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柳】 鄭愁予
如果我是樹 如果風箏投身來戀而終于 戀成裸的骸骨
髮長 該剪理了
秋葉沿著頸項垂下來
十月才盡 雷聲顯的遙遠
雨水細掛的柳條是有些 霜的凝滯了
這樣涼白的雨絲真像煞 心緒呢
是 剪著不斷的 理著還亂的
哎 髮長 隨它去吧
從春天就不簪不冕的過著 總是垂著柳條的樣子
髮長 挽起來也好
就挽成一座 覆雪的 新墳吧
（也好把那骸骨在大雪之前溫存的埋葬掉）
＜楔子＞
「是的，一頭長髮也該去修剪了。每天早上照著鏡子梳頭時，我總不由自主的想念著你。
以往的早上，總是你為我輕輕梳理這一頭長髮。記得你常說：『替我的寶貝梳髮結辮可是為夫的權利。』
每次你這麼正經八百的說這句話時，我就會笑的直不起腰來，你總是微帶怒意的看著我，然後又撒嬌的要我喊你的名字。『澔宇』你說這是專屬於我的名字，僅有我能喊的一個名字。
你又說你喜歡我用各種方式和音調喊你，在試過各種喊法後，我開始習慣用甜膩的聲音喊你，然後，你就會立刻回過頭來，淡淡的微笑，然後抱緊了我。」
熙寒坐在一塵不染的雪白床上，細細的讀著這本日記。日記上的日期是一年前的這個時候，日記上的內容是甜蜜的思念，但這間窗明几淨的房間裡，卻充滿了滿滿的悲哀。
即將把床上女子滅頂的悲傷情緒突然平靜下來，她收起日記，落寞一笑後站了起來，靜靜的，不發一言的鎖上門轉身離開，但是在門合上的一刻，卻聽見一句模糊的喃喃自語：「珩，妳在哪裡？我想不起妳……怎麼辦？」
＜第一章 誓言＞
「對你而言，你希望我一切都好，所以你希望我能走出你的羽翼自己飛，去看看更廣大的世界。可是，我對幸福的定義是不一樣的。我就是想一直在你身邊而已，你明白嗎？我甚至，不要求你愛我，只要你讓我能待在你的身邊就好。」
縭珩抱緊我，顫抖的聲音說出了她的無力和不安，不只是聲音，她整個人都微微的顫抖起來，眼眶旁的淚明明就要滾下來了，她偏偏就是一直拼命的眨眼睛，努力的不讓淚水落下來。我望著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於是我只好將她抱的更緊，試圖讓她平靜下來。
我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說：「妳知道，我不是不要妳，也不是不喜歡妳。只是我想要的是一個家的感覺吧！一個可以一起哭、一起笑、一起惡作劇的夥伴。我要的，不只是愛情那麼單純而狹隘的東西。」
珩聽著我說完，她突然輕輕掙脫了我的懷抱，這次她的眼神像下了什麼決心似的，她深呼吸然後抹抹眼淚，聲音變的平靜了，她說：「你看著別人也無所謂；你再愛上別人也無所謂，我就是要待在你的身邊。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就算這一次我再痛苦心碎，我也絕不會放開你的手，更不會再走離你一步。這就是我愛人的方式，這就是我的愛。我給你一切我所能給的，只求在你心裡佔據一個幾不可見的空間。」
喘了喘氣，她繼續說著：「如果你不要這樣的我，現在你就走離我！趁我還有能力面對一個人的孤單寂寞時，你就抽去你給我的那些溫暖，然後大方的走，不要再回頭。」 我望著這樣的珩，忽然想笑，當初愛上她，不就是愛她這份倔強嗎？她是那樣任性、軟弱、那樣依賴著我，卻又總是想要分擔我的痛苦和哀愁，正因為有著相同的過去，所以她懂我的無心無情無欲無求，可是，她也犯了最大的錯－－她愛上了我。
