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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2-03 22:20:03| 人氣296|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視頻:北京75歲男同志“老巴黎”。(2014.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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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衛視:老“ 同志 ”的一生:http://www.danlan.org/disparticle_49071.htm

  解說:三段刻骨銘心的愛情,三次因“流氓罪”被勞教,六十年,見證中國對待同性戀群體的歷史,陳曉楠專訪“ 老巴黎 ”,《冷暖人生》,老“同志”的一生。

  2014年11月12日,北京深秋,75歲的“老巴黎”又來到了東單公園,這裡並不是普通老年人遛彎兒鍛煉的地方,這裡是北京最著名的同性戀者匯聚場所,一進公園,他就遇到一位“老姐妹”,兩個人噓寒問暖聊了很久。

  陳曉楠:為什麼願意去那兒呢?

  寧國風:怎麼說呢,就回到娘家了,見到自己親姐姐妹妹了,什麼都可以說。你跟家人是不能說的,你跟單位不能說的,你跟子女、孩子們不能說的,到這兒你全能說。

  陳曉楠:在北京西單某個胡同的大雜院裡住著一位老人,他 ​​名字叫寧國風,過去他是靠賣北京瀏覽地圖,賣明信片維生,現在靠低保生活。他沒有老伴兒也沒有子女,住著很小的房子,日子挺清貧,但是屋子和人也都被他自己收拾得蠻整潔。在外人看起來這就是位普普通通的獨居老頭,但是出了小院、出了胡同,在北京的某個圈子裡,他卻是大名鼎鼎,甚至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在這個圈子裡,年輕的時候他被稱為“巴黎小姐”,現在老了,人們就改口叫他“老巴黎”,這個圈子很像個江湖,它始終存在卻又一直格外的隱秘,彷彿是一個地下的王國。老巴黎說,他的一生正是見證了這樣一個地下王國的歷史,這個圈子就是北京的“ 同志圈”。

  寧國風:當時我認識一個法國人,他 ​​是大使館裡的廚師,在這個西單那個體育場原來,那過來過去不是挺多的人嗎,哎呦,掛一老外啊,我說是法國人,法國巴黎的,那你成了“巴黎夫人”了,我說不,我們還沒結婚呢,那就“巴黎小姐”吧,就這麼一下子,就傳出來了。

  解說:寧國風變成“巴黎小姐”是在1963年,那時他24歲,風華正茂,並且是北京某中學的一名優秀教師,在這個隱秘的“ 同志江湖”裡,他已出道很久,早在五十年代,還是青少年的他就偶然走進了當時北京的同性戀聚集場所。

  寧國風:跟同學出去玩去,偶爾就到了這個場所,東四人民市場旁邊的一個大衛生間,最後出來好幾個追著我,哎呦幹嘛呀我說,就想跟我聊聊啊,就想跟我交朋友啊,就那意思。我看那裡有歲數大的,有30多的,也有20多的,跟他們一聊我才知道啊,那就是一個“ 同志 ”活動點。

  陳曉楠:這個時候你才發現說有這麼一群人。

  寧國風:對,有這麼一群人,我就不覺得奇怪了,剛開始我覺得我怎麼跟別人就不一樣,老天爺怎麼就造就我這樣,讓我這活受罪是吧,男不男,女不女的,在這個時候我就覺得哎呦,我們那麼多人呢。

  解說:當時的寧國風是個外表乖順、內心苦悶的中學生,他自小性格文靜,只喜歡玩女孩子的遊戲,被小朋友叫做“假丫子”,10歲時他和班裡的班長要好,兩個孩子在家裡做作業時玩起了過家家。

  寧國風:我就跟我們班長過家家,我就自然地就是說,他是我丈夫,我是他的妻子,更過火的不會,因為他太小是吧,抱著我就覺得好像感覺到很幸福、很溫暖,被我媽發現了,哎呦,我媽打呀,簡直沒給我打死,那頓打呀,你看我這,這個疤,是吧,這當時打破的。

  陳曉楠:哇,這麼狠!

  寧國風:打的這是。

  陳曉楠:拿什麼東西給腦袋打的?

