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雲吃東西的速度不快不慢,跟男孩子比他是屬於慢條斯理型的,跟女孩子比他也
沒快多少。
有時候問他為什麼吃東西這麼慢,他總會無心理會般的瞄你一眼,然後答案總讓你
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花花綠綠的食物吃下去總會褐褐黃黃的出來,為什麼不多享受一點過程呢?﹞
﹝吃慢不一定有氣質,但吃快一定沒氣質。﹞
﹝報告趕的要死,時間少的要死,教授又打不死,吃飯幹嘛急著噎死?﹞
身為他最要好的朋友的我,其實是不應該把他沒氣質的那一面抖出來的。
記得有一次跟他一起吃飯的時候,是兩三年前的一個中午。
那次立群,俞仲,石和,凱聲,泓儒,還有子雲跟我一票人一塊兒到了六龜甲仙去
玩。
我們騎車騎的很累,想找間有冷氣的山產店吃飯,當時觀光業並沒有蕭條到現在這
樣的程度,經濟不景氣的現象也只在蘊釀期,李登輝也還穩坐總統王位,所以那天
觀光客很多,還不時看見一票遊覽車隊。
山產店的生意很好,家家爆滿,我們沒搶著位置,坐在店門口旁邊,只能仰賴著自
動門打開時冷氣從裡面竄出的那三秒鐘的清涼。
子雲,處女座,你們也知道,潔癖慣了,不喜歡流汗也就算了,最痛恨在不運動時
還流一身汗。
自然,我們可憐他,讓他坐在靠近自動門的位置。
他不時揮手讓自動門開啟,享受那短暫的清涼。
吃飯前我還告誡他,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是搶飯高手,如果他不吃快點,山上可
是沒有7-11可以買泡麵的。
過了一陣子,開始上菜,是子雲惡夢的開始。
上了什麼菜我倒是忘光了,只依稀記得一盤高山白菜他只吃了一口,一份○X肉他只
搶著了半塊,一尾大魚他只能用湯拌飯。
最有印象的是那碗吻仔魚勾芡,他竟然記得他只吃到兩隻吻仔魚。
後來,我們把湯留給他喝,想必那天他是灌湯灌到飽的。
身為他最要好的朋友的我,其實是不應該把他的糗事給抖出來的。
不過那次之後,他都會盡量避免跟我們一起吃飯,畢竟他家只有他這麼一個兒子,
我們也不忍心餓死這個沒有任何兄弟姐妹的傢伙。
到湖邊時,他已經開始吃起黑輪了。
我把車停好,叫了份大腸加香腸。
﹝怎樣?順利嗎?﹞
他依然慢條斯理的吃著他的黑輪。
「還好,明天,她在安正上課。」
﹝啊哈!天不從人願,明天我們在本部。﹞
「可是,我跟她說我也在安正。」
﹝啊哈!你根本找死。﹞
「大不了上完課衝到安正等她。」
﹝啊哈!那你車停哪?不是該停她旁邊嗎?﹞
「沒錯!」
﹝啊哈!王老先生開Taxi,咿呀咿呀唷!﹞
「不,你唱錯了。」
子雲拿起第二根黑輪,才開口要咬下去,就恍然大悟般的瞪大眼睛看我。
﹝王老先生姓王,不姓吳喔....﹞
他咬下黑輪,用嘴裡剩餘的空間發音。
「啊哈!我不認識王老先生。」
﹝我認識,我幫你找他。﹞
「啊哈!王老先生明天要耕地沒空。」
﹝不!不!不!王老先生那塊地賣了,他每天都開Taxi。﹞
那天晚上,我在日記本裡寫下這一段,從遇見她開始,到吃過大腸回到家。
我平時是不寫詩的,為了子雲的慷慨就義,我特地寫了兩句意思意思:
「友情歷久一樣濃,子雲每拗必成功。」
隔天,學校一下課我就急奔補習班,在安正樓下等她。
等她不是為了跟她一起上課,而是要把車停在她旁邊。
子雲真的是很夠意思的朋友,那天補習班下課後,子雲載我到安正去,剛到安正樓
下剛好沒油,車子的聲音像是突然間停電了的大型發電機。
他自己牽著車子到數百公尺外的加油站加油,但那家加油站是中油直營的,晚上九
點就關門了。
也就是說,他是自己一個人在那樣寂寞的夏夜裡,孤單的把車牽回家的。
他怎麼可憐先擺一邊,現在主角是我。
「嗨!真巧,我又停在妳旁邊。」
她從安正的樓梯口走出來,拿出鑰匙,打開她的置物箱。
『咦?不會吧!怎麼這麼巧?』
「呵呵,大概又是巧合吧!」
『那今天你坐在哪啊?我沒有看到你啊!』
「喔!今天改邪歸正坐在前面,我上課可認真了呢!」
『真的嗎?那你課本借我好不好,我第二節課上到睡著了,有些重點沒抄到。』
啊!!
