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日、12日受邀在台北藝術節演出的新加坡戲劇作品《不男不女》，講述不同性傾向的人們如何看待，與社會期許不符的自己，劇中角色有：一名向母親出櫃的「T」、一對想生兒育女的女同志伴侶，2名急於擺脫單身的直男，其中一人懷著羞於告人的祕密──男性女乳症。導演兼編劇陳立婷說：「我用這齣劇向母親出櫃。這裡面每個角色，都有我的影子。」

陳立婷（Liting Tan）在12日的演出前接受《風傳媒》專訪，一頭俐落短髮、反戴鴨舌帽，搭配灰色格子襯衫，她的外在形象與自己劇中的核心主題「Butch」（新加坡對「T」的稱呼）如出一轍。《不男不女》（Pretty Butch）英文劇名中的字彙「Butch」，意指外表像男人的女人。陳立婷說，新加坡社會看待「男性化」的女生並不是很包容，雖然「Butch」單純形容陰性陽剛（feminine masculinity），但在新加坡的文化下變得「有點不好聽」，她希望能為這個字、這個族群去汙名化，讓世界知道「男性化的女生也是美的」。

從自身經驗出發，替Butch發聲

問及編導《不男不女》的原因，陳立婷說，這是因為她發現新加坡劇場界已存在許多膾炙人口的男同志議題作品，但鮮少有「拉子」戲劇，上一部公開演出的女同志劇本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放諸市場的動機是如此，而從自身來看，執筆撰寫這齣劇本的初衷，有很大部分源自於她人生的缺憾，「我從小到大，很少覺得自己能吸引人。」

很難想像面前這位熱情、不時開懷大笑的藝術家，過去曾有段灰暗自卑的青春期。陳立婷說，她從小就讀女校，同儕中不乏穿著帥氣、剪短髮的女孩子，在同齡人的眼中這種打扮很「酷」，她也喜歡穿得「跟男孩子一樣」，但是社會上許多人覺得這「不正常」。她表示：「因為我做出的選擇，我覺得這樣比較自在，卻引起社會一般人的批評。我媽也是，我的青春期有過艱難的時期，因為她希望我像個漂亮的小女孩，希望我減肥、健身，因此我內心也受到了影響。……我一直以來都覺得我很醜。」

新加坡《不男不女》（Pretty Butch）劇照。（台北藝術節提供）

從自身經驗出發，陳立婷質疑，為什麼「Butch」會引起社會負面觀感，並啟動編寫《不男不女》劇本的計畫，在新加坡女同志論壇網站上徵詢願接受訪談的「Butch」，希望聽聽她們的故事。沒想到，網站明明擁有將近萬名會員，卻僅有4個人主動回應，而且其中2位在訪談中都不自稱「Butch」，只說自己是「Andro」（新加坡對「不分」的稱呼），這時陳立婷意識到，新加坡女同志確實排斥充滿陽剛味的「Butch」標籤，甚至感到恐懼。

劇中主旨：自我與社會性別不同，個人該怎麼調適

談及劇中角色背後想傳達的意涵，陳立婷指出：「這不是純粹講LGBT的故事，而是關於『社會性別』（gender）與「陽剛」氣質這件事。」她說，角色們源自真實生活中的經驗，除了訪談的4位女性之外，也含有她自己，「想出櫃的T最接近我；有男性女乳症的直男，代表青春期開始長第二性徵的我；至於兩位想生小孩的拉子，則是我對自己未來的想像。」

陳立婷說：「對很多『T』而言，乳房是種麻煩，穿衣服時也覺得不好看，然後有一天我想到，如果這種事發生在男生身上呢？這是個很有趣的問題。」於是，陳立婷決定把「男性去陽剛」的巧思放入劇中，讓「男性化的女生」與「非自願女性化的男生」作對比，「談論男性的奶子也很重要。」

新加坡《不男不女》（Pretty Butch）劇照。（台北藝術節提供）

「我用這部劇向母親出櫃」

創作劇本期間，陳立婷還沒對母親坦承性傾向，兩人的關係陷入矛盾，直到《不男不女》2017年1月在新加坡劇場「Centre 42」首度公演時，陳立婷懷著忐忑的心情邀請母親觀賞最終加場，以這個夾雜自己成長故事與母女過往回憶的戲劇，向母親正式出櫃。陳立婷回憶當時情景：「演後座談結束，我看見她在台前，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眼淚忍不住落下，開始大哭。我當時情緒很激動，跟她站在台下擁抱了很久。」

陳立婷說，哭完了之後，兩人沒有挑明說些什麼，母親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說，後來才輾轉從友人口中得知母親的看法：「我媽告訴我朋友『她是我女兒啊，她無論做什麼我都支持』，所以我想她已經接受了，而且她過去不是不知道，而是在等我準備好，再跟她坦白。」陳立婷感慨地表示：「我後來才明白，我不應該把這件事隱藏起來。」

「希望有一天，性別不再是令人煩惱的」

談及有沒有續寫《不男不女2》的計畫，或是單獨寫一部劇，描述劇中2名女同志的愛情與育子故事。陳立婷表示，她深知同性伴侶生了小孩之後，才是人生挑戰的開端，因此的確想繼續擴寫下去。她說：「我很幸運，這個劇本還有發展的空間，它還沒死掉，可以陪我一起成長。性別這個問題引起很多人的共鳴。」（推薦閱讀：「為了＿＿在一起？」2018台北藝術節開跑 18國創作者引領大眾「共想」藝術）

但她也表示：「然而希望總有一天，性別不再是大家煩惱的東西，這劇本談論的議題再也不會是人們『有感』的，而是覺得『這是老古董、以前的歷史，我們現在沒有這個問題』，我衷心期盼有一天會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