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爾蘭同婚公投場外的淚水 約翰波恩寫就同志世代慍怒

「2015年5月，愛爾蘭舉行同性戀婚姻平權公投時，新聞報導中出現一位在投票所老淚縱橫的老先生。當記者問他，為什麼投下那一票時會如此感傷呢？老先生對著鏡頭說，『因為這對我來說已經太遲了，但是對於大家來說卻不算太晚。』

24小時過後，愛爾蘭這個天主教的堡壘，充滿了道德偽君子與性壓抑的國家，躍身成為第一個經由全民公投而非國會投票完成婚姻平權的國家。大衛諾利斯（David Norris）這位70多歲的參議員——同時也身兼學者、人道主義與同志平權主義者被問到自己會不會率先成為新法的受惠者時，『對我來說有點遲了。我花了這麼多時間把船推下水，』他說，『但是自己卻沒有跳上船。如今船已經離港在海上運行，不過看著心情也好。』

我過去20年都在寫小說，但是從來不曾、將來也沒有辦法寫出這麼美的句子。」愛爾蘭作家約翰波恩（John Boyne），在新作「慍怒」後記裡這樣喟嘆。

以「穿條紋衣的男孩」一書爆紅的時候，波恩很討厭被問及私生活，也不想被標記為公開出櫃的同性戀作者，因為那與他的作品無關。「慍怒」是他第10本寫給成人看的書（他的著作包含很多童書），也是第一本以愛爾蘭同志生活為題材的小說。多年來他刻意避免在書中提及私事，但隨著寫作歷程與年歲增長，他發現自己變了，開始「遠離全然的杜撰」，在故事裡加進一些個人經驗。

「慍怒」寫的是愛爾蘭同性戀者西羅爾的一生，從1945年一直寫到2015年同志婚姻公投。時間跨度70年，涵蓋西羅爾家族四代。生母未婚懷孕，不得不把孩子送人，養父母情感疏離，西羅爾衣食無虞但從小就時時被提醒「你不是我們家的孩子」，不能喊爸爸媽媽。他還是個孩子時就察覺自己的性向，為自己是個「變態」感到抱歉，卻也無可奈何；他在欲與愛之間茫然徘徊，用「中二」少年式的無所謂保護自己。他嘗試向神父告解，神父聽完倒地不起；這段過程在波恩的筆下充滿黑色幽默，卻又讓人清楚聽見男孩心上的弦啪一聲斷裂的脆響。

愛爾蘭是非常保守的天主教國家，直到1993年才讓同性性行為除罪化。2015年5月22日，愛爾蘭人民透過全民公投讓同性婚姻合法化，是全球第一個以公投而非國會立法或最高法院裁決，讓同性婚姻合法的國家。這背後是無數世代愛爾蘭人親眼所見、親身經歷的歧視、霸凌、痛苦，與眼淚，以及新生的尊重與包容。

「生在那個時代的愛爾蘭人本是一件難事，生為一個21歲的愛爾蘭青年也是一件難事，生為喜歡男人的男人更是一件難事。同時符合三個條件的我，總是要違背本性地做出一些自欺欺人的事情。」這是故事主角西羅爾的自述，某個程度來說，也是波恩的自述。

「慍怒」以第一人稱敘事，從童稚、青春少壯到老年西羅爾的眼光，看著、感受著、承受著愛爾蘭社會對同性戀的殘暴、敵意、欺凌，他半輩子都在為了不讓心上人發現他的情意而偽裝，一輩子得不到情感的圓滿，卻要假裝平靜無波地融入現實社會，日復一日點頭微笑上班下班，甚至娶妻。

西羅爾的悲劇當然有一部分原因來自性格，但說穿了像他這樣有點自私、有點怯懦、不敢反抗多數意志的個性，不過是隨處可見、再普通不過的小人物。終其一生，他都在逃避、在失去，西羅爾和那個時代許許多多的同志一樣，心底藏著無奈的、深沉的、暴烈的，比憤怒還要強烈的慍怒，卻要低眉斂目掩藏所有真實的情緒。

波恩用很平實樸素的語句，在西羅爾的每一段年歲安排了一個故事高潮，常常都是悲慘的情節，但用幾無起伏的口白唸著；與主角的被迫內斂相當協調，讓讀者隔著書頁替他吶喊嗚咽。

波恩把這本書定位為「喜劇小說」，又自嘲這個世界已經如此荒謬，「誰會想看喜劇小說？」然而，波恩最終還是給西羅爾一個相對美好、帶著希望與平靜的結局，這是作者的慈悲，或者說，這是波恩對愛爾蘭人展臂擁抱同志同胞的美麗期許。（編輯：黃淑芳）1080928

慍怒作者：約翰波恩
譯者：李昕彥
出版社：凱特文化
出版日期：20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