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900全連著運動服在連集合場集合。集合場上鋪置了濾坡墊,今晚的課目是『摔角』,由連長主持。什麼上把前進後踢啦、背負摔啦,原來中心只學基本動作,這裡卻是來真的。與我搭檔的是江昭德,505梯次的領導士官,長的高高的、素淨的臉顯得清秀而帥氣,只是常面無表情。江昭德以前就讀大同商專時就是柔道社的高手,於是他教了我好幾招摔角的訣竅。由於連長知曉這位高手,所以摔角課常找他為全連弟兄做示範,藉以他優美而正確的姿勢,使全連弟兄週知,今天也不例外…。為了說明『護身倒法』的真正正確姿勢動作,我被他摔了好幾回。連長還開玩笑地對我說,我就專任負責『被摔者』的角色好了…:p!
晚點名後,菜鳥們紛紛打掃去,我被分配到黃騰偉學長、同梯張貴添等人這組,由呂立夫下士帶隊掃二樓廁所。呂班長細心為我這菜鳥解釋這裡的生活,連上的生態環境與要求,害我一時不曉得該不該詳記,一如我就要永遠待在這裡一樣。502梯次的呂立夫班長,台大土木系畢業,長得不高,有一股屬於台大人的自信表情,不過他對學弟們倒是挺照顧的。
打掃完畢,一位身材魁梧的一兵學長要我幫他到福利社買泡麵,我說我不知道福利社在哪(而事實上,才剛報到的我真的不知道福利社在哪)?立即引起學長的不悅,幸好507梯的陳俊旭跳出來自願幫他買,也順便幫我解圍。
在這個陌生的地方,總覺得好像危機四伏一般,一點也不敢放鬆心情。
10點查舖後,不分老菜、準時就寢,這點倒是和勤務排不同哩!但是,睡袋裡都還沒暖和,便被叫起床,我看看錶,正好11點。原來10點就寢只是個幌子,應付指揮部長官的。在這裡,菜鳥的生活則是2300才開始。大家開始擦皮鞋、燙衣服、整理甲種服…,大家共同的標誌是臉上都掛著黑眼圈。
忽然,一個二兵在甬道上迂迴奔相走告,說500梯次以後的菜鳥到廚房後面集合,一種莫名的恐懼感襲上心頭。
廚房後面,便是今晚洗餐盤的地方、是一處凹凸不平的空地,隔著一條水溝便是後山的山坡。這裡沒有燈光,只有遠處圍牆外忠烈祠的路燈透著微微光亮。學長們命令我們撐著,然後開始說明今天大家被集合的原因:『一個燒壞的鍋爐。』我撐在地上,心裡納悶的是,幾個小時前我還是勤務排的兵,現在居然為一個第三連今天早上被菜鳥疏忽而燒壞的鍋爐而遭到池魚之殃!此時,學長就在這幽暗的所在,闡述學弟服從之道,忽然,一個碩大的影子出現在我前面。
「你知道我是誰吧?」他指著我,向我問話。
「學長,我不知道…」用微微顫抖的語氣回答。我抬頭一看,是稍早要我幫他買泡麵的那位胖胖的學長。學長聽到我的回答,直稱學弟目中無人,欠電…等。
「學長,他今天晚上才剛報到…」旁邊的同梯張貴添企圖幫腔替我解圍。但學長卻指著後山對我說:「去問小倩吧!」
我起身猶豫了一下,然後還是硬著頭皮一個人摸黑沿著山坡向後山走去。「小…小倩?!」在漆黑中我心裡起了疙瘩,山上不遠處有一座銅像,亂恐怖一把的。不曉得哪來的膽子,我一路向上走著,我不曉得該走多遠、也不知道何時能停。在心裡又惶又驚之際,身旁山麓間突然有人吆喝一聲,「站住,口令,誰!」有槍指著我,我除了嚇一跳外,一動也不敢動。原來這裡是個哨所,副哨是491梯的孔下士,他厲聲指責我荒唐的行徑,並追問是『誰』叫我上來的。我忽然覺得自己正好陷入這一連串『誰是誰』的荒謬劇情裡,因為如果我知道是『誰』叫我上來的,我就不用上來了呀。孔下士在聽我支支吾吾說明原委之後,命令我叫山下的人通通上來。在張貴添偷偷地打PASS之後,我終於知道這位胖學長叫什麼名字,不過我知道得太遲了。學長和孔班長一番竊竊私語之後,後山成了幽暗遊戲的第二現場,學長們你一句我一句地,斥言學弟要好自為之,然後現場就上映一陣拳腳的動作片。
混亂中我覺得背上被蓋上一個腳印。微光裡我只見到大家都在身不由己的環境中求生存的模樣,那模樣不是可憎的,卻有一種淡淡的悲哀,而這悲哀彷彿要我永遠記住這一晚的寒冷。
大概12點多吧,回到連上,繼續擦鞋的擦鞋、燙衣的燙衣,菜鳥們個個噤若寒蟬,我則一個人窸窣地躲在床邊縫著草綠服的二兵臂章。此時,輔仔洗完澡正要回寢室,經過我面前時隨口問我到連上還習慣吧?忽然間,我感覺到似乎有好多副二兵的耳朵擔心地聆聽我的回答。
「報告輔導長,還好,還能適應…」我覺得我的回答讓許多和我一樣的二兵們同時鬆了一口氣。
「也許吧,」輔導長悄悄對我說。「記住這一點,無論遭遇如何,就把它當作是來參加戰鬥營吧!」輔仔臉上掛著幽默而可愛的笑。
「嗯!」我微笑著回答。咦?我忘了我多久沒笑了。難怪維鼎形容我是一個沒有笑容的二兵。在連上的第一個晚上,二兵們該睡的時候,為時已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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