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是一個狹長的白色空間。從門口的方向往裡看去的話,右手邊有著一大面半落地窗,兩束米白色的窗簾捲在落地窗的兩端。會議室的頭,也就是我身後的牆壁,有三分之二的空間被白板佔據了。而在白板三分之ㄧ大的中間區塊,又被投影幕吃掉。繞過來的左面的牆一片空白,只有一盆馬拉巴栗在牆的中間孤獨的示威著。底端,掛著一幅巨大的湘繡作品,一幅很常見的八駿圖。這是當我從右邊區座位走上發表台,轉過身第一眼看到的景象。
走上這個發表台講解企劃案或任何開會議題不下百次,我們就說有九十九次好了。上這個發表台轉過來的第一眼都是同樣的景象,整個會議室的人都在注視著你。然後各自帶著不同的,卻又次次相同的表情與眼神。Tina每次都會帶著讚許與鼓勵的表情,因為她是我的好伙伴;公關部Vanessa的表情與她的眼神總是不搭,她的表情總是沉靜,眼神卻是貪婪的!當然,那是因為我們有私下“會面”的友誼;財務部門的大頭看到我上來總是厭惡,每次我的提案總是會給財務部帶來麻煩;而高層幹部們!他們總是帶著雀躍的神情期待我的出現。我的數個企劃已經幫公司賺了不少的利潤,也讓這些大頭們的口袋保持盈滿的。還有這個部門、那個部門、這個衰鬼、那個豬頭......
當我走上台之前,秘書課的婷宜總是會幫我把投影幕放好。而伶宣與慧雯則會幫我把窗簾放下來,然後守在電燈開關旁。只要我開始講解Powerpoint 的部份,她們便會貼心的幫我關上電燈,讓我解說的過程不被打擾。這貼心的舉動,我也忘記是從我第幾次發表之後開始的。我只知道,當我得到這份貼心服務的那一刻起,我在這會議室裡已經受到大多數人的肯定與欽佩。這對一個二十四歲的毛頭小子來說,真的是受寵若驚!
但!這樣的享受,總是沒辦法停留我的心中太久,樂在其中的心態都只會在頭幾次出現。隨著次數增加,時間漸長,慢慢地,心虛就開始驅走了所有虛榮的一切。這一切都不應該屬於我的,這樣大的發表權,這樣大的執行力,這樣高的決定權,這所有我站在這的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屬於我的。那不是不滿足的感覺,而是受的太多了!我所得到的總是比我預期的還要多,而我所做的事情總是會受到如此多的期望!這一切,我強烈的感覺到心虛!我總是感覺我不足以受到這一切的對待!每次站在這個發表台侃侃而談,完全不假思索。腦袋中閃過什麼樣的句子,就能直接摘下來,然後發表出來。而當我講述完的時候,大家也總是說很好、非常好、真是棒之類的話語。我自己很明白的了解,那一切都不是我的。那些從我腦中一閃即逝的東西,並不是我記憶或我意識裡的。但是卻總是在這些情況下,腦子自行運轉,然後字彙詞彙就像轉輪一樣不停的閃過,自行拼湊,接著出了口、變成了章。從國中的時候,開始很莫名奇妙的連續到高中,都被選為當班代。每次有什麼樣的活動,什麼樣的比賽,也總是指定我參加。每個老師都對我抱著很大的期望。同學也對我抱著許多期望。我卻總是很納悶的想著:我真的做得到嗎?雖然每次出來的結果都是證明了我做得到,但是也總是認為那並不是我做的東西。我總是認為我年紀太小太年輕,做出來的絕對不會好。
沒錯!我很在意年輕這回事!
國小的時候,會看著國中生,然後自怨自艾的期盼著趕快長大,不希望在被當作小孩看待;國中的時候,會看著高中生自慚形穢,覺得自己做出來的事情都好幼稚,然後期待趕快能進入高中;高中的時候,又會覺得大學生自由自在,自己只不過是井底之蛙,又再次的期待大學的生活;終於到了大學,看著出社會工作的前輩們做的事,聽著前輩們說的話,又嫌自己社會歷練不夠,期待趕快畢業進入就業市場。好不容易開始當了社會人,準備要所謂的振翅高飛時,又一直感覺很多地方的不足,做什麼樣的事情都一直感到很心虛。
結果才發現,原來是年紀的問題呀!
自卑在自己的年輕,心虛在自己的稚嫩。我對我所得到的待遇總是很滿足,但我卻總是在這樣的待遇下感到無法喘息!每個企劃書打好的時候,心虛也從心底一絲絲幽幽燃起。發表的時候,心虛也一直持續的燃燒著。結束的時候,心虛依舊在。甚至連企劃實行後的慶功,還是感到無以名狀的心虛充盈在心中。我覺得自己好像一顆空心的石頭,外面看起來精明幹練堅強,骨子裡卻是空蕩蕩的,完全不踏實。就這樣不踏實的日復一日夜復一夜夜以繼日日以繼夜!
我想,石頭遲早會有一天,會被空虛的心啃蝕殆盡,然後被一根針給搓破吧.....
掌聲響起!回過了神,我鞠了躬,又一次的,我解說完了我的企劃案,在場所有人的反應跟前九十八次依舊。高層們大力的拍手叫好;大頭悻悻的拍著手露出痛苦的表情;Vanessa 表情愉悅,眼神持續放出貪婪的光芒;Tina一付登上冠軍寶座的飛揚神情,還有這個部門、那個部門、這個衰鬼、那個大頭、這個、那個、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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