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歲月
太皮
電視告白都有賣:“勤洗手,咪做幕後黑手。”疫情以來,相信大家洗手的次數應當十分頻繁,可能已是條件反射,就像有些人不戴口罩就感到像裸露一樣。我在剛結束的一個多月防疫過渡期裡,洗手頻率可謂有增無減,差點被三年多前的自己懷疑有潔癖。
我對洗手是深有體會的。我十六歲起在麥記兼職,工作環境講求清潔衛生,公司要求處理食物前及如廁之後,皆要用消毒梘液(洗手液)洗手。那時梘液可不常見,起碼食肆和學校等場所不提供,家裡沒有使用,士多也找不到其蹤影。
若我沒記錯,公司要員工每三十分鐘就用梘液洗一次手(當然這應該是總公司的標準),而每十五分鐘,也應用酒精消毒啫喱搓手。梘液還好接受,因與洗髮水差不多,但消毒啫喱卻有點新奇了,原來世上有這麼厲害的東西,搓幾下,就可以消毒雙手,而且不用清洗。除了梘液和消毒啫喱,公司尚有各種清潔環境的化學劑,印象中,皆由美國生產入口。
有一次,美國總部轉來一封英文投訴信,內容是一位顧客目睹一名女員工去完廁所沒有洗手,甚不衛生,想到她處理食物便倒胃口,要求嚴肅處理。經理找來那位師奶級的女員工問話,她表示冤枉,因其並非沒洗手,而是回到後勤處才洗。
為何如此?因以前的廁所不會提供消毒洗手液,洗完手也達不到處理食品的級別,故此她乾脆回到崗位洗。我相信她,不知道現在麥記的清潔質素如何,是否嚴格執行,那時氛圍是不錯的,不洗手過不了自己一關。
那已是二十多年前之事,我估計自己是澳門最早一批經常用梘液及消毒啫喱清潔雙手的人吧。澳門普遍使用梘液洗手,大概在“沙士”之後。在那之前,洗手也是文明人的基本生活要求,但不洗手的後果只會是肚子痛,那之後,不洗手的後果卻可大可小,隨時致命。
我跟一些人一樣,以前都只是用水隨便沖洗雙手(不包括麥記工作時);“沙士”以後,社會開始宣揚洗手幾部曲,梘液也流行起來,“正確方式”洗手逐漸深入民心。
這三年,我更是洗手洗出了儀式感,上班及回家後第一件事都是洗手,指尖、指罅和手腕都不放過。洗手的仔細程度隨着疫情變化有所調整,上個月幾乎是強迫症式洗手,而現在則稍為鬆弛矣。
在我有生之年裡,洗手已有不同歷程,何況是人類歷史?洗手曾被視為異端邪說。十九世紀四十年代,一位在維也納總醫院行醫的名叫伊格納茲 · 塞麥爾維斯的匈牙利醫生,認為該院的男醫科學生進行屍體解剖後再直接替婦女接生,是導致該院產婦因感染而患上產褥熱等疾病死亡的罪魁禍首。於是提倡消毒雙手接生,結果真的減少了死亡率。
然而,那時人們對微生物知之甚少,同僚並不信服,對此他感到憤懣,逐漸反常,被當成瘋子,四十七歲時死於瘋人院。直至數十年後,在產房工作時用殺菌劑洗手才成為慣例,可惜他已沒有機會看到。
毫無疑問,在疫情大流行期間,戴口罩和勤洗手是最有效的袪癘方法,但平時若無日無之戴着口罩會否帶來反效果,我始終心存疑惑。曾讀過資料,說過分洗手,也會導致腸漏症,皆因我們接觸到的細菌,有壞的、好的,也有對他人壞對自己卻是好的,若進入人體的細菌量過少,腸道菌叢達不到生態平衡,也會令人生病。也曾看過一醫學紀錄片,說澳洲有醫生將某人含有不同菌叢的糞便“移植”到病人腸胃中,以此來治病。
疫情過後,是否繼續高規格洗手,我的態度是盡做,但不強求。正如魯迅先生所說,壯健者吃甚麼都不怕,只有衰病者才多所避忌,也許我上述看到的都是“偏方”,而我身體也並非棒棒的,但相信偶爾有些不致命的病毒和壞細菌打擾身體,應該冇壞吧。
(原載於2023年1月澳門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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