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白頭海雕,旅程3000公里,美洲西部往返阿拉斯加
被綿雨洗過的森林發出一些清新的氣息,在夜風裡顫抖。路邊石燈籠裡點了燭昏黃的微弱光線在水淋淋的石板路上晃著,投下大片陰影。順著山坡的走勢望下去,可以看見城鎮裡的燈火,星光一樣閃著亮著,和城鎮入口處鳥居一樣艷紅的大燈籠一排一排地串著,掛在街市上,夜市很熱鬧。
背對著城鎮拾級而上,蠍子突然想起,一直念著要給迪達拉買發繩的事情忘掉了。他望望已經很遠的市鎮,又看看前面的迪達拉,決定在下一個城鎮上再去買。
迪達拉走得很快,踩著積水啪啪地濺開,染污了他和他的綁腿。蠍子抓住他的衣袖。
「慢點,迪達拉。」他說。「我們還有時間。」
路旁的石燈籠裡有非常漂亮的粉綠飛蛾啪啪地拍著翅膀,它在撲火。焰心裡高溫一灼,兩片殘翼燃著焦黑嫩肉圍住燭芯。迪達拉在那石燈籠前站住了腳,用孩子一般天真的殘酷神色注視事件的發生。
蠍子伸手擋住他的眼睛。
迪達拉扳開他的手。「大叔,我習慣了。嗯。」他說。他的靈魂已經不需要保護。
蠍子卻聽見了一些悲憫的意味。他收回了手。他早明白迪達拉的心已經習慣了血腥,他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只有他知道其實他仍然擁有著完整的靈魂。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想要保護那個靈魂完整不受傷害。
迪達拉在石燈籠前拍了拍手,拜了拜。
「我們走吧。」蠍子從他背後走到前面,繼續往山頂去。
迪達拉站一陣,跟上去。
月行到幾乎要貼著天邊了,路旁石燈籠裡燭的光焰一點一點淡了,暗了,有的已經熄了。迪達拉拿出燈籠,在那些將熄的燭上點了,提著照路。燈光如豆,忽悠忽悠的晃著,在蔽日的樹裡仿若鬼火。地上很濕,也時有水滴從竹葉上落下來,掉在石板上,滴嗒一響,就像有什麼山嵐霧氣化作的精靈拖著重重鬼影在私語。
「你把火滅了吧,又不是看不見。」蠍子不喜歡那個燈籠。「要是被看見了,會被認成連夜私奔的小情侶。」
「我是不會跟大叔私奔的。嗯。」迪達拉執意要用那個燈籠來照路。不知為何他總是執著於一些細節的東西,而那細節卻是最平常的東西。
蠍子盯他一眼,沒有再說什麼。迪達拉仍然提了那個燈籠照著路,和蠍子肩並肩地在燈籠透下的光圈裡行走。路邊的燭火已經熄了,下半夜的空氣更加陰冷更加潮濕起來。
「大概是要下雨了吧。」蠍子抬頭看看天,雲很濃。川之國的雨總是來得無聲無息,這或許是因為那些森林與河流帶來的水汽綿綿不絕。
「現在是春雨的季節啊。嗯。」迪達拉也抬起頭,一滴清涼的水掉在他的臉上,然後是第二滴,第三滴。雨逐漸大起來,澆滅了他手裡的燈籠。
蠍子撐起傘。「過來。」他說,沒有轉頭,目光瞄向迪達拉。
「不了,大叔。你的傘太小了,躲不下兩個人。嗯。」迪達拉收了燈籠,拉開大氅,把衣領的部分拉到頭頂來擋住雨。
雨下得小了一陣,又大了一些,雨水浸透了厚實的織物,迪達拉的頭頂流下水來,他伸手去抹一抹,繼續那樣頂著,然後他聽到雨聲大了,淋到自己頭上的雨卻少了。衣領擋住了他的視線,他仰起頭,看見了傘。再往蠍子那邊看,蠍子舉了傘,操縱著傀儡往背後伸。
「大叔你有多的傘可以直接借給我,我會還的。嗯。」迪達拉把大氅從頭頂上拉了下來。
蠍子輕聲罵了一句「笨蛋」,然後說:「有沒有雨傘其實都一樣。」
