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戴維特
「歡迎光臨麥當勞！」
一樣的景物，一樣的招呼聲。然而在安琪的眼裏，卻始終找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給我ㄧ杯咖啡，謝謝。」
點了一杯冰咖啡，安琪來到她最喜歡的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
「小文…你到底到哪裡去了？…」
同樣的座位上卻再也看不到那個熟悉的笑容，安琪的心，難過地糾結在一起。
小文是這家麥當勞的服務生之一。年紀與安琪相仿。
這家麥當勞距離安琪的升大學補習班很近，所以下課後總是有不少的學生來這裡餐聚哈拉，安琪當然也是這裡的常客之一。
第一次見到小文的時候，安琪就被他的燦爛笑容所吸引。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服務業的就是要懂得笑臉迎人，小文的笑容就像陽光般的讓人感到溫暖，格外的與人不同。
從那次之後，安琪幾乎照三餐的時間到這家麥當勞報到。她挑了一個靠窗、而且能夠清楚看到櫃檯的座位，點了一杯飲料，就坐在位置上偷偷看著櫃檯忙碌的小文，看著他永遠都掛在臉上的親切迷人微笑。
偶有幾次剛好碰到小文輪休，安琪來到店裡看不到人的時候，臉上自然難掩失落之情。她的喜怒哀樂形於色，久而久之，連其他店員都注意到她對小文另有情愫，有時候她剛進門，就有店員會跟她喊道：「小姐！今天小文沒上班喔～」搞得她羞得巴不得地上有個洞可以鑽進去。
後來，因為進出麥當勞的次數太過頻繁，安琪跟不少店員都混得滿熟了～她乾脆光明正大打聽起小文的事－－包括他的上班時間、輪休時間、身高體重跟住哪邊。
不過據其他店員的說詞，小文很少談及自己的事情，除了履歷表上清楚可見的資料以外，就是那個招牌笑容。連店長也說了：看小文每天來上班都笑嘻嘻的，彷彿工作不是一件惱人的苦差事。這樣的氣氛如果能感染其他同事，相信每個人做起事來都會特別有幹勁的！
是啊！就是那個招牌笑容，吸引著安琪每天都來這家麥當勞砸錢的。
後來，在旁人的推波助瀾之下，安琪總算是跟小文搭上線了。
「呃、我不太知道要怎麼跟女孩子相處…除了這邊上班，我別的地方還有兼差…如果妳不介意的話，我們是可以交往看看…」
當安琪鼓起勇氣向小文告白的時候，小文耳根赤紅著，幾分羞澀地跟安琪這樣回應著。這個單純呆板的模樣看在安琪的眼裡，真的是可愛的不得了！心裡頭偷偷竊笑了好幾次呢！
就如她所希望的，心目中的陽光男孩成了她的男朋友。她終於完完全全得到那個燦爛的微笑。
下課的時候，安琪照往常都會到店裡彭場。點了杯飲料，就坐著靜靜地看著忙碌的小文。
「認真的男人果然最迷人！」
望著努力工作的小文，安琪的心裡不禁讚嘆著。
原本不在麥當勞的時間，小文都在加油站兼差著。開始和安琪交往後，?了多一些時間來陪安琪，小文索性就把加油站兼差辭掉了～改成時間上比較具有彈性的零工。
「哈尼～你怎麼不繼續升學呢？還要做兩份工作？你家裡真的很困窘喔？」
有時候看著小文?工作忙得焦頭爛額，安琪實在很心疼。然而小文還是回以開朗的笑容不斷安慰她：
「沒辦法～我是長子，家裡還有兩個弟妹高職還沒畢業，家境又不是很好的情況下，我當然要幫我媽媽分攤一些。其實這樣的日子還不錯啦～過得滿充實的。」
「那、哈尼的爹爹呢？他在哪裡工作啊？…唔？」
在問到小文的父親時，安琪很意外地看到小文收斂起笑容。臉上沒有笑容的小文看起來有些深沉，那樣子的感覺讓安琪覺得陌生異常！
「啊？對了！妳們補習班最近不是模擬考嗎？如何？寫的還順利嗎？」
彷彿要轉移話題似的，小文的臉上再次出現熟悉的微笑，以關心的口吻問著安琪在補習班的狀況。
看到小文的笑容，剛剛那一閃而逝的陌生感也就消失了～安琪又恢復往常般跟小文聊天談心。只不過有了這次的警惕，往後她就極少再問到小文家裡的狀況，反正現階段只要他們兩個是相親相愛的，安琪也不覺得有什麼需要打破沙鍋問到底。
