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平頭阿菲在睡夢中把我搖醒,
「愛麗絲,我說個故事給你聽好嗎?」
「嗯。」
「你有聽過都靈耶穌裹屍布的故事嗎?相傳於耶蘇被第十三個門徒出賣,結果釘死於十字架上,死後三日卻復活的證據」
「唔?」
「讓我想起中國的往生被,不同的是當初包裹聖體的是以猶太人作法把香料將聖體的屍體包在布裡,有點像木乃伊的做法;而中國的往生被則是覆蓋再往生者的軀體上,祈求藉由經文帶往另一個永恆國度,愛麗絲妳看過嗎?」
睜著酸澀的眼看著黑暗中滔滔不絕的阿菲,我知道她又失眠了,半夜只有床頭的液晶鬧鐘不偏不倚的寫著三點三十分,該死的精準,打開床頭燈我看著阿菲的臉的輪廓,如果不是因為已經習慣她的臉,總以為她像是半夜從闇夜六呎爬出來的魂魄一樣,呆坐在我的床頭。
『最害怕自己記憶的人,自然也害怕黑夜,當下一切都不存在,像銀幕一般黝黑的空無,同時也填塞了無限即將發生的可能性,當然也包括自己的記憶隨時降臨的可能性,特別是那些引發記憶的誘惑訊號(CUES),可以是聲音,可以是影像,可以是一個投注情感的事物,都足以像火藥引線般點燃磅礡壯瀾如山洪般的記憶,不論是愉快的或不愉快的記憶。』
王浩威 《在自戀和憂鬱之間飛行》
我轉側身抱著阿菲,光禿禿的頭皮青青的,窗外好像有月光投射近來我看到阿菲細長手臂佈滿大小煙疤,觸摸起來似乎都可以感受到她當年的狂亂跟不堪,我還來不及參與她的生命支前他是在什麼情況之下拿刀子或香煙燙傷自己,讓自己流血疼痛,我不知道,不敢正面去處碰這些,只能靜靜的,陪著阿菲。
「我想不管是都靈裹屍布也好,往生被也罷,在那之中所包含的也許大概是對往者的最後一種情感的保留,愛麗絲妳知道嗎?在我家人彌留的前一個禮拜,我跟L奔馳在半夜的十八王公路的沿海路上,她並不知道我家裡的情況,而我跟著她只想要逃避,直到了不能再逃避的十後我纔選擇回家見家人最後一面,可是當我見到的時候,那具枯槁的肉體竟然離我的印象如此之遙,我沒有放聲大哭而是跑進去廁所狂吐了一次,第一次直視生命的傾頹;而我生命中與她的談話卻是一場安靜,她靜靜摸著我手背上的一條疤痕,該死的那還是我跟情人嬉鬧時劃傷的痕記,一個小小的兩公分傷口在左手,然後至此她就沒有在跟我說過任何一句話了後來當我每次看到那個兩公分的傷口像是宣揚我的不堪一樣我只能繼續用更多的傷害去彌補這些我不敢想的回憶愛麗絲我是不是在逃避現實還是一直以來我就像個含羞草一樣連風一吹都會閉塞起來呼吸也不敢?」
「阿菲,」我嘆了口氣繼續說「沒有錯,真的妳沒有錯。」
印象中那個下午寺廟前有三戶喪家,阿菲的家人,對門的老人以及右手邊剛亡故的新鮮女屍,救護車中還看的到她帶著氧氣面罩,別過頭我看見阿菲瞪著棺槨,當時她一頭長髮還挑染著紫色跟綠色,不合時宜的穿著一雙腥紅色球鞋還被長輩罵了一頓,當天下午入殮時阿菲藉口肚子痛去廁所後來才發現她躲在廁所的牆腳抖著,我走過去甩了她一巴掌「阿菲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了,此生別無。」
我跟阿菲並肩站在棺槨的尾端,入殮的儀式必須是由家人親自把遺體從床上移往棺槨之內,並以紙錢填塞滿以免停棺時日的屍水滲露;揭開那往生被的時候我並沒有看到阿菲家人的遺容,而是側臉看著阿菲,以一種我沒有看過的神情直視著躺在床上的身軀,嘴巴微張那瞬間總覺得這幽冥之地(地藏王寺)也許站在我們身旁的有不知名的神祇把阿菲的魂魄一起勾走一樣,至此到下一次我看到阿菲,裡了個大光頭似乎有意要把我們眼中的那一搓紫色綠色染髮給掩蓋掉一樣,更顯眼。
「愛麗絲,妳有沒有想過,如果當天殮布打開後結果是一個面如敷玉顯然是時光逆走的證據呢?」
「阿菲妳等等,天亮之後我給妳說個故事」
一個從脫逃術裡面演變而成的永恆國度傳奇,跟妳提到的裹屍布有些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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