「對,對哦,有斗笠。」迪達拉幾乎是恍然大悟。「大叔,你該不是和我一樣,把那個東西忘掉了吧。嗯。」
蠍子扭頭不理他。
迪達拉也沒有把斗笠拿出來戴。
雨聲時小時大,打在兩把傘上,咚咚地響。兩個人的綁腿濕透了,衣擺也被濺濕,水流順著蜿蜒的石板路流下來,撫摸過他們的腳背,又順著石階流了下去。霧氣從林中騰起,雨水也打不散。
「……路…有些看不清了……」蠍子突然說。
於是迪達拉又點起燈籠,照著被水淹沒的路。光線在流動的水上跳躍,光影有些不真實。
蠍子拉一拉濕透的衣服,再看一眼濕透的迪達拉,笑了一下。「天亮了我們到哪個城鎮裡休息一下,等雨停了再走。」然後他又說:「這次我們走快點,早點到了巖之國,就不會這麼容易下雨了。」
「你不是說我們還有時間?嗯。」迪達拉撩著額發甩掉水。
蠍子瞄了他一眼。
「那是我判斷失誤。」
停了雨的城鎮開始熱鬧起來,蠍子從小店裡出來,左右看看,背後多了兩個穿曉袍的影子的迪達拉坐在小吃店外面的條凳上喊他。他跑過去,坐在他旁邊,把紙袋放到條凳上。迪達拉買了很多丸子,還有紅豆湯,他拈起一串丸子,和他們一起吃,迪達拉又叫了一杯綠茶。
「鼬和鬼鮫怎麼會在這裡。」蠍子從斗笠的縫隙裡看後面兩隻。
「路過。」
「他們追蹤磯憮的人柱力路過這裡,剛剛好我在吃東西,就請客了。嗯。」迪達拉在旁邊補充。「呀,鼬,你們就吃飽了嗎?嗯?」
「多謝款待。」鼬瞄他一眼,和鬼鮫走到人群裡。
「不要忘了哦!!」迪達拉轉過去揮手。「誰後到誰就請客吃紅豆飯哦~~嗯。」
蠍子把他拉著坐下來。「大庭廣眾的,太難看了,收斂點。」
迪達拉哦一聲,伸手去拿丸子,卻被蠍子搶了先。「如果是鼬,他就會把他那份也給我。嗯。」迪達拉在旁邊嘀咕。
「那是因為鼬只吃甜的丸子,你買的都是超辣的他覺得受不了。」
迪達拉很受打擊地垮了肩,蠍子瞄他一眼,覺得他是故意的。
「大叔,你去買了什麼啊?嗯。」恢復過來的迪達拉看那個紙袋,有油從裡面沁出來。
「玉米餅。」蠍子拍開他的手,瞪他一眼。「路上吃的,我不保証還可以找到城鎮落腳。「
「一袋玉米餅你要買那麼久?嗯?」
蠍子盯住迪達拉,猶豫一陣,扭過頭躲開他的目光,再緊張一陣,摸出一條發繩給他。
「……大叔……你是去買這個去了呀…………嗯……」迪達拉紅了紅臉,接過來探在手裡,那發繩做工很精細,編得也很漂亮。「這個……手工做的……我已經有一條了哎,雖然是鼬的……可是買這麼貴的…………頭髮的話,隨便找條繩子就可以綁了啊…………嗯。」
「我怎麼知道。」蠍子轉了頭背對著迪達拉臉紅。我一進去就看到這一條了啊。
「嗯?大叔你剛剛說什麼嗯?」
「……那條發繩趁早還給鼬。」蠍子拉一拉斗笠,端起綠茶,借此擋住臉。「跟你不合適,換了它。」看見迪達拉一隻手拈著丸子一隻手端著杯子嘴裡還咬了一串對著他似乎是疑惑地眨眼睛,他「切」一聲,伸手抽掉鼬的發繩。
迪達拉的金髮隨著蠍子的動作散下來,就像陽光從雲層的縫隙裡往下漏。
「……大叔,坐在這裡梳頭很難看……嗯。」迪達拉嚥下丸子,小聲地提醒蠍子。「你剛剛不是說,大庭廣眾的要收斂點。嗯。」
蠍子沒有找到什麼話可以說,安靜地吃丸子喝茶。
迪達拉收起發繩,對蠍子笑了一下。「不過,真的很漂亮呢,大叔。謝啦!嗯。」
蠍子瞄他一眼,繼續吃丸子喝茶,悄悄地把鼬的發繩收起來。他決定做完這一次回來就把它還給鼬。然後呢?他問自己。有什麼好然後的,反正連回不回得來都不知道呢。
