駛離宿舍門口。女生宿舍到實驗室的路是一路往下的斜坡。我望著山下的檳榔園,更遠的地方天空已經慢慢暗了下來,在檳榔樹海上方和穹蒼頂部之間的天空慢慢的染上一片橙色,還掛著一片片淡紫色的雲。
我們似乎就像這片夕照,在夜晚和白天之間保持著一個微妙的平衡。
當天晚上,阿正來實驗室找我吸他的二手煙,當他說:「我戀愛了」的時候,我驚訝的瞪著他看。
不會吧!
我的嘴巴就彷彿擺在烤肉架上烤著的文蛤,愈張愈大。他是怎麼做到的,這個問題肯定比Michael Jordan會不會再復出還更吸引人。
「是一個學妹啊!跟你的小魚一樣,她是我帶的學生。我們也是從元旦回來才開始熟起來的……」他點了根煙,緩緩的抽了一口,我看著煙霧飄邈地從他的鼻孔竄了出來。
「我剛剛送她回宿舍,在要離開的時候我回頭問她,我們有沒有機會……」
「結果她答應了?」
「她說我們了解還不夠深……不知道是不適合。」
「適不適合?……」
「……我跟她說,如果我沒把握這股衝動,我們也許就錯身而過了。了解深不深,彼此適不適合就等真的不適合的時候再說。」他露出被煙燻的些許泛黃的牙齒微笑。
「然後她點頭了?」
「恩……」他的眼光飄遠,像是和我宣告著他作了個正確的決定,「那你跟小魚呢?」
「……」
阿正這句話至少造成我超過10秒鐘的尷尬。
那妳呢!妳上車了,現在大概在往桃園的高速公路上。
不知道妳有沒有這樣的感覺,明明坐在這裡和阿正聊天,心卻好像飄啊飄的跟著妳在公路上馳騁。也許,有那麼一天,我會學阿正那樣問妳:
「我們在一起吧!」
那時,妳會是怎樣的反應?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