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留學生李旭傑正在為2020年悉尼同性戀狂歡節大遊行(Sydney Gay and Lesbian Mardi Gras Parade)緊張排練著。

今年是他第一次參與到遊行隊伍中,對他來說意義非凡。

“蠻震撼的。之前沒有接觸這樣的活動,當我看了遊行之後,其中很多愛與平等的標語,我當時心裡在默默地流淚,”李旭傑告訴ABC中文。

“最令我感動的是澳洲社會的包容,這麼多人在支持你,我流的是感動的淚水。”

李旭傑所在的遊行隊伍名叫悉尼同志遊行華人方陣(Mardi Gras Chinese Float Group),由60位志願者組成,其中還吸引了若干來自泰國、中東背景的成員加入。

兩年前,李旭傑來澳留學攻讀碩士學位。他說,在澳的生活令他切身感受到當地社會對性小眾群體(LGBTIQ+)的包容。

性少數群體是指,性別認同與主流社會的大多數異性戀者不同的群體,例如同性戀、雙性戀、跨性別、酷兒、間性人、無性戀等。

“我在中國時害怕被人指指點點,”他說。

“在外面還是把自己掩蓋得很深,我也跟他們一樣,在這方面還是比較保守的。”

而今,當他在談到自己性小眾群體身份的時候,透露出的是更多的驕傲。最近,他還在朋友圈向自己的家人和朋友正式出櫃。

“出櫃主要是源於Mardi Gras的鼓舞,想做一個更真實的自己,不想再裝直男了,這麼多年好累,”李旭傑說。

“我家人最開始非常驚訝,但沒有非常過激的言語,我妹妹很快發來消息表示很支持,姑姑第二天就說只要我覺得快樂就好。”

2017年底,澳大利亞通過了同性婚姻法案,李旭傑及其伴侶成為第一批註冊結婚的同性情侶之一。

新冠疫情的影響

JJ是這支華人方陣的召集人。她介紹,今年從花車設計、服裝、選曲至編舞都將展現濃厚的中國風元素。

“前幾年我們一直在嘗試各式各樣的風格,希望有一些創新的形象展現給當地的觀眾,並不想傳遞刻板[印象],”她告訴ABC中文。

她說去年由於華人方陣風格不夠獨特,有觀眾說都沒注意到有華人方陣。

“這點上我們有點失望的,因為就我們一支華人隊伍,我們很想代表華人這個群體。”

正在全球蔓延的COVID-19新冠疫情,為本屆華人方陣也帶來不少挑戰。

澳大利亞對中國大陸游客的旅行禁令,在服裝運輸與人員安排上為組織者造成“極大不便”。

“我們有十幾個隊員因禁令回不來,回不來的隊員很失望,我們也很失望,”JJ說。

“我們的服裝今年是定做的,牽扯到[從中國進口]面料的問題......當時想的是不夠再補,沒想到疫情出來後根本沒有辦法再補充面料。而在悉尼采購又沒有那種合適的中國風的面料,想找類似的替代品又特別貴,每年的預算都特別緊張。”

為了應對突發情況,JJ及其成員設法通過募捐資金幫助此次遊行順利進行。

“會帶壞孩子”?

今年是JJ第五次率領華人方陣參加悉尼同性戀大遊行,陣容也是迄今為止最大的一次。

JJ本人並不屬於性少數群體,但她希望通過個人的努力能提高華人社區對這個群體的認知程度。

“[參與]這個活動我們可以去建立認知度,起碼有一個聲音發出來,提醒大家說華人社區也有這樣的群體,而且人數的比例非常大,”JJ說。

“大家都不提這個事兒的話,其實他們是不了解這個群體的,在這個基礎上怎麼去談尊重、理解、包容。”

華人方陣的持續亮相也引起了社會不小關注,去年還獲得Mardi Gras主辦方頒發的“特別表彰獎”(Special Commendation)。

但JJ說,她是在質疑與批評聲中走過來的。

“第一年去做的時候,很多華人的反應是說,'你們這樣會帶壞小孩子的,說這個是你們在教他們學壞,讓他們去選擇做同性戀'。這其實是對這個群體一無所知才得出的結論,”她表示。

“我跟他們強調的一個點是,如果能選的話,谁愿意去選一條最難走的路?”

