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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節後的一個晚上，和阿正他們去系館旁的水池邊夜烤。入了夜的學校，路旁的燈熄滅後沉澱出大半個校園的寧靜。星星被冬夜裡冷冽的空氣擦拭的澄澈晶瑩。偶而幾隻野狗的嚎叫聲在學校竄了開來──
「下星期她們班約我一道去墾丁跨年耶。」我看著阿正。水池旁那盞燈，柔和的光線在我們的臉上灑上一片澄黃。
「那很好啊。恭喜你啦，可以跟小魚相處一兩天了。」阿正拿著夾子忙著把紅透的炭堆疊起來。烤爐散出的熱氣，像是快把我那顆心給烤熟了。「我帶的那一班也要去墾丁跨年，搞不好會遇到喔──」阿正接著說，他拿著報紙折成的扇子把火苗煽了起來，火焰頓時張牙舞爪的吞嚥著木碳。
我的皮膚感覺到一股輻射的炙熱，彷彿有一份期待正迫不及待地要從毛細孔中竄出來。
「國傅也會一起去。如果我們有遇到再去海邊喝酒吧。」我說。阿正從我手上接過鐵網，在烤肉架上架穩。木炭被火烤紅而嗶嗶啵啵的聲音輕快的像是心情雀躍舞動地旋律。
轉頭要拿塑膠袋裡的烤肉醬，才發現水池的蓮花已經闔上花苞，沉沉地睡去。貼在水面上的圓葉像極了停泊在湖上的舢板，偶而有幾尾鯉魚從蓮葉間輕盈的划過。妳也曾經這樣蹲在水池邊的石台上看著池裡的世界。妳說，晚上來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美麗。我沒回答，只是遞給妳一把魚飼料，看著妳把飼料灑在蓮葉間。那時候我有一種錯覺，以為我變成一尾鯉魚，在水中擺著尾鰭徘徊，伺機浮出水面爭食妳的愛情。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阿燦的女朋友，她叫小詩。是一個安靜的女孩吧，似乎不怎麼說話，只是靜默的坐在一旁。她穿著一件粉紅色的針織毛衣，柔和的影子就像她的目光始終停在阿燦身上。看著他們恩愛的模樣，心裡卻油然地羨慕了起來。
隨著時間的遞嬗，與妳的交談愈多，卻有一種觸碰不到妳的寂寞。或許，除了寂寞外更強烈的是慌亂。其實，感情就是這樣的令人矛盾，也許是因為這份感覺飄邈地讓人摸不著邊際。
阿正面對別人的愛情故事總是可以說出一大串的大道理，烤完肉的時候，我們躺在池塘邊那條紅磚砌成的矮牆上，「有時候，二個寂寞的人在一起，擁抱的是更多的寂寞，你能了解這句話的意思嗎？」他點了根菸，緩緩的吞吐起來。
「我知道，就像現在我們是吧。」
「呃，誰跟你說我們──算了，也可以這樣說啦！」阿正轉頭白了我一眼。然後又轉回去練他的吐吶神功。我抬頭看著頂頭的星空，冬季大三角像是突然旋轉了起來，像一道想念的漩渦，把妳的片段身影都捲了進去。留下來的，只剩下寂寞的味道在空氣中散了開來。
「助教，我知道了啦！原來你喜歡蓓瑜。怪不得實習的時候都賴在另一邊。」隔天上實習課的時候，阿美悄悄地數落我幾句。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只是怔住，然後偷偷的往妳的方向看了一眼。
「妳怎麼知道？」我把阿美拉到走廊上。
「助教，我說中了嗎？是安安跟我說的啊，她說她覺得。」阿美對著我笑了笑，聳聳肩，「要加油喔。蓓瑜很多人追的──」她接著說，然後和我一起靠著走廊邊的欄杆，我靜靜的聽她說著關於妳的事情，聽著聽著，感覺山邊那塊烏雲飄啊飄地飄進心坎上去。
下課後，安安告訴我去墾丁跨年的名單。我決定一個人騎，而國傅因為補課的關係會自個開車過去。特地留意了妳的名字，妳讓吳中志載。是開學第一個跟我說話的那個男生……。
我在最前面的實驗桌往後望了過去，吳中志坐在實驗室的最後面，或許是他不愛交談的個性使然，他始終只是趴在桌上。而妳，則坐在位置上跟著同學作實驗。墾丁的天氣應該和窗外一樣是個艷陽天吧？但怎覺得，心裡的天空卻慢慢地暗了下來。會不會下雨，我不知道。
出發前一天晚上，阿正來找我聊天，我們倆把實驗室走廊上的椅子拖到池塘邊。馬路邊的鳳凰木的枝葉在夜色裡搖曳著黑影，今天的星星很亮，彷彿離我們更近了些。到了下一年，我們之間又會發生怎麼樣的變化。我期待，卻也害怕，阿正說，我不是一個勇敢的人。的確，對於很多事情，我一開始總覺得欠缺去抽絲剝繭的勇氣，只想到如果沒想像的那麼美好該怎辦。
阿正說，我該小心翼翼，更該抬起頭看著終點走下去。只是，我看見了最原始的自己，卻不敢去看見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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