然而，一切的情況在安琪大學聯考落榜後，起了很大的變化！
應屆畢業那年沒能考上大學，?了能如願就讀理想的學校，安琪不辭千里、離鄉背景來到北部找名師駐集的大型補習班進行重考的準備。本來以為今年就可以如願考上，沒想到些微的失分，讓她與國立大學錯身而過，努力一年的結果竟然只是能就讀偏遠的私立大學而已。
接到成績單的瞬間，她幾乎整個人崩潰！
「?什麼！？?什麼會這樣！？我明明考前都好好的準備過了，成績怎麼會跟預估的差這麼多！！？」
不斷咆嘯著，安琪手中的成績單幾乎快被她撕個稀爛。
望著失控的安琪，小文的心裡自然是相當不忍，但是嘴笨的他也只能繼續帶著笑容，設法安慰並鼓勵安琪：
「安琪，別難過了。沒關係的，這次妳只是運氣不好而已，下次或許妳就能考上妳想就讀的學校了…」
「我千里迢迢到北部補習不是?了下一次的！」
「可是既然已經沒考上，一直難過下去也不是辦法啊…」
「我不是沒考上！只是考上的學校很爛而已！」
「安琪…」
「你不要再說了！反正像你這種不想升學的人是無法理解我的努力的！總是嘻皮笑臉過日子的你也不會了解我現在有多痛苦！！」
近乎失控、安琪惱羞成怒地吶喊著。
然而這話一出口，週遭的空氣彷彿凝結了一般，冰冷到讓人無法吐息。
「…嗯…也許吧…」
勉強擠出最後的苦笑，小文微皺著眉頭，慢慢地起身：
「安琪，晚餐我放在妳桌上了…吃完後早點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語畢，小文輕輕地推開門，離開了安琪的宿舍。房間裏，除了小文專程送來的便當香味，就剩安琪悔恨不已的淚水…
隔天，心情尚未完全平復的安琪不得不到補習班辦理續補。跟家裡聯絡過的她，帶著強烈的挫折感來到小文上班的麥當勞－－
「啊？安琪，妳來啦？」
看到安琪前來，小文一本招牌笑容上前迎接著。
「來！妳看要吃什麼我先幫妳叫吧～等等我跟晚班的辦理交接就可以下班了。吃飽後我再送妳回去。」
小文熱絡地招呼著安琪。
不過，安琪的臉上依然板著面孔。
第一次，她覺得小文臉上的笑容真是刺眼！彷彿在嘲笑她落榜似的，讓她感到莫名奇妙的火大！
無視小文的殷勤討好，安琪只是冷冷地回應道：
「你很討厭耶！沒事笑得這麼開心幹嘛？！是怎樣？我考得不理想讓你覺得高興嗎？？」
「啊？沒有啊。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希望妳能開心一點。」
耐著性子緩緩地解釋著。小文的口吻透露著幾分委屈。
「算了！反正你這種整天只想工作賺錢的人，有錢就好也沒啥煩惱！所以每天都可以笑嘻嘻地過日子。你這種無憂無慮的人，跟你講再多也是白搭！」
帶著極不悅的口氣，安琪滿懷不屑地亂抱怨一通後，就起身推開麥當勞的玻璃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獨留下的，是她不曾看過，臉上完全失去笑容的小文…
幾天之後，心情比較平緩的安琪，總算是走出落榜的陰影。隨著補習班即將展開的新課程，安琪想起已經好幾天沒聯絡的小文，在去補習班之前，安琪順道來到小文上班的麥當勞－－
「咦？」
張望了好一陣子，安琪始終找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不對啊！沒記錯的話，今天上午應該是小文有上班才對…
然而就在安琪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身旁傳來一陣不客氣的聲音：
「安琪！妳到底跟小文說了什麼！？」
－－他是小文麥當勞的同事‧阿政。
平常待人滿和氣的阿政，這回臉上完全是一種被人倒會錢的屎面！
「啊？」
被阿政突然這麼一問，安琪實在有點錯愕。只見阿政極不悅地自口袋掏出一本手札，遞過安琪的手邊說道：
「喏！拿去！這是小文交代要我轉交給妳的。小文上個禮拜就辭職不做了。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跟小文同事這麼久了，我第一次看到他臉上充滿著悲傷。臨走時也是好不容易才擠出一點笑容跟我們道別的。」