毀了,我怎麼可能知道她今天上什麼啊?
「呃...啊....妳...哪裡沒抄到?」
『五銖錢那裡。』
「呃...五銖錢,我想一下....」
『幹嘛用想的?課本不方便借我嗎?』
「呃...不是...是..課本已經借別人了,就昨天坐我旁邊那個男生。」
子雲到現在還不知道這件事,就這樣單純的被蒙在鼓裡六年。
『那,沒有關係,我去跟別人借。』
「不,不用了,我可以告訴妳。」
『告訴我?』
「對,妳拿筆記好:西元前118年,西漢漢武帝元狩五年,罷三銖錢,鑄五銖錢,直
到西元7年王莽更改幣制,以錯刀制與五銖錢並行,西元9年,廢五銖錢,那年正
好是王莽竄漢,立新朝,直到西元40年,東漢光武帝建武十六年,又復行五銖錢
黃巾之亂後,西元190年,董卓遷都長安,那年是漢獻帝初平元年,獻帝遭脅,董
卓亂政,壞了五銖錢,更鑄小錢,到了西元221年,魏國廢五銖錢,但在同年又立
了五銖錢,後來五銖錢一直演進與改變,直到西元581年,隋王楊稱隋文帝時,是
最後使用五銖錢的時代,後來的唐朝高祖李淵就不用五銖錢了。」
她聽完後,嘴巴微開,兩眼呆滯。
我把她搖醒,帶她到附近的肯德基,把這些該記的東西寫下,又把其他沒寫的重點
補上。
『你...怎麼這麼...』
「別想太多,我只是比較清楚錢而已,尤其是五銖錢,所以我有個外號就叫五銖錢。」
『為什麼單單只清楚錢?』
「沒什麼為什麼,自古英雄只為錢,打死要錢不要臉。」
她咯咯的笑,笑聲像是被強力膠黏合一樣的綿密輕細。
『那麼,五銖錢,其他的問題也可以問你嗎?』
「可以啊,我也不想當五銖錢。」
『為什麼?』
「妳不覺得,五銖錢像垃圾一樣被廢來廢去的嗎?」
『不會呀!這麼厲害的五銖錢,誰敢廢你?』
五銖錢就這樣立了又廢,廢了又立的存活了699年。
即使我並不是五銖錢,但真正的五銖錢還是被廢掉了,心頭不免一絲小酸。
如果要我選,我想當微積分。
她是X常數,而我是次方項,見面是微分,分開是積分。
想見她的時候我把自己微分掉,不能見她的時候我把自己積回來,如果微與積能讓
我決定,那是最好不過了。
但是,我並不是微積分,我是五銖錢,而且五銖錢被廢掉了,毀在唐高祖手上。
又是一陣白煙,她又像個忍者一樣的離開我的視線。
我不求我能存活699年,我只希望她不是唐高祖。
(( 待續 --- 有個女孩叫Feelin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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