  寧國風:就是皮帶的那個頭,那麼打的,我母親脾氣特爆,她當時就罵我一句話,我記得特清楚,她就說“我怎麼,我缺了八輩子德,生了你這麼個東西!”。當時我說我也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我怎麼這樣,跟別人不一樣,打那兒以後一直上中學吧,我都不敢跟男同學接觸,我就怕我媽又產生什麼懷疑了打我,就那種特懼怕了,等於是一棍子把我悶過去了。

  解說:母親的一頓打讓寧國風“正常”了六年,直到16歲,他偶然間“找到了組織”,當時的北京在東單、西單、前門都有同性戀群體的秘密聚集點,寧國風這才知道這世間像他一樣的人大有人在。

  寧國風:其實我正式的從16歲開始我就知道我是個“ 同志 ”了,因為那時候也沒這名稱,我就知道反正我就是這種人,這種人他好像不光是我,還有一些人,是這種人我就應該過這種人生活,你讓我結婚生子這不可能,我也應該有我的生活,有我的幸福,有我的追求。

  解說: 1956年,寧國風考入師範中專,開始住校,終於擺脫了母親的監控,他很快和下舖的男同學開始了交往。

  寧國風:我也不知道怎麼就這麼一眼就看上他了,他喜歡踢足球,但他也不野,下了課挺文氣的。

  陳曉楠:長得很英俊是嗎?

  寧國風:長得很英俊,還喜歡吹口琴。

  陳曉楠:您這次,比如對他一見鍾情的時候,心裡有沒有產生一點後怕?覺得,喲上一次那麼?

  寧國風:偶爾還有那個陰影,但是來說呢反正我是出來了,我解放了,我不在家住了,後兩年我就敢帶他回家了,禮拜天我們倆一塊回我家,吃頓飯我們就走,這我媽看在眼裡頭,氣在心裡,口頭又說不出來,又罵我一句話就說,“真是生就的骨頭造就的肉”。

  解說:其實除了母親,對於寧國風和下舖同學的格外要好,其他同學們也都心照不宣,因為那位同學在宿舍裡排行老六,大家都半開玩笑的管寧國風叫“六嫂” 。

  陳曉楠:這段感情現在留給你的是一些什麼樣的瞬間?

  寧國風:他有次回家一天一封信,一天一封信,我給他一封信,他給我來一封信,真有點離不開似的。他特別有一句話“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句話弄得我久久不能入睡,真是這樣。他比我大四歲,確實知道疼人,老把我當個小弟弟、小妹妹那樣。

  陳曉楠:你對他也很依戀。

  寧國風:依戀,也挺依靠的,就覺得他是我頂樑柱似的。

  陳曉楠:你這個是你的算是初戀了。

  寧國風:對,這是我初戀。

  陳曉楠:其實你還是一個那種敢愛敢恨的、感情濃度很高的人。

  寧國風:對,那個時候還是。

  陳曉楠:喜歡了就得說,就很想要。

  寧國風:很想要得到。

  陳曉楠:其實因為在那個年代承擔很大風險。

  寧國風:對,確實是有時候也想得特簡單。愛本身沒錯是吧,我愛你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但是你不能歧視我,我就是這種人,我就這麼想,愛本身是沒罪的。

  解說:寧國風美好的初戀維持了四年,因為是學生幹部,他負責本主管理學校的檔案室,結果偶然一次查閱檔案讓他發現了心上人一直隱藏的“底細”。

  寧國風:我一查檔案呢他已婚,還有一個兒子,哎呦,我當時我就氣得我,我就覺得我受騙了,我就問他怎麼回事?他說哎,我不是說瞞著你,早晚我想跟你說,他是家裡包辦的,一點感情都沒有,我說沒有還都有孩子了,我就不原諒他了就。

  陳曉楠:你當時跟他這個分手之後痛苦嗎?

  寧國風:當然痛苦了,好長時間的,直到現在有時回想起來,我還覺得挺對不起人家的。

  陳曉楠:他呢,他當時你生生跟他分手,是不也挺痛苦的?

  寧國風:也挺痛苦的,找個犄角旮旯截住我,給我賠禮道歉,讓我原諒他。我那時候覺得就沒法原諒,隱瞞是最大欺騙,你先欺騙我,你沒把我當人。

  解說: 1960年寧國風師專畢業,他和同學的戀情也在痛苦中結束,畢業頭三年,寧國風專心教課,心無旁鶩,很快成了中學裡的優秀教師。三年過去,他重返京城同性戀者聚集點,因為被“ 同志們”看到跟一位法國人聊天,他就此得了一個外號“巴黎小姐”。

  寧國風:從東單公園帶出一個去。

  記者:什麼時候?