城外排列的道燈一直延伸到山腰,盡頭立著巨大的鳥居,排列著一直線嵌在濃綠山林裡,美得令人心慌。蠍子抬頭望,心裡感嘆著果然是因為祭和神社而出名的城市。迪達拉卻一直陰著臉,陰到蠍子覺得涼嗖嗖的。
在鳥居中穿行有一種很虛幻的感覺,就像是在光線裡游動的魚。迪達拉抬頭看橫在天空裡的橫木,很漂亮,扭曲的光線在鳥居中間一明一暗。總覺得,有那麼一點點陰森。迪達拉拉一拉衣領,再仰起頭來看,鳥居壯觀得有些異常,鬼氣森森,山風很靜,路旁的繡球花開著各色的花朵,往前看沒有人,往後看,也沒有人。
迪達拉仰著頭拉一拉蠍子:「大叔,砂之國有這種鳥居嗎?嗯?」
「有啊,但是沒有川之國多。」蠍子緩幾步等迪達拉走上來。「而且,也大半被砂蓋了,很寥落,但並不是不壯觀。」
「巖之國也有……嗯。大叔我們是不是走錯路了?」
「不會。」雖然這麼說,蠍子還是拿出地圖攤開,他指著圖上的一條路:「我們是從那邊過來的,就是這裡。再走一個晚上就可以看到國境線,後天中午就到忍村了。」
「……為什麼不用忍朮呢?明明可以更快……嗯。」確認路線之後,蠍子收起了地圖。
「沒事的時候別浪費查克拉。」楔子瞟他一眼。「還是說,你想家了。」
「誰會想。嗯。」迪達拉回瞟他一眼。「巖之國也有這種鳥居,但是……」他抬起頭來,望著那些橫木。「不會有這種感覺,雖然美,可是很壓抑……就像,就像一不小心就會迷失在哪裡一樣……」
「你害怕嗎?」蠍子打斷他。
迪達拉沒有說話,蠍子按著他的頭使勁摁使勁揉,迪達拉抓住蠍子的手腕。
「這就是宗教的神秘吧,你不是一直覺得宗教的神秘有一種很獨特的藝朮感嗎。」然後又說:「放心吧,天塌下來有鳥居撐著,壓不到你的。」他把迪達拉的頭扳起來,用額頭撞他的額。
迪達拉用手摀住自己的護額:「大叔,你好像突然喜歡撞我的額頭。嗯。」
蠍子也沒有停,直接撞上迪達拉的手背:「因為看鼬撞得好像很過癮,我也想撞撞看。」
「可是我戴著護額呀大叔,你直接撞上來會痛的!嗯!」迪達拉推開他。「再說把我撞笨了怎麼辦?」
「那就拆下來。」蠍子伸手到迪達拉腦後,把巖忍的護額解下來。「反正頭髮都拆了,護額拆下來無所謂。」
「……大叔,你這種行為,好像小孩子呀……」
迪達拉伸手去搶,沒有搶到,蠍子順手把他扳過來撞額頭,額上撞出了紅紅的印,他用手揉一揉,熱熱的,於是把護額還給迪達拉。迪達拉拿回護額想戴,但是撩著頭髮綁了幾次都沒有綁好,於是只有收起來。
「你害怕的話,就走快點,過了這做山,就沒有這種鳥居了。」蠍子拍拍迪達拉同樣撞得紅紅的額頭,往山上走。迪達拉吐了一下舌頭,追著蠍子跑上去。
翻過這座為川之國遮擋熱風的山脈,再往前走,天色逐漸暗了,過了這個森林就到了國境線,可以看到遠處的胡楊樹林了。
樹木的濕氣逐漸少了,空氣裡開始乾燥起來,微熱。迪達拉拉開領口,用手扇著風。那是從巖之國腹地的戈壁吹來的熱風,迪達拉在微弱的沙土味裡嗅出了故鄉的味道,興奮地期待著,又有一些不安。
蠍子仔細研究了地圖,決定在森林裡過夜,躲過巡邏的忍者。
「雖然只是些小角色,但是聚集起來就會很麻煩。嗯。」迪達拉表示贊同。「大國盡幹些沒有藝朮感的事情。嗯。」
「你其實是怕麻煩吧,巖之國太大,我們兩個人不一定能夠幹得輕鬆。」
「如果是像絕他們一樣,到月忍去找貓又就好了。嗯。」迪達拉爬上樹,找個舒服的地方坐下來。「一個人帶貓又走,另一個人甚至可以順手滅了這個國家。嗯。」他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確是怕麻煩的想法。「不知道那兩個不懂藝朮的傢伙幹得怎麼樣,一定是一片狼籍一點藝朮性都沒有。嗯。」
