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長嘶,赤焰驚怒地蹦跳彈起,想將背上的小混甩下身來。
小混「哎唷!」大叫。險險地即時一把揪住赤焰頸上鬃毛,總算沒被顛下馬來。
赤焰被他如此一扯,吃痛異常,於是憤怒地猛然甩頭,張口反咬背上的小混。
小混勉強坐穩馬背,見赤焰咬來,連忙放開抓著它頸項的雙手,改以雙腿緊緊夾著赤焰腹部。
赤焰生氣地猛踢後腿,揚高後半身,同時用力扭臀擺身,不停地蹦彈踢跳,恨不得將小混掀落地下,踹個稀爛!
小混騎在赤焰背上,早就被它顛得頭昏眼花,血翻氣湧,全身骨頭幾近癱散,可是小混性子一起,硬是卯上這頭宛若瘋狂的畜性。
他不顧一切,俯著身,以雙手抱緊馬頸,雙腿猛鉗馬腹,整個人好似章魚般,利用吸字訣,緊緊交纏伏貼於赤焰身上,任憑赤焰如何瘋狂地擺甩扭動,就是毫不鬆手。
於是——
馬嘶唏嚦,塵沙飛揚!
赤焰無比的驚怒夾著不甘,萬分憤怒和著倉惶,牠衝、牠蹦,活像吃了跳豆一般,上下左右,扭騰掀躍,無所不用其極,想要甩脫小混。
冷清的月夜裡,赤焰就像一團燃燒跳動的火光,在無邊的天地宇宙中,表演著撼人心弦的狂舞。
良久,復良久……
夜已經悄悄地過去大半,赤焰醒悟到自己遇上了對手,如此一個頑固的對手,成為牠無法掙脫的枷鎖。
於是,赤焰長嘶入空,箭也似地射向漸露魚白的東方,再一次展開急奔狂馳。
只是,這次赤焰聰明地盡往地勢坎坷之處躥鑽。
它故意擦過一叢又一叢的仙人掌,刺得牠背上的小混哀哀慘叫。
它躍向一堆又一堆崎嶇的亂石,震得小混滿肚子不堪入耳的髒話,紛紛衝口而出。
赤焰不斷地重覆著種種衝躍顛簸,不顧這些帶給小混痛苦的行動,同樣的也為牠自己帶來傷害。
牠奮力地掙扎,頑固地與小混兩相抗衡,只希望能夠藉此擺脫身上的鉗制。
小混昏頭晃腦地咕噥道︰「小子呀!你真是想不開,幹嘛如此糟蹋自己,我又不是……哎唷!想要你的命,有什麼事,咱們可以好好商量……哇……」
於是——
同樣頑固的這對人馬,便又在遼闊的大漠之中,展開另一回合的長程耐力挑戰……
* * *
綏境。
大青山,山如其名,山上,山下盡是一片青翠如玉。
關外,連雲牧場,牧場連雲!
關外之人,有誰不知大青山畔,有座望家的連雲牧場。
那裡有關外最肥的牛羊,最剽悍的駿馬,以及最刁鑽潑辣,卻又純真可愛的望家大小姐,望若妮!
由狼山向東行,不足百里,就能看見一座赫然聳立,原木搭建,高逾十丈的牌坊式大門,牌門橫眉正中,端端正正嵌著一方氣勢磅礡白雲石大匾。
匾上以草書寫著和望家人一樣豪邁的「連雲牧場」四個斗大黑字。
雄渾有力的字跡,豪灑飄逸狂放,襯著粗糙的原木,道盡關外人家特有的獷野風貌。
就在連雲牧場的大門兩側,望家為了放牧和御敵所需,左右各築有一座與門同高的瞭望台。
瞭望台頂端,是一座面積有丈尋見方的平台,平台四角,巨木為柱,撐起人立有餘的人脊形篷蓋,聊堪為台端守望之人遮風擋雨。
頂篷正中的橫梁,懸著一口大鐘,以便做為聯絡傳警之用。
平台內,一張原木拼就方桌,配有四把圓木板凳,牢牢地釘在台上,足以提供休息所需。
所謂登高望遠,站在一座如此高原之上,遠眺四方,連雲牧場方圓數十里地,豈能不盡收於眼底。
如今,小刀穿著一身嶄新合身的靛青綢衫,英姿煥然,卻滿心焦躁地守候在瞭望台上。
他全然沒有感覺到望家派駐在台頂守望的那名年輕人,正以一種挑妹夫的眼光,追隨著他不停來回踱步的身影。
三天!