“這不是一個個人選擇的問題,就是生來如此。”

JJ認為,華人社區對於性少數群體的認知與包容度,隨著整個社會的進步在逐漸改變。

“舉個例子,我們認識一對拉拉(女同性戀者)的志願者,其中一方的父母堅決不同意,鬧到以死相逼。當時同性婚姻法投票期間,她媽媽來澳洲後看到社會的反應是大多數是讚成的,她媽媽覺得說原來在這裡[同性戀]不是一件'醜陋可怕'的事情,態度就緩和了,”她說。

“Mardi Gras的好處是,參加的人展現出來的是非常積極、正面、向上的[精神面貌]。”

“雖然我們[在遊行中]看不到他們每一個人,但是他們在遠處能看到還有這樣一批人能勇敢自信的站在這裡,我覺得這對他們也是一種鼓勵。”

Mardi Gras如何演變

Adrian Phoon是大遊行主辦方中唯一一位華裔背景的董事會成員。他說,過去42年裡Mardi Gras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在1978年,當時它只是一個極小規模的路邊遊行,目的是為了引起公眾對於性少數群體在就業和住房上[被差別]對待的關注。當時同性戀還是違法的,如今早已合法化,同性婚姻法案也通過了,”他說。

Adrian指出,Mardi Gras比較突出的變化在於其自身更加多元。

“性少數群體社區應該在年齡、身材、性取向及性別上都是多元化的,尤其是在文化背景上,”他說。

“回到20多年前,人們會說亞裔同志只會去固定場所活動。而現在,亞裔文化被更廣泛地在澳洲文化和公眾中反射出來。我非常高興地看到在今年大遊行中多元文化在諸多出席的方陣中展現出來,包括華人、南亞和印尼社區的方陣。”

“今年有那麼多的人會參與到華人方陣中,不論是在這裡出身的華人或者是在中國長大的移民,我都歡迎他們的加入。”

Mardi Gras是一個為期兩週的文化盛事,期間舉辦各類音樂、表演、演講、派對等主題的活動,並以悉尼同性戀大遊行收尾。今年將有191輛花車,超過1.2萬人參加遊行,預計吸引數十萬的國內和國際遊客到現場觀看。

悉尼同性戀狂歡節首席執行官阿爾伯特·克魯格(Albert Kruger )說:“我們有一些非常棒的遊行花車,它們擁抱了本屆主題'什麼是重要的'(What Matters)。從純粹的慶祝和創造性的自我表達,到用狂野和詼諧的抗議號召行動的彩車,2020年悉尼同性戀狂歡節遊行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機會,讓我們聚在一起,向世界講述對性少數群體來說很重要的事情。”

前不久,悉尼成功擊敗美國休斯敦以及加拿大蒙特利爾,贏得2023年世界驕傲節(WorldPride)主辦權。該項國際文化盛事,每兩年舉行一次,屆時將標誌著該盛事首次在亞太地區舉行。

Adiran是當時澳方競選委員會成員之一。

“世界驕傲節從來沒有來過亞太地區。如果我們成功了,就能把這個區域的性少數群體社區裡面臨的挑戰、問題、困難以及歡樂和成就同時帶到全世界面前,”他說。

“但我們必須要承認,同性戀仍在69個國家面臨刑罰,其中21個國家就在我們亞太。例如,印尼亞齊省鞭刑同性戀、馬來西亞登嘉樓州也是如此,同時在韓國的釜山的同性戀遊行因恐同被取消了。”

“希望每一段感情都能沐浴在愛的陽光裡”

近年來,中國社會也在討論性少數群體人權保障、同性婚姻合法化等問題。

去年,中國民法典婚姻家庭編草案三次審議稿公開徵求意見後,全國人常委會法工委發言人岳仲明表示公眾提議同性婚姻合法化應該寫入民法典婚姻家庭編。

隨後,中國媒體鳳凰網發起的近1000萬人參與的民調顯示,超過67%的人表示支持,30%的人表示反對。

有關促進性少數群體權益保障的公益組織也如雨後春筍般出現,有的還走進了校園進行科普宣傳。

2016年,聯合國開發計劃署發布的《中國性少數群體生存狀況調查報告》指出,僅有5%的性小眾人士公開了他們的性傾向或性別身份。

“絕大部分LGBTI人士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都遭受歧視,尤其是在家庭內部;來自家人的排拒和凌辱是最為根深蒂固的,家庭是排拒和歧視發生最多的地方,學校和工作單位次之, ”報告中寫道。

去年5月份,自治島嶼台灣成為亞洲第一個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地區。

“驕傲運動(Pride Movement)在亞洲是存在的......在上海、河內,他們不遊行但他們去騎車;在緬甸他們有划船形式的慶祝。甚至是武漢,現在大家熟知它是因為是疫情中心,但它有一個非常棒的LGBT中心,帶領成員去登山,”Adrian說。

對於李旭傑來說,Mardi Gras不僅僅只是一次狂歡,更是一次向世界宣告做自己的時刻。

“希望每一段感情,不管是同性還是異性,都能有朝一日沐浴在愛的陽光裡,”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