「什麼？？小文沒在這裡上班了？？他到哪裡去了？？？」
「問我咧！妳不是他女友嗎？連妳都不清楚我們怎麼可能會知道！？呿～」
阿政不高興地嘀咕了幾句後，便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
這下安琪真的傻了－－天呀！小文跑哪裡去了？？
她趕快找了一個座位坐了下來，慌張地翻閱著小文留下的手札，心想搞不好小文有在手札裡交代去處。然而從第一篇看到最後一頁，手札上根本沒有提到小文的去向。
不過在這本小小的筆記裡，安琪卻看到小文不為人知的一面－－包括他當年未何沒有繼續升學、家裡的龐大負債壓力、父親拋家棄子離去、以及他不得不努力工作賺錢的原因。字字句句，道盡他無法啟齒的辛酸，說盡他滿腔的無奈。
「臉上帶著笑容的我並非不能瞭解妳的苦悶，只是對我來說，生活上的失望與挫折感真的太多太多了～與其要成天嘆息，我寧可選擇用笑容去迎接每一天。縱使我沒辦法像小丑一樣把歡笑帶給每一個人，至少身邊的人看到我的笑容，會比看到愁眉苦臉的我感到開心許多吧？我ㄧ點也不想把自己身上的悲傷也感染了別人，搞得大家跟我ㄧ樣難過，何必呢？」
「遇到妳的這些日子，應該是我這輩子最幸福最快樂的時光吧！雖然不能陪妳度過低潮我真的很遺憾，不過，我想，假如我的存在已經讓妳產生厭惡，那選擇分離對妳我或許會好一些。假如有緣分的話，總有一天我們會再見的。」
「…希望妳過得好…」
看到最後一行字，安琪的眼淚已經崩潰地沾濕了整頁。
天呀！我做了什麼？我到底做了什麼？？我居然這樣傷害一個最親愛的人！我對他的過去一點也不了解，就這樣逞口舌之快刺傷了他。小文！小文…！！
緊抱著手札，安琪後悔不已地痛哭失聲。然而，不管她如何呼喚，卻再也喚不回已經離她遠去的?愛…
「啊？」注意到臉上滑過的一抹涼意，安琪從沉溺的記憶裡回到了現實。
那天之後，安琪照樣每天光顧這家麥當勞。
一年過去了，店裡的員工都替換了一批，安琪也如願考上國立大學，她挑了一間離這裡最近的學校，不放棄地希望能夠找到那個讓她日夜思念的男人。在人事已非的環境裏，努力追尋那個懷念的笑容。
然而，老天似乎不買她的帳。無論她如何虔誠地祈禱，就是沒辦法再找到小文。也沒有人知道小文的下落，彷彿在他決定離開的那一瞬間起，就整個人間蒸發掉了一樣…
「小姐，我們要打烊了。」
服務生的聲音提醒安琪夜已深。
也忘了是第幾次了，安琪總是在這裡發呆坐到店家要打烊才不捨地離去。
關上麥當勞的玻璃門，安琪有些恍神地走到附近的公車站牌旁，準備搭最後一班公車回到宿舍－－
「小姐，這麼晚了。需要我送妳一程嗎？」
突然，一個有幾分耳熟的男聲在安琪的耳邊響起。
帶著一份不可思議的感覺，安琪幾許吃驚的轉身看著身後的男人－－居然是小文！
「嗨～」
緩緩招手著，小文的臉上洋溢著讓安琪再熟悉不過的微笑。
「啊…」
紅著眼眶，儘管對於眼前佇立的人安琪感到有種如夢似幻的不真實，但是她再也忍不住這一年多的思念，崩潰地衝進小文的懷裏，不斷哽咽嘶喊著：
「終於見到你了！我終於又見到你了！小文！小文！你怎麼可以說走就走？你怎麼可以就那樣離開我？？嗚…嗚…」
「對不起！對不起！！」其實安琪的心裡是滿滿的歉意。
然而在見到小文的瞬間，她脫口而出的不是道歉，而是一種被拋下的憤怒。
「安琪…」
摟著泣不成聲的安琪，小文心疼地吻著她臉上的淚水。
「對不起，我回來了。別難過了…好嗎？」
溫柔地安撫著，小文的臉上依然是安琪最愛的笑容。
一年的等待與尋覓，對安琪來說真的是一種漫長的煎熬！今晚，她總算找回她心目中的陽光、重拾那ㄧ度失去的燦爛笑容。
這一次，她會好好珍惜這得來不易的笑顏的。一定！
‧戴維特個人書房：狂人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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