自從他和小妮子回到望家連雲牧場,已經足足過了三天三夜,可是小混迄今仍未見人影。
這使得小刀有些放心不下,連日守候在瞭望台上,殷切地等候著小混歸來。
小刀停下走動的腳步,失神地痴視著牧草盡頭。
忽然,他咬牙切齒地呢喃道︰「他奶奶的,你這小子混到哪裡去?怎麼還不回來?難道不曉得有人會擔心你。」
此時草原盡頭連著灰沉的雲天,空中陰暗彤雲,濃得宛如潑墨般,恁般層層疊疊地堆壘著。
狂風打著呼哨,溜溜地旋轉,肆無忌憚地向大地一遍又一遍地捲來。
原本挺立如傲的牧草,也因為經不住狂風的咆哮,紛紛嚇彎了腰,低頭躲避風的狂嘯。
天際偶爾亮起一道耀目的金蛇,強烈的閃電,照亮躲在陰影裡輕顫的山谷和河流,沉悶的雷鳴,轟隆隆地響在雲堆深處。
好似有人在雲裡敲著一面破皮鼓,更像雷神暴躁地咕噥著他的牙痛,怎麼不停,怎麼不停止……
現在已是黃昏的時分,如果不是這種陰霾的天氣,牧場日落的景色,應該是很有看頭的,只可惜,老天爺翻起臉來,比翻書還快上幾分。
就這麼一會兒,剛剛還明亮的天空,立刻烏雲滿佈,看來,不用多久,就會有一場暴風雨呢!
望著天色,小刀更見抑鬱地皺起劍眉,他瞇著眼,極盡目力地朝草原遠端瞧去,可是天地之間,除了起伏翻騰綠草波浪,四野依然寂寂。
在一聲驚天霹靂的雷響過後,幾道慘白扭曲的電蛇,撕碎陰沉的天幕,猝然掠過草原,匆匆逝去。
突然而來的傾盆大雨,就那麼不容情地 乍然迸落,漫空崩頹的雨勢,彷彿是潰決的天河,一股腦兒嘩啦啦地衝向凡間。頃刻之後,遠處近處全都隱入濛濛的水幕之中,天地變得一片茫然。
忽然——
隱隱的,在嘩啦嘩啦的驟雨裡,一陣快捷而有節奏的蹄聲,壓過隆隆的雷鳴,透自雨幕遠方。
就在這時,小妮子難得穿上一身淡紫羅裙,撐著油紙傘,自滂沱大雨中娉婷登上瞭望台,她剛收攏紙傘,便已聽見漸近的蹄音。
她興奮地急問道︰「小刀哥哥,是不是小混回來啦?」
小刀朝著蹄聲響起的方向,極盡目力地瞇視雨幕,就像在回應小妮子的問話,一團朦朧的紅影,搖曳地出現在大雨之中。
小刀抑不住澎湃的興奮,發狂般大吼道︰「哈哈!是那個小混蛋回來了!」
小刀迫不及待反身衝向瞭望台的木梯,三步併成兩步,飛也似地趕下十丈高的瞭望台,喜極狂笑著撞入嘩啦啦的大雨之中。
小妮子微愣一下,手忙腳亂地重新撐開還兀自滴著水珠的油紙傘,嬌呼道︰「小刀哥哥,等等我嘛!」
待得她小心翼翼走下瞭望台,雨中早已看不見小刀的人影。
於是,小妮子顧不得大雨濺濕長裙下擺,撩起羅裙踏著小碎步,追往牧場牌門之外。
就在他們兩人身影剛剛沒入雨幕,瞭望台上的大鐘,已經「噹——」,「噹——」響起悠長的鐘聲,告訴全牧場裡的人,他們候駕多時的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