「有空關心他們的藝朮理念不如好好想想我們這裡怎麼回收貉比較現實。先說好了這次我出手。」蠍子抬頭望他,把裝玉米餅的紙袋丟上去。「今天只准吃四個,明天不一定找得到地方落腳。」
「四個!?怎麼吃得飽。嗯。」迪達拉一邊抱怨一邊拿出四個玉米餅啃,把紙袋丟回去。
「只有你才說這種話。」蠍子接住紙袋。「看在小孩子長個子的份上已經給你雙份了,我吃兩個就很飽了。」
「我說了我已經二十四了!」迪達拉一邊啃一邊嘀咕熱的比較好吃,然後又嘀嘀咕咕地念著沒吃飽。
「你沒吃飽就下來,我分半個給你。」蠍子對他喊。
「那大叔不就吃不飽了?我不要。嗯。」迪達拉抱著樹枝望下來,蠍子已經把剩下的那個玉米餅扳成了兩半。
「我沒說,你吃就行了。」蠍子把半個玉米餅扔給他。「我不是你,少吃一點餓不死的。」
迪打拉接住半塊玉米餅,蠍子埋著頭吃自己那一半沒有看他。他坐起來,很規矩地說一聲「我開動了」。
四月的夜裡空氣還十分冷,潮氣很大,蠍子生了火,木柴在焰心裡□啪地響。他抬頭,迪達拉趴在樹上已經睡著了,讓人擔心他會從上面掉下來。他的確從樹上掉下來過,蠍子清楚地記得第一次和他組隊的某個早晨他從樹上掉下來砸到自己身上。
低血壓會頭暈就不要睡在那麼窄的地方,笨蛋。蠍子悄悄跳上樹,把大氅脫下來搭在迪達拉身上,然後跳下來,在樹枝下坐下來。森林裡的野獸嗅到人的氣味紛紛聚攏過來,在蠍子的殺氣邊緣走動,喘著氣,綠或黃的眼睛幽幽地亮著,從葉叢間向兩人窺探。蠍子沒有理它們,枕著手臂靠著樹坐到下半夜,向上望望,迪達拉以危險的平衡掛在樹上。算啦,掉下來我也不管了。他用樹枝挑一挑木柴,掃過那些飢餓的野獸,不在乎地睡覺。
迪達拉夢見了一窩小啄木鳥,擠在巢裡張著大嘴嘰嘰地叫,他湊上去,用手指輕輕地摸小鳥頭頂的絨毛,一隻母啄木鳥飛過來,在他腰上最脆弱最敏感的一點啄一口,他慘叫一聲,從樹上翻了下去。
蠍子仰著頭,看見他果然四腳朝地地掉下來,他扔了手裡的石頭,伸手去接,在迪達拉的肚子上擋了一下,迪達拉慘叫一聲,抖著手揪住蠍子的衣擺。蠍子蹲下來,戳戳迪達拉的腰,迪達拉在地上趴著抖一陣,終於轉過頭來對蠍子說:「大叔,這種情況,你下次就不要接了,接的比摔的還要痛啊……」
「那你還爬到樹上去睡。」蠍子抓著他的衣領把他提起來。
「因為因為,我知道大叔會接住我嘛。嗯。」迪達拉抹抹臉上的土,對蠍子笑。
蠍子扭過頭沉默一陣,從包裡拿出梳子揪住迪達拉的金髮就開始「刮」。
「大叔,大叔大叔,輕點,你把頭髮拔下來了!嗯!」迪達拉抱著頭,捏住掛在梳子上的頭髮。
「我肯幫你梳就很不得了了!你還喊痛。」蠍子仍然用力拉,然後嘆一口氣,嘲笑自己什麼時候跟迪達拉一樣小孩子氣了。「迪達拉你放手吧,我梳慢點。」
迪達拉拗過來看他一眼,放了手,蠍子果然放輕了動作,幾乎可以說是溫柔地慢慢理開揪在一起的頭髮,小心地梳順了,把平時紮起來的那一束頭髮捏在手裡,再仔細地梳了,在包裡翻了半天只翻到鼬的發繩,突然想起那條新的已經給迪達拉了。
「迪達拉。」他捏一捏圓圓的臉。「發繩給我。」
他從迪達拉手裡接過發繩,用他喜歡的方式,把那些頭髮綁在一起。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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