  寧國風:有二十年了吧差不多,帶出去以後,其實也沒抓著什麼,然後給教養兩年。

  解說:據老巴黎介紹,北京的“ 同志 ”聚集點幾經變遷,現在主要在牡丹園公園和東單公園,但其地下、隱秘的特質60年來並未改變,只是現在大家相聚再也不必擔心被警察抓了。在六、七十年代,外界對同性戀者的稱謂也更具歧視性,兔子、人妖、尤物,他們既不見容於體制,也不見容於生活。

  陳曉楠:那警察他會抓什麼樣的人呢?

  寧國風:他也化成便衣,我也認得他們,我一看我說呦“雷子”來了,大家都撤了就。

  陳曉楠:他會抓什麼樣的人呢?

  寧國風:他尾隨,他不光你們倆不正常,進胡同了,或者找地方去了,他尾隨你,到時候抓現行。

  解說:這個灰暗的隱秘世界,並不只是個苟且偷歡的地方,更多時候它是這些人們抱團取暖、相濡以沫的所在。

  寧國風:因為我在裡面還有一定威望,所以好多人都願跟我說,說誰誰病死了,那不可能啊,三十來歲自殺了,他也是西四麵粉廠,也找一個男朋友,家裡也反對,單位也知道要開除他,幾方面壓力自殺了。

  陳曉楠:那像你們在這個圈子裡,每當聽到這種消息什麼感覺?

  寧國風:心裡也挺不是滋味,又失去一個好姐妹,這是一,是吧,也是一個好人吧,也這麼就沒有了。

  解說:年輕的寧國風就生存在這兩個撕裂的世界,白天他是受人尊敬的人民教師,晚上他是“地下王國”裡的“巴黎小姐”。1964年他結識了一位小他六歲的男友,然而這第二段戀情比第一段了結得還要慘痛。

  寧國風:我帶他去過我家,我母親說哎呦,說這孩子你看這麼結實,我看著可短命。哎呦,媽你說什麼呢你,我打你這老太太我說。結果,我們倆認識兩年,他發高燒我到醫院去看他,當時我買一兜橘子,我這印象特深,他坐在那兒,反正也高興,我看他去是吧,連著吃了七八個橘子,我說你別撐著,吃那麼快乾嘛,慢慢吃唄你就,他挺高興的就,他說也沒準過節就出院了就,完了以後呢他這個一犯病以後就發燒42度,就神誌不清了,再加血管這個畸形是嘛,血管崩裂了,再見面說人已經沒了,當時我真不敢相信我就,一看沒看見人,看見他墳了,哎呦,當時我就我咕嗒我就癱那兒了簡直是,才21歲,完了這一次對我來說刺激特大,一下就是十四五年我也沒出來,沒找人,我也留長發,留鬍子,我也就跟那個寡婦似的了。

  解說:男友死亡的那一天是1966年5月1日,此後每一年的五一寧國風都會給他燒紙,這習慣一直持續至今。之後是更為悲愴的大時代,在那個年代,同性戀者又被冠以流氓、雞姦犯、壞分子的罪名。1972年心如死灰的寧國風挨不過母親的壓力,結了婚,這段婚姻不到半年就在仇恨中結束,對方離開時撂下了一句狠話,願他斷子絕孫。

  陳曉楠:當時你不結婚,對你母親來講,在外界是一個非常大的壓力。

  寧國風:非常大的壓力,因為她是街道主任啊,你兒子怎麼那麼怪呢,不結婚。

  陳曉楠:所以她結婚這個事已經是跟你提了好多次。

  寧國風:老多次,做了好多工作,我夜裡睡覺他們偷著檢查我,看我是不是有毛病。

  陳曉楠:怎麼檢查你?

  寧國風:給我脫了看看。

  陳曉楠:夜裡睡覺(時)?

  寧國風:啊。

  陳曉楠:這種程度。

  解說: 1977年寧國風苦心經營了十多年的正常體面的教師形像也宣告破滅,因為一位“ 同志 ”被抓,在裡面想“檢舉立功”於是將他告發。學校聽聞後,馬上給寧國風辦了“學習班”,儘管寧國風死不承認,但學習班還是將其定性為“思想意識差”,以及“雞姦嫌疑”,送勞教三年,被帶走的那一天寧國風的母親剛剛去世。