愛上死神的人會有好結果嗎？當然不會，因為死神不會給予任何的回應，祂甚至吝於給將死的靈魂一個微笑。可是珩她愛上的是我，而我也不是真正的死神，所以，在我真的確定她愛的是我，而不是我所謂美麗的容貌時，我的冰封的心漸漸溶化了。
「真的可以嗎？真的可以擁有她嗎？她不會離我而去吧？她不會背叛我的吧？」在這樣一個又一個的問題圍繞中，我仍然愛上了她，而且狂熱的迷戀著她。我們開始過一種單純又奇特的生活。
在逛街時我們總是看著一樣的東西，喜歡閱讀的書也類似，我們在學習上也呈現著有趣的互補狀態：她的數理差，但語文能力很強；而我的數理強，作文等語文類科目卻是我的夢魘。所以我們總是互相替對方複習功課，但是她的數學成績仍然沒什麼起色，或許是她的思緒全用在國文、歷史、地理上了吧！就如同我也總是對年代和地圖有著背誦的困難一樣。
兩年過的很快，大學聯考的壓力已經迫在眉睫，三年的努力就是為了兩天的埋頭苦幹，然而我和她卻雙雙落榜了，她安分而沒有選擇的進了補習班，我則在百般的掙扎後和她踏上了相同的苦路，而且為了尋她，我一間教室找過一間，就是希望能陪伴她，她是那樣的讓人想要緊緊藏進懷裡守護，她是冰晶，很美的冰晶，她是易碎的，於是我用自己收藏她，我將她深深的收進我心中。
重考這一年，她比之前任性，比之前更缺乏安全感，老是覺得我會不見，我除了唸書外，還要費盡心思的在她的飲食和安撫她的情緒上，老實說，我覺得累了，可是，如果她能過的好，那我也覺得幸福了。
也許是相愛的時間足夠了，我漸漸對她有了慾望，我想深深的霸道的佔有她的一切，僅只有心和感情還不夠，我想要她的人，想要把她的體溫印在我已經失溫很久的心底，於是，一次難得的假日，在MTV狹小而陰暗的空間中，我溫柔的佔有了她，將她緊緊擁在懷中，我對她說出了那三個字：「珩，我的寶貝，我愛妳。」
＜第二章 童話＞
「森林裡，住著一隻大野狼和一隻小紅帽。然後森林外2公里外住著小紅帽的奶奶，有一天小紅帽要去探望奶奶，拿著一大籃小紅帽最愛吃的小餐包和要給奶奶的蘋果、草莓等水果，就往奶奶家去了。
走到半路的時候，大野狼突然跑出來了，牠對著小紅帽大吼一聲，接著又向小紅帽撲了過去，小紅帽在原地嚇的一直說：『不要吃我！不要吃我！』，可是，大野狼卻只是搶走了小紅帽手上的那籃小餐包，然後揚長而去…...」正在吃小餐包的珩抬起頭來，面前還堆著一大堆的數學參考書，發出一陣笑聲。
「故事哪是這樣啊？不是大野狼想吃了小紅帽和奶奶嗎？而且，哪有小餐包啊？」我對著澔宇不平的說著。
「你當我沒聽過童話喔！」我又補了一句。
他只是寵溺的看著我，手裡又拿了一個剛烤好的小餐包遞給我之後才說：「哎，如果我是大野狼，我會把那籃餐包和小紅帽一起劫走，最後就跟小紅帽永遠在一起啦！」
他一邊說，一邊緊緊的把我摟進懷裡，緊的像是要把我揉進懷裡一樣，他的頭靠在我的頸旁，我突然說不出話來，只能靜靜的任他擁抱。
「這個世界，我只剩下妳，也只擁有妳。所以，珩，不要讓我失望，不要離開我……我求妳……。」
「別人不給妳的，我全都會毫不遲疑的給妳，我會毫不保留的給，所以，拜託妳放過妳自己，只要依賴我！」
他靠在我頸旁絕望似的說著，我看著他心痛的樣子，我也覺得好心痛，所以我就拿起他的左手放在我的心上，然後對他笑著說：「我現在，把我的心給你，你可要好好的收藏好它喔！」
他把我抱的更緊，我彷彿聽見他的啜泣聲，不過那也許只是我聽錯了吧，堅強如他，怎麼可能會掉眼淚呢？
我還在懷疑著他是否哭了，但是，下一秒，他已經把我拉往房間。
「珩，我想要妳，現在。」
