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晚報社論
誰是台灣製帽廠
昨天成立「民主行動聯盟」的現場中，有一齣「向帽子宣戰」的行動劇很有趣，表演者摘下「流產政變」、「中共同路人」、「內奸」、「政黨介入」等帽子並當場踩爛，意味著相信有人迫不及待要扣他們帽子。其實踩爛又如何呢？還記得選前成立的「族群平等聯盟」嗎？理念還沒擴散多少，第一時間已經被抹藍了。
「扣帽子」戰術之所以好用，是它可以即時阻塞理性、阻絕對話，同時將所有異見者打成「敵我關係」。說得更直接一點，就算你發表的見解再有深度，再有內涵，一頂帽子扣下來，你說什麼都不再重要，也無意義，你的身份？你站在那一邊？符不符合政治正確的尺碼？已經在扣帽子的過程中被判定，一旦被判定，你的任何苦心孤詣、掏心建言、理性呼籲，全部不必理會了。
所以，將帽子踩爛，就沒有帽子戴了嗎？想得美，不必急，且待這兩天看看，會不會有人跳出來，祭出新帽子，將「民主行動聯盟」擺在「政治不正確」的位置上。至於苦口婆心推出的任何主張，怕是不會得到任何回應的。
這當然是台灣的危機，一股抑制「理性啟蒙」的力量正在滋長，戴帽抹黑、刺激激情正在大幅的取代對話與辯論，更可怕的是，目前已發展到不必主事者出面回應，自然有一堆外圍的、新御用的、以改革為名的團體主動出面聲討，能扣的罪名一點都不難找，「反改革」、「反本土」、「反台灣」……，只要是對執政當局有意見的，都是「不愛台灣」這一掛的，如果主張者的族群背景不正確，那帽子扣得就更合理正當了！
真的，帽子踩爛容易，但請留心，新帽子可能早就準備好在那了！
2004/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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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理的懷疑 正當的偏見
郭中一／民主行動聯盟共同發起人/東吳大學物理系副教授（台北市）
民國八年五月四日，由反對民之蟊賊賣國而發端的新文化運動，波瀾壯闊，影響延亙數十年之久。新文化運動的兩大主軸在於「民主」與「科學」，人人耳熟能詳，也引以為建立現代化社會、救國救民的根本良方。
然而，原則與體系雖佳，尤賴人的善意操作，方克有功。民主簡言之是「以數人頭代替打破人頭」，但是若化約到只有投票操作的形式民主，忽略更高的公義原則，那麼就很容易成為割裂人民，以強凌弱、以眾暴寡的多數暴力民粹政治。
新文化運動的另一原則「科學」，常被化約為理性思考和工業化，其實對於民主制度的建立與鞏固，科學提供深刻的思考與基礎。其中「合理的懷疑」和「正當的偏見」是一般人所忽略，而索解亦難的相關項目。
科學追求的「真」，常被簡化為精密和精確。實際上，科學處理更多的是不確定和機率，或者可說是種「逼真推理」。不確定可能源於本質，如量子現象；另一種則是組成系統的個體數量過大，難以一一計算而採用統計方法；最後則是源於資訊的不足。處理三者，就要靠機率的計算。
資訊不足的程度可以是動態的或多值的。例如擲骰子前，我們假設骰子各面數字出現的機率相等，這稱為先天機率。但是在擲了一百次後，有九十九次出現六，一次出現一，那麼在第一百零一次的投擲中，我們合理的猜測當然是六。這種根據已知的實驗推測的後天機率，在許多實際狀況中才是合理的猜測，而且可以隨著實驗結果的增加而有調整。多值的主觀機率，常常是源於資訊的不對稱，也就是兩方地位的不對等使得資源的取得相異。實驗結果的資訊取得不同，自然使得兩方估算機率不同。
古來聖賢言「民無信不立」，也就是因為執政者反覆寡信，自然使得人民推估他的許諾實踐的可信度和可行性甚低。執政者如果不誠無信，就好像手握灌鉛骰子的莊家，不能詰責人民大眾不理性，總要懷疑執政者，猜測結果是六一般。
執政者掌握國家機器，人民則無，所以人民即使證據薄弱，也可以質疑執政者，執政者有義務對人民開解明白，就如作莊的人有義務證明骰子未曾灌鉛，而其他人卻可在任何時候要求證實。這種對政府的「推定有罪」原則，不同於法庭對單一人民，在有確切證據前，都須「推定無罪」，也是西方民主制度制衡設計的思想根源。
大量個體所組成的體系，分別的個體都可以儘量精確的度量，但總有微小不足道的誤差。這微不足道的誤差在大量累積下卻可造成意想不到的效果。在哲學中有所謂「前言弔詭」，即屬此。
我們常見許多作者在前言中寫道：「本書作者力求字句正確，然而全書倘或有誤亦屬難免，尚祈讀者諒察。」作者雖力求字句無誤，也只能說是錯誤的機率較低。即使單一字句錯誤的機率僅僅萬分之一，全書萬餘句全部無誤，機率卻是難以想像之低，恆河沙中單取一粒沙而為索求的機率尚遠高於此。
所以，即使執政者能向人民證明每一措施步驟無誤，人民仍可以有「正當的偏見」，要求有對政府的各種制衡與糾錯的機構和手段。
講證據、講真理，不是確然的數字，對執政者和人民的寬容程度尤其不同。根據聖君明主思想發展而來的我國社會傳統，如果不能理解和容許「合理的懷疑」和「正當的偏見」，那麼「民主」與「科學」都只能是徒具形式的軀殼。
2004/05/05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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