  寧國風:當時正好是我母親去世3天,我這帶著黑孝全都給扒了。

  陳曉楠:你其實跟你媽媽感情挺深的。

  寧國風:挺深的,而且都知道我是孝的,我特孝順我媽。我吃口什麼稀罕的我都給她帶回去,我們“姐妹們”湊在一起吃涮羊肉去,我都給她兜回去,有一次我跟他們一塊喝多了也是,當時正好有一個老“ 同志 ”死了,病死的,也挺難過的,喝多了,“我以為你死在外頭了呢!”,有時候我想是挺對不起我媽的,我怎麼這樣,可是我沒辦法呀,你給我生出來就這樣怎麼辦呢,我改變 ​​不了啊。她快死的時候,根本一點勁都沒有,突然猛一下子把我推開,你別碰我,你別髒了我的手,就那個勁,當時我真是痛苦的要命,我說媽你怎麼就不能原諒我呢。

  陳曉楠:這話其實對你也挺像針扎一樣。

  寧國風:針扎一樣,確實是。

  解說:寧國風說,在勞教營,犯人們被迫進行無謂的強制勞動,上百斤的洋灰從甲處背到乙處,再背回來,每天周而復始,而當時的管教幹部作風惡劣,批鬥、辱罵和毆打亦時常發生。

  寧國風:經常用電棍捅你,捅這身上全是小疤眼兒。

  陳曉楠:就是這樣身份的人在裡面是最受歧視的。

  寧國風:最受歧視的,打架進去的那叫“氓爺”,倒東西的就叫“倒爺”,小偷叫“佛爺”,管我們這叫“兔爺”,是最受歧視的。

  陳曉楠:比如說都受什麼樣的歧視?

  寧國風:人身的侮辱,口頭罵,他們隊長不就說嘛,“你們這種人多餘活著,你們活什麼大勁啊,還不如扎茅坑死去呢!”。

  陳曉楠:你原來是個很優秀的教師。

  寧國風:對,青年模範教師嘛,人上人似的,現在這一下子垮了。

  陳曉楠:對你來講當時還有一個更大的打擊吧,就是在以前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情是沒說破的,在外人眼裡即便怎麼樣他們也是猜測,就是對你個人來講。

  寧國風:整個都給我撕破了,整個都給面目皆非。

  解說: 1980年,寧國風終於結束勞教回到學校,他被取消教師資格,發配到後勤部門。那時的中國已經開始改革開放,但對同性戀者的歧視一如既往,加之嚴打運動頻繁,為了給嚴打成果“湊數”,這一群體又成為警察的重點抓捕對象。

  寧國風:一個禮拜六下午,沒什麼事我去洗澡去,大池子嘛就躺那兒嘛,結果一個小伙子勾搭我,真是他主動,他拿腳就踹我腳心,他也是這種人,他 ​​也懂這個,我就這麼想的是吧,完了以後呢,慢慢啊我就挪得挨他近點,完了以後他拿手讓我按他的身體,我還假裝不好意思,往後退,騰一下他站起來了,“老傢伙,你表演得夠充分的了”。結果一進派出所,他來句什麼呀,嘿,我今天洗澡有額外收穫,摟草打兔子,我真打著一兔子,下班啦,披一警服走了,哎呦他警察呀,你警察你也不能誘發我犯罪呀,就說“二進宮”,還是流氓罪。

  解說: 1982年在嚴打運動中寧國風因流氓罪獲刑兩年,出獄後,他被學校停薪留職,以看自行車維生,不到半年,他再次因“流氓行為”被公安捕獲,又送往東北勞教兩年。

  寧國風:所以我最怕听就這個“流氓”,你個臭流氓,我就怕聽這個,什麼叫流氓?我們雙方願意,偷偷摸摸地,我們違什麼法了、犯什麼法了,《憲法》上沒明文規定啊!

  陳曉楠:你那個時候在裡邊,晚上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是不是很難度過?

  寧國風:經常對著月亮掉眼淚,為什麼我是這種人,為什麼這種人要受這麼些折磨,所以叫我下輩子讓我選擇,我絕對不選擇這個。

  陳曉楠:這條路太難走了。

  寧國風:太難走了,坎坷太多了。我不是經歷一般的風風雨雨,真是急風暴雨、腥風血雨,打的我真是……

  解說: 1986年,寧國風最後一次走出監獄,從38歲到47歲,人生最黃金的10年,他有7年是在獄中度過的。那時的他無親無靠,孑然一身,單位也已把他開除,這位曾經的優秀教師開始靠賣北京旅遊地圖和明信片謀生。

  寧國風:我剛回來,我一天就吃一頓飯,我就早上起來早早就去,故宮還沒開門呢,到中午就餓得我稀里嘩啦的,我也就撿點吃的,人家有剩下半拉麵包什麼的,我就撿點吃的,晚上我回來才做點飯,我曾經連續一個月一天就一頓飯,因為我掙不出來,我一天連10塊錢都掙不出來。