我明白他想確定我的心意和體溫，於是我任他脫去身上唯一穿著的紫色睡衣，那件睡衣的衣角繡著他的名字，是他親手繡上的，穿在身上，總會有一種他正愛撫著我的錯覺，而現在，他真的在我的身邊，愛著我。
「妳好香，這是白麝香的味道嗎？明明用的是一樣的沐浴乳，可是在妳身上的香味卻不同，為什麼？」
我已經無力回答他的問題了，因為，他的指頭正愛撫著我最敏感的那一處，我只能想著他，只能用迷濛的眼望著他，對他的渴望已經到了某個程度，即將爆發，我開始用滿含情欲的聲音喚著他。
「澔宇……！」
彷彿回應我的呼喚，他佔有了我，深深的填滿了我的空虛和寂寞，也安撫了我的不安，是的，這一刻，我絕不懷疑他只要我的那句真心的諾言。
「珩，妳在想什麼？現在此刻，甚至這一生，妳的心裡，都只能有我！」
他霸道的對我低吼出這些話，我還來不及回答，他又讓我陷入了無止境的歡愉之中。
「我真的愛你，即使有一天我忘記所有的人、事、物，我也不會忘記你，你已經銘記了我，用淬了毒的針，在我的心上牢牢的刻下了你的名字，它是個不會癒合的傷口，我用它，血淋淋的記住你，這樣的痛，即使來世，我都能找到你。」
在高潮來臨前，我斷斷續續的對他說著，然而這時的我絕不會相信，竟然是他忘記了我們的這一切。
＜第三章 背叛＞
「珩，妳待會要去圖書館嗎？」
縭珩抱著比自己的視線還高一些的書堆，吃力的往圖書館移動，京順手拿了一些，讓縭珩能看見說話的他。
「嗯！今天書就到期了，再不去還，我就會有付不完的逾期罰款了。」
兩個人在聊天的途中，已經到了圖書館門口，京放下自己手上的書，在口袋中尋找著學生證的蹤影，進學校的圖書館必須刷學生證磁卡才能進入圖書館，不過，找來找去就是找不到那一張小小的長方形卡片，珩看他翻了半天就是找不到，覺得好笑，笑到一半，忽然想起他的學生證是她早上替他收進抽屜裡的，才停止笑聲叫他先回家等她。而她則刷卡進了圖書館，剛把書拿到櫃檯，清完書之後，珩的臉色就有點小難看，因為圖書館館員用帶點同情的眼神望著縭珩說：「縭珩同學，罰金是120元喔！這次好像比較多。怎麼那麼晚才還書啊？」
珩一邊無奈的對館員苦笑著說：「沒辦法，這次是為了寫報告才忘了還。」一邊打開皮包，拿出了錢投進箱子裡，才一臉哀怨的往京的家去。
那件事，剛過了一年，但是，珩仍然覺得心上那個傷口在刺痛，她永遠無法忘記她的澔宇，那個她許諾要陪伴他一生的人，竟然告訴她，他愛上了一個男人，這個男人比她更能為她設想，他也更能給她安全感。
直到這時候，珩和煦寒才能停止互相自欺欺人。
「是的，我竟然一直都忘記，『澔宇』是我專屬的名字，而在我們的愛情之外，妳是一個女人，一個也需要別人疼溺寵愛的女人，妳是『夏煦寒』而不是我的『祭澔宇』。」珩在信件中，沉重而絕望的說出了這個她們一直視而不見的現實。
「妳也累了吧？對於總是站在我面前，為我遮擋一切風雨的妳，我明白，我已經無法給妳妳所想要的，更不能體諒妳的苦衷，現在我把風箏的線還給妳，請妳交給一個會讓妳幸福的人。」
珩在說出這樣的話後，就封閉了自己的心，她去了一趟她和澔宇一起去過的漁人碼頭，在那一整片望不見盡頭的深黑色海水裡，埋葬了愛著澔宇的她，然後她發現，她已經用盡了這一生所有的愛情。
但是她卻笑了，從此之後，她變的更容易快樂了，時常掛著一個笑臉，也總有著忙不完的事和看不完的書，然而她一直相信她的澔宇會回到她身邊，於是她等待，用一本又一本的日記寫著等待時的瑣碎大小事，這樣她就可以讓澔宇回來時，很快就能彌補失去的這一大段空白。
