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母與節母
太皮
有則新聞說,一個埃及婦人Daooh,丈夫在她二十餘歲時撒手塵寰,使她和仍在肚裡的寶寶再沒依憑,可是所處地區女性又不能拋頭露面,為讓寶寶活下去,她剃掉頭髮,女扮男裝,出外幹活,肩起養家重擔。她當擦鞋工、搬磚工,含辛茹苦。女兒漸漸長成,原想女兒出嫁後就可放下擔子,回復女人身,奈何女婿竟因病無法工作,她唯有咬緊牙關,養活女兒、女婿和孫兒,前後四十三年。這位年近古稀的寡母,事跡感動不少人,獲政府頒發“完美母親獎”,以表揚她養育女兒的劬勞。
單親母親眠乾睡濕養大子女的故事聽得多,而為此女扮男裝還是第一次聽,有點荒誕,只是發生在千里之外的阿拉伯國度,也可以理解,而且母愛是一種最偉大的情感,凡是偉大的事情,就總會出現各種各樣常人難以想像的呈現方式。
這令我想起一個故事。古時有位年輕母親,喪夫後矢志守節。每到晚上,子女就聽到她房間有銅錢撒地聲,但早上開門,卻又見地上並無一錢。後來那母親年事已高,彌留時從枕邊摸出一百個銅錢,個個光滑如鏡,對媳婦說:“這些都是幫助我守節的東西。我自從丈夫去世,晚晚獨守空房,輾轉難眠。想到貞節婦女說過,勞累會產生善良,舒服會產生淫惡。於是每晚我都吹熄燈火,將銅錢撒在地上,一一撿起,撿不齊我都不會就寢,撿齊之後,神倦力乏,才上床睡覺。至今六十多年,我無愧於心。” (出自清青城子著《誌異續篇》 “節母”)
兩個故事,一個發生在現代保守的伊斯蘭國度,一個則出現在古代封建的中國。推動埃及寡母在宗教夾縫中委曲求全的動力,是人性的母愛,而令那中國節母堅持的,卻是禮教,一把無形的枷鎖。殊途同歸,她們都將兒女養育成人,並且實現了各自理解的生命的價值。談到埃及寡母,人們會有種贊賞的感覺,西方媒體大多正面看待,但當看到中國節母的故事,我相信大多數人跟我一樣,都會覺得迂腐好笑。
中國節母的故事,記錄者放在一個“節”字上,將母愛的程度大大降低,然而不是為了孩子,她又怎會如此堅定呢(用撿銅錢的方式,可見實在難熬)?問題是無論記錄者還是故事主人公,都將人類偉大的情感放棄了或者掩飾了,明明是“真”,變成是“假”,這就是魯迅說的吃人的禮教。宗教和禮教不同,宗教是易於諒解的,而禮教的終極力量就是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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