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三、二十四日,我們全家跟著爸爸的朋友們好幾家人一起去坪林露營。
那裡空氣很好,依山傍水。
我渾渾噩噩地過完了二十三日。
因為在那裡小孩子一個世界,大人們另一個世界。
偏偏我已經不能算是小孩子了,加不進小孩子群;又跟大人們的年齡有距離,尷尬極了。
我只好自個兒做些不大不小年齡層在做的事,例如樂在擦防曬乳的過程中、到處亂走亂逛欣賞風景、一個字一個字地讀報紙、寫寫心情日記、喝飲料吃餅乾、上廁所睡午覺。
後來實在太無聊了,只好和大人世界中的媽媽派一起去走走,爸爸派去玩水。
我們從營區一路聊天慢步走出來,我本來步行的速度是不慢的,但因為跟著媽媽派,而且打發時間是我當下求之不得的事。
媽媽們聊著我沒興趣的話題,我只是跟著走,不是跟著聊。
走著走著,到了一座吊橋,它是為了越過那條被傍著的水,而那上面寫著:「步行到漁光國小」。
我們想去看看漁光國小。
過了橋,問了一個當地的居民,他說漁光國小還有四公里,媽媽派就走不下去了,準備回頭。
媽媽派,就是這樣吧,我想。
而且就算走,用這種速度大概得花不下三、四小時吧。
反正也快吃晚飯了,晚飯是烤肉,爸爸派玩完水回去烤的。
然後,一天就過完了。
而且這一天我意外地早睡。
隔天我意外地早起,因為睡飽了。
梳洗罷,吃早點,又開始重複做昨天做過的那些不大不小年齡層做的事。
忽然,我聽到大人世界傳出一件事:爸爸派要去漁光國小。
我也想跟著去,我已經無法再繼續重複做一樣的事情了。
然後,爸爸派和我開始準備登山用具。
有帽子的拿帽子,有雨傘的拿雨傘,有斗笠的拿斗笠,每個人帶一瓶礦泉水。
我和我爸戴上斗笠,拿了礦泉水,準備上山。
一個叔叔問我:「妳穿短袖這樣可以嗎?」
我說:「我擦了防曬乳啊。」
另一個叔叔盯著我腳上穿的五公分涼鞋說:「妳要穿這個鞋子喔?」
我說:「嗯,因為我也只有帶這雙鞋子。」
這的確很不妥,但沒辦法,出門的時候我媽還說:「穿涼鞋就可以不用帶拖鞋啊,多方便。」我就是衝著方便這兩個字,唉。
都準備好了就開始上山。
我邊走著邊聽這群中年男人聊天。
其實他們說話還蠻有幽默感的,如果只聽他們說話而不看外表,可能會想不到他們都已經四、五十歲了。
我們很快就走到吊橋這兒了,因為爸爸派的速度和媽媽派的完全不一樣,快多了。
過了吊橋,發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我那五公分的鞋底掉了。
我心想早不掉晚不掉這時候掉,但慶幸的是它沒在吊橋上掉。
我爸立刻把鞋子脫下來,他說:「妳穿我的吧。」
我說:「沒關係啦,我回去好了,而且大小也不一樣。」
但是我爸很堅持,況且我也蠻想爬山的,於是我穿了他的鞋。
他就這樣光著腳走山路,其他的叔叔伯伯都說:「哇,爸爸好偉大喲。」
雖然我聽得出來他們是在調侃我,我也只能苦笑以對。
他們和我爸是路跑協會的成員,這次活動是路跑協會辦的,而四個主辦人包括我爸,都在這群登山的爸爸派裡。
他們的身體都不是蓋的,很健壯,跑四十二公里馬拉松都沒問題的。
一路上他們有時候聊當地景觀,有時又聊下一次要辦的活動,再不然就是赤腳的我爸。
我問:「會不會很燙?」
爸說:「早上還好,要是下午就不行了。」
A叔叔說:「妳爸爸還是常常在打赤腳的咧,要是我們這種......」
B叔叔就對爸說:「你這樣下次路跑會不會跑比較快啊?」
爸笑說:「我今天這樣子練下來,說不定真的有差喔。」
「搞不好下次就跑個一百公里。」C叔叔笑著說。
「哪天那個登山社的人全部都打赤腳。」D叔叔接著說。
他們一直都這樣說說笑笑地邊爬山。
從柏油路到吊橋,再從吊橋到山路,現在又快走到柏油路上了。
E叔叔問了爸一個我問過的問題:「會不會燙啊?」
爸說:「還好啦。」
F叔叔說:「你穿我的襪子走好了,我沒襪子沒差的。」
G叔叔也說:「你穿兩雙好了,一雙可能很快就磨破了。」
爸一直推辭說沒關係,可是再來走的是柏油路,散熱快但吸熱也快,會很燙。
F叔叔邊脫襪子邊說:「你不穿的話,這雙襪子就留在這裡了。」說完就把襪子放在地上,作勢要走。
G叔叔也脫掉了襪子,等著爸穿上。
爸無法推脫,只好穿上了,一雙接著一雙,然後繼續走。
H叔叔問:「還是有差吧?」
爸說:「差多了咧。」
兩雙襪子,象徵爸和叔叔他們的友情,這是人間一種很珍貴的東西,雖然看不到、摸不著,但人們會為它而感動。
「哪天登山社的全部都穿這種鞋子,賣鞋子的人就要哭了。」
「誰有買Nike的股票?趕快賣一賣。」
「這個要去註冊專利啦。」
「襪子到時會不會融掉啊?」
然後,我們發現漁光國小的指標指往一個奇怪的方向,那裡是小河耶。
我們只好硬著頭皮從小河的邊邊往上走。
「奇怪,就沒路了啊。」
旁邊是座廟,廟後面是派出所,有人到派出所問了路,有人往上走問居民。
問派出所的說是那邊沒錯,問居民的說:「他問我們要走十五分的還是四十分的。」
「當然是十五分啊。」
「十五分往那邊走。」那邊,就是剛剛那個指往小河的方向。
我們又走了一遍,這次發現了一條小路,一條很難發現也很難走的小路。
我邊走邊覺得,靠指標是對的嗎?可是居民也說是這邊,奇怪。
「十五分鐘如果都是這種路,那真的很難受。」
「十五分是他們常常在走的人走的吧,我們可能要二十五分。」
「會長說她們五點來走,才花了兩個多小時,我看不太可能。」
「四十分的可能是大路吧。」
「還好我們是一群人來走,要是一個人,可能沒辦法走這種路。」
「可能上得來,下不去喔。」
「妹妹,妳以後可以參加登山社了。」
「我們八月二十一要辦活動,妳現在就可以報名了。」
活動,該不會就是要爬山吧?
不知道要回答什麼,我只好笑一笑。
過了好久,我們看到地上出現一個球,很髒很髒。
「有球耶,我看漁光國小快到了喔。」
走在最前面的一個叔叔大叫:「看到圍牆了。」
「我們走了不只十五分吧?」
「大概二十幾分。」
這條小路通往漁光國小後面的廚房。
我們從後面走到前面。
原來所謂的漁光國小就是長這個樣子。
逗留了一會兒,我們就準備下山了。
因為「會長她們走了兩個小時,我們已經花一個半小時了,不能超過兩個小時。」不然爸爸派會沒面子,就是這個原因。
然後,我們也花了兩個多小時爬完山。
「行萬里路,勝過讀萬卷書。」
是啊,因為行了萬里路所學到的,極有可能是讀了萬卷書也學不到的。
*圖片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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