「我寧願讓自己相信，你只是去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旅行，這樣我就可以拖著已經殘破不堪的身體再多活幾天，因為我答應過要陪你的。可是我擔心我已經沒有辦法再等待太多日子了，我也已經累了，病弱的身子無法承受，我現在才懂你說『我愛妳時，再大的孤寂我都能忍，一個人！』那樣的心痛，那樣專注等待一個人時的那種無奈感，現在掩埋了我！」
珩坐在桌前寫下這些話，而桌上另外放著一個白信封，裡頭是一張體檢通知單，上面赫然有用紅字標出的兩個大字「血癌」。
＜終章 失憶＞
「我不知該怎麼說，但是，我已經忘了過去的那些事，包括妳，包括我們的愛情，我現在只剩下一些片段的記憶，我無法拼湊出完整的過去。」
珩望著面前的這封信，竟然笑了出來。她在綠色的病床上，無法停止的輕笑。
「她，忘記我了耶。不只是澔宇，現在，連煦寒都要忘記我了。」
珩突然有了一種她早已死亡的錯覺，因為她竟然再也不覺得心痛了，預期中的淚水也沒有落下，她只是沉默，然後折起信，往床上一倒，就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這一次，她真的不再為「永遠」這兩個字而迷惑了，因為，她已經可以永遠活在澔宇的記憶中了，而且她會永遠美麗。但是，她也只有在記憶中才能活著。
遠處，傳來了一陣歌聲，唱的是張惠妹的一首歌＜讓每個人都心碎＞
「城市一片漆黑，誰都不能看見誰，除非緊緊依偎。我讓自己喝醉，沒有你我就不能入睡，整夜又整夜的徘徊，我說過，我絕對不會後悔，寂寞是被原諒的罪……」
＜終章二 再一次轉動的命運之輪＞
「妳是我的什麼呢？一個不是愛人的人吧！」
珩一邊喝著牛奶，一面正和煦寒通電話，為了這學期的期末考，兩個人都忙的焦頭爛額，好不容易才有一段可以好好聊天的時間。
「不是愛人的人？但我們卻做了只有愛人才能做的事。」
珩想起上次見面時，在MTV裡發生的那件事，煦寒不但吻了她，抱了她，甚至還要了她。
「就很自然啊，我原本真的只是想讓妳抱著睡的。」電話那頭的煦寒有些無辜的說著。
「那妳對我起了慾望嗎？」珩的聲音有一份激動。
「嗯，所以我才抱了妳。」
「那，妳回來了嗎？」珩的表情漸漸柔和了。
「不，我對妳有慾望是真的，但是我不覺得那是做愛。」
「那麼，妳要我嗎？」珩覺得迷惑極了，面前的紙張早被她塗塗抹抹的不成「紙」形。
「妳對『要』的定義是什麼？」煦寒耐著性子問著珩。
「喔……我也不知道。」
「我說不出原因，但是妳在我心底真的很重要。」
電話另一頭的煦寒也覺得迷惑了，她不知道怎樣才能對她的寶貝說，她在她心中不只是單純的愛人、知己、或是家人，是比這些更加親密的一個地位，不過，現在她希望她的寶貝小珩會慢慢懂，因為她在她心中是一個別人無法取代的存在，甚至比那個讓她忘不了的男人更重要。
「所以，我現在還是對妳很重要就對了。」珩有點恍然大悟了。
「嗯！」煦寒欣慰的鬆了一口氣。她的寶貝小珩好像懂了耶！
「那我們寒假找個時間出去玩好不好？去看MTV！把＜魔戒一＞和＜魔戒二＞一起看，順便試試妳的自制力，要不要？」
「妳好像很期待？好吧，因為我也想知道答案。況且那兩部片子也不錯。」
「那就說定了喔！」
電話掛上了，而她們兩個之後會如何呢？會很幸福吧……。祝她們永遠永遠都不要再悲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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