  解說:但寧國風發現,無論是作為一個同性戀,還是作為一個小販,自己好像都不是受歡迎的人。因為是“無照商販”,他又成了被警察追打的對象。他說自己一生沒下給跪,但因為剛進的貨被沒收,而向警察跪過兩次。

  寧國風:痛苦太大確實,當時真就想扎茅坑死去,當時我好像跟那個大容器底下扣著我,見不到一點光明,但終歸它那個細縫得有一點影,我就看到一點希望,我還是不應該死,我還得活著。我就不信我們這種人就永遠不能讓人承認,我們校長不是說嘛,“你們這種人你們這種錯誤永遠得不到別人的同情和諒解”。

  解說:又是漫長的十年過去了,曾經風華正茂的青年已變成兩鬢斑白的老者,“巴黎小姐”也早已成為夢幻泡影,只是那個“地下王國”似乎永遠存在,永遠不會消逝。九十年代之後的北京同志圈,寧國風已是大家口中的“老巴黎”。一天,正走在路上的老巴黎忽然遇到了一位故人。

  寧國風:我走半道,後邊喊我媳婦,誰啊我說,我一回頭哎呦老遠一看,我還能看出是他,他模樣沒變,再一細看這滿臉白頭髮呦,哎呀你怎麼那麼老了你,他說你也不年輕啊。

  解說:原來喊他的人正是他分別了四十年的初戀男友,他旁邊還站著一個中年男子,詫異地看著這兩位激動的老人。

  寧國風:我說怎麼樣啊,(他說)“跟前妻離婚了,你看到旁邊這個沒有,這我兒子,就前妻生的兒子,都四十多了,你想想,我說這麼大了都”。我激動得都渾身哆嗦,我的眼淚嘩嘩的,他的眼淚也啪啪的,他說你真夠絕情的,這麼些年你都不跟我聯繫,他說“我也不知道你分在哪兒”,當時想想真是挺幼稚的,一晃幾十年了。

  解說: 1997年,新刑法取消了流氓罪,同性戀行為實現非罪化,2001年同性戀也被從精神疾病中取消,在社會上“ 同志 ”這個中性詞彙已成為對同性戀群體的普遍稱謂,晚年的“老巴黎”不再賣地圖,靠低保生活,人到暮年,一無所有,但他總算在空氣裡嗅到了一點暖意。

  陳曉楠:你自己身上感覺到最大的變化是什麼?

  寧國風:最早來說,同性戀都跟作賊的似的,不敢說話,頂多用眼神說話,一調趕緊走,都這樣的,鬼鬼祟祟的、不光明正大。後來就有些特別公開的,年輕人不管當多少人,人家倆就擁抱,我那個時代好像同性戀是個嚴冬,太寒冷了,逮著就沒命就那樣;現在成了一個暖冬了,慢慢春天會來的,我覺得我到現在還相信。

  陳曉楠: 2006年,“老巴黎”67歲,在他本想 ​​著養養老,安安靜靜了此餘生的時候,卻又意外地收穫了他的第三段戀情。那個時候,距1966年他的第二個戀人病逝已經整整過去了40年了,如今八年的時間過去了,這段戀情還依然穩定,老巴黎說,兩個人隔三差五就要見上一面,好像總有說不完的話,採訪過程當中他還特別拿出對方的照片給我們看,他說這照片八年以來他是每天都帶在身上,說這話的時候眼裡依然閃爍著那種特有的神采,老巴黎說他是個率性的人,自己這一輩子的磨難可能吃虧也就吃虧在這份率性上,但是他說自己“死不悔改”,他希望在未來的某一天,不論是像他自己這樣的“ 同志 ”們,還是每一個普通的人,都能夠有權利真真實實地活著。

  寧國風:你看我認識的一些人吧,有的就後來窩窩囊囊就自殺了,也有就是在家裡充丈夫、充父親,出來以後好像才敢釋放一下,又擔驚受怕,唯唯諾諾地活著。我說乾嘛呀,既然老天爺造就我是這種人,我就這麼痛痛快快活幾年。

  陳曉楠:其實這個對你來說更重要,心裡的坦然比生活的什麼質量,什麼什麼剩下還重要。

  寧國風:對,吃好吃壞我也不在乎,穿好穿壞我也不在乎,心情平平靜靜的,能認識到我這一輩子我還是好人,我沒做過什麼壞事兒,我是個好“ 同志 ”,是個老“ 同志 ”。

台長: →☆ 魅格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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