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大霧從河面上陣陣飄來。遙遠的海平線與八里對岸，被漫天大作的濃霧所吞噬，最後，整個小漁港都被大霧所淹沒。
我不喜歡霧，也不排斥。只是當雲霧從前方漸漸逼近，揚起漫天高如崩潰的浪頭般，把視線所及的地方全部遮蓋時，沒來由地心裡頭總會有些恐慌。在部分的信仰中，濃霧與河水、鏡子一般，代表著死者與生者的門或通路。這些信仰之中，比起河水與鏡子更讓他們確信的是，濃霧代表了死者返回生者的大門。亡者將會從濃霧的那一端，依著指引的道路穿越濃霧，返回生者的世界。這三天，每晚濃霧自海上飄來，我坐在我們大家都喜愛的座位上，看著濃霧就這樣飄來。然後在腦袋裡頭呈現的是：是否是在今年海上的逝者，依附著這場濃霧，自陰暗濕冷孤寂的深淵，自遙遠地不可見漆黑的海平線，執著地要返回生者的世界呢？
小公主借了我兩本貴志祐介的著作。在濃霧大作的這三個夜晚，我分別閱讀完了貴志祐介的【天使的呢喃】以及【黑暗之家】。
在多數的部份，這兩部小說無法歸類在推理。應該只能歸類在懸疑小說。貴志祐介本身對於日本的各種社會制度、行政制度，以及對於世界，是否抱持著某種絕望的態度？這我無法斷言，畢竟寫出潛在徵信社的小公主，在外表看來是這麼超級開朗任性的人。這兩部小說，都對於人類生存下來所演變進化的各式各樣社會制度、文化、智能、科技，甚至人類自以為是的優越性，都深深的抨擊了。多數引用的專業學說，或者是關於多部份的想法，我與他書中所傳達的意義有許多的雷同。我重新翻閱了我先前寫過的隨筆，的確有許多雷同的想法。
何時，我們有去仔細的聆聽「生存的囈語」？曾經在狄諾‧布札第﹝DinoBuzzoti﹞的短篇小說【魔法外套】裡面看過這麼樣的一篇。描述著主角在靜諡的夜裡，在自宅看著窗外田園寧靜。在看著那片寧靜的同時，有誰會去想得到？寧靜之中，成千上萬的殺戮正在進行中。蜘蛛捕食了飛蛾，螞蟻失足落入蟻獅的陷阱。蠆正不慌不忙的把蝸牛逼近他的硬殼之中，然後用它悠長的身子慢慢地鑽進蝸牛殼中，慢慢蠶食。蛇或許就在一旁的角落，用光滑有力的身軀，緊緊的纏繞青蛙，至死方休。貴志祐介在兩部小說下筆時，都給了我如狄諾‧布札第這篇故事同樣的感覺：生存者的囈語、亡者的囈語。
在數個世紀以來，人除了人的存在之外，又真正的在乎過了什麼？工業革命以後，科技的猛爆性成長，人對於自身優越的自我膨脹也更加嚴重。當人對於社會、環境、世界所賦予影響生存的威脅，設計出了強大的物理性防衛，或者是制度性的預防。豈能預料，實際上，威脅也會隨著防衛的強度來向上修正。甚至，這些威脅強大的原因，逆向操作看上來，還是人類所造成的。在阿爾貝托‧莫拉維亞的【情色故事[S1] 】裡的短篇中表達了他本身的一個想法。是魔鬼賦予了人類科技，讓人更加的強大，在科學上更多的進步，科學正是魔鬼的朋友、他們的強項。而科學走到最後，科學家會發現，他們正通往毀滅之路前進。人對於科學突飛猛進的成就，卻沒有突飛猛進的成長對於科學的操控力。無疑是上帝讓智能尚未發展的孩子，去戲玩戰士的兵戈。
在【天使的呢喃】當中，事件的引發是從亞馬遜的探險隊。因為人為的疏忽導致的迷途，在生存的困境下，不得已也失去防衛性的染上了非常罕見的寄生蟲疾病，是足以致命的恐怖寄生蟲疾病。但並未曾在人身上發生過，因此無人得知。而就因為在面臨生存關頭的狀況，他們與死亡結交了。並且還將死亡帶回國土。於是，故事裡就設定了主角的存在，一步步的去解開整個死亡的謎境。在這本書的最後，讓我印象深刻的一段句子：「他的心從那件交通事故以致喪妻後，就成了個缺乏生存力量的空洞，支撐他的只剩下理論而已。而蜷川教授也是相同情形，早苗從中深切體會到理論這種東西有多麼容易就會遭到扭曲…。」在【天使的呢喃】一書裡，很清楚的就是表達，生物為了生存，即便是我們完全無法得見，極為渺小的微物，也是努力的為了生存，而衍發出我們完全無法預料的生態系統。只是我們或許與其是重疊生活，但實際上也有許許多多東西是我們無法預見的。就如HIV這纏繞了我們這個世界的疾病，目前預估最原生的源頭，也是在非洲屬於猿猴類交互傳染的疾病。若真有神，難保不是神在這些生物身上下了這樣的詛咒，然後藉機懲罰傲慢的人。而【黑暗之家】一書裡，又更明確的闡述，人因為健全的社會制度，卻因此而創造出更泯滅人性的人格。雖然這些都是小說情節，在我本身對於社會的反感與存疑，這些小說情節還是引發了我一些省思。
是「生存的囈語」
我們無法解開我們真正生存在世上的意義。但真正在這是上生存的不是只有我們。在我們週遭，都充斥了生存者的囈語。只是，我們視而不見。於是最微小的病毒可以引發大流行造成重大疫情。小型的生物則可以順暢流動的到處散播著疾病，而牠們卻完全沒有影響。拿更渺小的，從【天使的呢喃】一書的最大主角─ 線蟲。能有幾個人知道線蟲是什麼？線蟲種類何其多？這都是努力生存的生存者。我總相信某個道理，這道理就像玩軍棋、動物棋一般，兵能輕易的吃掉統帥，老鼠專門剋大象。實際上綜觀最古老推測出來的生物歷史，存活到現在最久的生物，在當時也仍然是最微小的生物。
對閱讀完兩本書的些微感想。我們對於生存還是有太多的省思。以及我們是否傾聽過「生存的囈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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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1]阿爾貝托‧莫拉維亞Alberto Moravia的【情色故事 ]﹝La cosa e altri racconti﹞】短篇小說集，在台灣被分為【魔鬼不能拯救世界】與【偷看他人做愛者的漫遊】兩本書販售，由麥田出版社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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