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沒有一根“直腸子”,卻“撐”得起一間教堂。
光重力學就夠你想破頭。柱子往上長是分叉的,像外面公園裡的樹,柱身有年輪,有輸血管外爆,中間還有關節連接,到了上頭天花板,還開著白色的太陽花,萬丈光芒的對著你笑。這光是真的,是從支柱間的縫隙打進來的。
如果你想查出光源從哪個洞打進來的?建議你,再多裝二個腦袋吧!新藝術裡面,沒人玩得過高第。高第開始玩曲線的年代,庇里牛斯那邊新藝術的代表“比利時旅館”都還沒蓋好。高第根本沒空離開巴塞隆納,他從沒和歐洲內陸的藝術家坐在咖啡館裡,討論什麼叫新藝術?他只會蹲在自家教堂的地下室,敲磁磚算比例,偶爾出門去請教一下“老師”。
他的老師,就是對面公園裡的樹。這就是到公園散步的好處,值得好好學習。我相信他一定看過蝸牛在樹上爬的畫面,否則,怎麼會有人想到把四百階樓梯蓋成螺旋狀呢?而且寬度就只夠“裝”一個人,爬這樓梯也只能慢慢地一步一步走。
在階梯上爬行,還可以順便體會當蝸牛的辛苦,只是我的小背包比蝸牛殼輕多了。
「腳酸了耶。」
「喂,才50格耶!」
我們拿出登玉山四千公尺的精神,爬四百層螺旋階梯。
J沒經驗,落在後頭喘不上來,我們利用高第設計的螺旋狀中空回聲系統呼叫她:
「J,妳還好嗎?」
「不要吵!」她回答。
我們再傳:「快上來,我們要照相。」
「這裡太暗了啦。」
「上面有窗戶比較亮再照。」
「那是誰的手,拿開!」
「還有多遠?」
「現在才170階。」
「妳怎麼知道?」
「因為這裡有寫。」
「哪裡?」
「地上。」
「真的耶200。」
「喂,沒人快點,我幫妳照。」
「那裡有個窗戶。」
「過去看看。」
「耶,不是耶,是樓梯。」
「窗戶怎麼變樓梯了?」
「ㄟ,可以出來耶!」
「可以塞二個人嗎?」
「可以,快!別浪費底片。」
「好多人,先讓他們過。」
「照得到尖塔上的健素糖嗎?」
「可以,可是人可能進不去。」
「可以嗎?」
「下來一點。」
「OK,一二三。」
「愈上面,樓梯愈漂亮!」
「對啊。」
「因為,沒有被人彩繪嘛。」
「沒錯!」
「哦,好恐怖喔!」
「你看,好壯觀喔!」
「照得起來嗎?」
「我看看?不行。太淺了」
「加油270了。」
「啊~風好大喔!」
「R我幫你照,光線剛好。」
「你爬上去,換我幫你照。」
「喂,這是最高了。」
「到了嗎?不是四百階嗎?」
「這裡只有340耶。」
「上面封起來了,過不去。」
「那邊也有人爬耶?」
「啊!那邊也有一個塔樓。」
「耶?要從那邊下去啊?」
「嗯,應該是。」
「你看!好高喔!」
「天啊,過癮!快來看!」
「不要,我懼高!」
「哈哈哈!」
「下去囉。」
「天啊,下來更累!」
「對啊,抖到腳沒力。」
「噢,轉得我頭暈。」
「到了啦,別叫!」
「ㄡ~~~終於!」
下了螺旋塔,教堂內部還在施工。
新柱子穿插著舊柱子,黃色安全帶圍一圈,請遊客沿著走出門。
出了誕生門,一群人都在抬頭找東西,這次不是找青蛙了,是找高第。這立面的雕像中,有一位是高第,哪一個呢?反正又不是要嫁他,隨便啦!
每個人看藝術品的角度都不同,有人比手畫腳討論技術面;有人東拍西拍,挑剔找麻煩;有人托著下巴想:高第為什麼要這樣設計呢?而我呢?我早退了下來,只是吹吹風,看著這一切。真棒!都很棒!真的,感覺真好!
我想著,好東西就是有這種魅力!無論你用什麼角度看都是美,無論你用什麼心情去體會都是舒服。可以很理性的分析,也可以很感性的凝視。我覺得這裡真的存在很美的靈性,真理一定存在聖家堂的中心,所以每個接觸這種氛圍的人,無論用什麼方式接近它,你都會感動。很真的能量,就是有這種改變心靈品質的力量。
藝術,是渴望真理的。
不只是藝術吧!不是藝術家的我們,應該也都潛在這種渴望。
否則,我們怎麼會想看這些偉大的藝術品呢?
高第和米羅他們只是將自己強大的精神力量,用較高的行動能力,去展現這種渴望,他們用藝術展現愛的靈性力量。在過程中,他們本身也有機會接觸到真理的更多方向。真理可以是直的,像歌德式教堂;也可以是歪的,像高第的聖家堂。可以是理性的古典巴哈,也可以是感性的爵士巴哈。
請問,這不正是每個人生活的樣子嗎?生活時而走直線,時而歪歪斜斜的;心情時而理性,時而感性,二者之間,總是來來回回。就某程度上而言,我們不也是每天都在體驗“藝術”嗎?
生活與藝術之間應該並不遙遠吧,也許只差“一條線”的改變。
慢慢走回正門,P說要到對面公園,再去抓四隻高塔的鏡頭。
過馬路時,我想起,那天我跟你說:
「高第就是在散步完,回聖家堂途中,經在過這個馬路時被電車撞死的。」
你聽了說:「還好,你家公園,沒電車經過。」
愛情是藝術,也是真理。
愛如果是真的,用任何方式都可以接收得到。
有愛的人能給,有愛的人會懂,只要真的有愛存在。
也許對高第而言,藝術是靈性的愛;但對我而言,愛是靈性的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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