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去印度打拚】印度尤／我是女生

中性穿著 被當成行動惡作劇？

「他們是不是又要問，我是男生還是女生？」在新德里的果菜批發市場，頭上包著棉布、窩在地上生火取暖的菜販大哥們，眼珠子還跟著我行走的軌跡移動，就趕緊揪住攝影師，吱吱喳喳地熱烈討論起來。不等攝影師開口翻譯，我就猜到，又是必問金句「你是男生還是女生？」的登場時刻。

在新德里生活的這幾年，我身上那股「安能辨我是雌雄」的中性氣息，總讓印度人忍不住確認我的性別。但無論是間接或直接問我，都令我感到錯愕。一來，在台灣即使我剪短髮、穿襯衫、著風衣，搭配長褲與球鞋，也很少被誤認成男生；二來，即使有人認不出我是男是女，在台灣也不會有人直接開口問，因為這不僅沒禮貌，甚至還帶冒犯性。

然而，在印度可不是這麼一回事。這就像是「你好嗎？」一樣，是他們「問候」我的開場白。

走在印度街頭，無論是大城市還是偏鄉農村，印度女人幾乎清一色留著長髮，即使不穿傳統紗麗或長版Kurta上衣，衣服也大多有腰身剪裁，更遑論必備的項鍊、手環、耳環等珠寶首飾，讓人從外表就能百分之百辨識她們的女性身分。

或許正因為印度對於性別的分辨還是非常二元化且印象單一的，在人人都大聲嚷嚷著自己性別的狀況下，這種直白的「你是男生還是女生？」也就不奇怪了。畢竟，不是男就是女，這是一種「絕對」，沒有模糊空間，自然也沒有什麼不能拿來問的。

「你猜啊！」相較於我有時用幽默回應這個問題，印度人反倒難以放鬆，似乎我的中性打扮對他們來說就像一個行動惡作劇，任何人都可能成為「受害者」。

新德里地鐵的第一節車廂，是為了保護婦女安全而設置的專用車廂，某次我坐在那車廂裡，忽有兩名印度男子從月台上張望我兩眼，隨後大搖大擺地走進來。就在整個車廂的婦女面面相覷，數名警察進到車廂要他們出去時，這兩位大哥竟轉頭看向我，試圖跟警察爭論，最後便被人直接架了出去。與此同時，我不斷接收到兩位大哥眼神中的強烈怨念，好像我挖了個洞給他們跳。唉！大哥！我是女的啊！自己誤會能怪我嗎？

還有一次是在百貨公司。印度為防止恐怖攻擊，在各大百貨商場入口安檢，就在我走進女性檢查區時，握有金屬探測器的女保全睜大眼睛看著我，問：「你是女生嗎？」我回答「是」後，就張開手臂繼續安檢程序，沒想到平常威武嚴肅的女保全摀著嘴巴嬌羞地笑了起來，頭低低地用眼角餘光瞄我幾眼之後，揮手要我趕快走。

我不禁納悶自己真有帥成這樣？就算印度女生平常碰觸不到男生，也不用看到我就害羞成這樣吧，我終究是女生啊！連安檢到一個不這麼女性化的人，都能讓她小鹿亂撞、手足無措，看來面對不屬於刻板性別模樣的人，仍是印度男女的一門新學分。

讓一次次的回答 拓展性別想像

這些因性別印象而起的奇遇記，多半被我拿來當成笑話，也順便幽自己一默。不過，我印度的製作人Sapna，可不把這當成輕鬆小品，因為詢問性別，不只是出於好奇，還可能隱含歧視。

「下次有人問妳是男是女，妳就說是男生，他們一定會更加尊重妳！」Sapna說印度男尊女卑的現象還是非常普遍，詢問性別就如同有些印度人在見面時，直接問對方種姓以及來自的省邦，以此確認對方的地位並判斷接下來的應對方式。「不知道妳的性別就算了，但為什麼有問的必要？這之所以是第一個問題，就是因為這會決定他們要用什麼態度與妳互動。」

我想起Sapna之前去談生意，在那間滿是男性主管的辦公室裡，即便她是公司創辦人，是一位事業成功的女性，全場也不約而同地忽視她，彷彿她不在那一樣－－像Sapna這樣不在家裡相夫教子，反而擁有自己一片天，甚至與他們平起平坐的女子，讓他們感到非常不自在，所以乾脆不和她對眼、不和她對話、不聆聽她的意見；與其痛苦地應對這個完全無法掌控的女人，忽視她是比較容易的作法。

或許正因如此，果菜市場裡的男子們知道我是女生後，開始拿花椰菜送我取悅我，也開始有了一些帶點諂媚又有些挑逗意味的邀請。確認是女生之後，他們順理成章地拿出了對應女生的典型態度。但，如果我是男生呢？他們是否會多問一點，像我來到這裡想做些什麼？要拍攝的內容是什麼？

不過換個角度想，或許我這樣一個中性外表的女性，在印度生活不僅是一個行動惡作劇，某種程度也可以稱得上行動教科書，透過每次的「你是男生還是女生？」讓更多人知道，女生不只可以長這個模樣、做這樣的打扮，更可以是一個走出家門、國門，在外指揮男性下屬認真工作的專業人士。

「我今天穿得有點帥耶！感覺又會嚇到女性車廂的人。」某次要出門時，傳了這個訊息給友人。不等對方回答，我又自問自答地說：「算了！我就當活體教材，去拓展他們的性別想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