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靜瑜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小鑰匙圈,拋給寺山。「你
好像今天生日,對吧?這個就當作給你的生日禮物吧。」
在寺山還沒能夠接話時,靜瑜早已走到社團教室的那一邊,而
靜瑜的男朋友也早已在那邊等著她。
「謝謝……」望著手上小小的鑰匙圈,寺山自言自語地說著。
「喂。」一雙粗壯的手伸了過來,抓住了寺山的肩膀。「昨天要
你帶來的東西帶了沒?」
寺山轉過頭去,那是「技安」,還有總跟在旁邊的幾個人。那是
昨天在腳踏車棚打了他一頓的傢伙們。
寺山靜靜地從口袋裡掏出早已被揉爛了的五百元。
「呵呵!頂識相的嘛!」「技安」抓過五百元,然後很高興地摟
住寺山的肩膀。
「昨天的事情沒有去跟瘋猴報告吧!我們是朋友,可千萬不能
這樣相害。」
「瘋猴」是學校裡訓育組長的外號。
「哈哈哈!待會跟朋友一塊去頂樓哈枝菸吧!」「技安」相當高
興地摟著寺山,就要往樓梯的方向走去。
說起來,也不過就是他們需要一個把風的人罷了。
就像往常一樣,寺山堆著笑,跟著技安朝著頂樓走去。
推開鐵門之後,映入眼簾的,是學校附近的街道,以及另一邊
的操場。寺山可以在這裡瞧見許多平時看不到的地方。
「哈哈哈!老大!從這邊看得到女排的社團辦公室喔!」小黑
招著手,要「技安」趕緊過去看。
「有什麼精彩的嗎?」叼著菸,「技安」緩緩地走了過去。
「對了!『五四三』你去門口守著,有什麼消息要趕緊通知啊!」
伍寺山看著「技安」對了滿臉的笑容。
「啊!老大!籃球社那裡有精彩的!」
隨著小黑的叫喊聲,寺山偏過頭去,卻瞧見兩個熟悉的身影正
抱在一塊。他當然知道,那是靜瑜跟籃球社社長。
「真是一對狗男女!哈哈!」「技安」咧著嘴笑著。
寺山的心裡忽然湧上一種奇異的感覺。當然,他早就知道靜瑜
是別人的女朋友了;早就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的了。
但……為什麼自己的心還會這麼難過呢?
他握緊了口袋裡的鑰匙圈。
令他毫無任何眷戀的十六歲才結束,而從今天開始的日子,卻
依舊是過去這十六年的延續。
他永遠還是一事無成,永遠還是要靠著做這些事來得取友誼,
永遠還是那個抽屜被塞滿了垃圾的伍寺山。
明天、後天、大後天,都不會有任何不一樣。
就如同往常一樣。
不知道哪裡來的衝動,他轉過頭望了校門口一眼。
白犬!
早上的那頭白犬依舊挺直了身子,坐在校門口邊,就像一位忠
誠的臣子般。
「嘿!老大,我們來賭看看,如果把那傢伙的褲子從這裡丟下
去會怎樣?」「瘦子李」竊笑著,忽然對「技安」提出了這個建議。
「嘿嘿!我賭五十塊,他一定會光著屁股跑下去撿。」
「我出一百塊,他一定躲在這裡一直到晚上才敢下來。」
看見這群人忽然對著他笑了起來,寺山的心理忽然湧起了一股
不祥的預感。
「嘿嘿……伍寺山……」當頭的「技安」站了起來,朝著伍寺
山走了過來。本能提醒了伍寺山,這時候應該要趕緊離開現場。
「去哪?」才一轉身,小黑早已從背後抓住伍寺山的腰。
「別走嘛,我們是朋友不是?不會害你的啦!」
「不會……」
咚!
寺山感覺到自己的腳邊有某種東西應聲落地。
那是……那是小黑的手。
血淋淋的手就這樣從寺山的身上拖著衣袖掉了下來!
「啊啊啊啊啊!」在小黑還沒意識過來之前,一旁的瘦子李早
已嚇得叫出了聲音。
這……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寺山抬起手,發現自己的手掌上沾滿了血腥。
是那個夢境?
「獸王。」
寺山隨著那道聲音抬起頭,發現方才還在幾百公尺遠的白犬,
此時竟然站立在頂樓的水塔上。
「是……是你幹的?」
白犬搖了搖頭,只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伍寺山。
「妖怪!那傢伙竟然伸手過去拔下了小黑的手!妖怪!」「技
安」跟著幾個人大叫了出聲,然後拾起一旁的鐵管做出防禦的姿勢。
小黑早已嚇昏過去,倒在鐵門邊。
妖怪?誰?
哪裡有妖怪?
寺山向四處張望著,並沒有看到其他的人。
難道……他們指的是白犬?白犬是妖怪?
「妖怪!」
直到察覺瘦子李的手指向著自己時,寺山才注意到。
妖怪?是我?
「啊啊啊!」一個拿著鐵管的傢伙筆直地衝了過來,舉高了鐵
管就朝著伍寺山的頭敲了下去。
「哇!」伍寺山完全閃避不及,只能因為驚嚇而閉上眼睛。
啪!
沒有任何疼痛的感覺。
他只感受到有某種球狀的東西在腳邊滾動,理解到那是什麼之
後,伍寺山發現自己根本不敢睜開眼睛。
一股詭異的腥味朝著他的鼻子衝了過來,那是他在無數個夢境
裡總會聞到的,每每總令他恐懼的味道。
但……為什麼現在的他,卻只覺得這種味道帶有一種懷念的感
覺呢?
「力量,你擁有絕對的力量。」
他的腦門忽然湧起白犬在夢境裡說了無數次的那句話。
「暴力是不對的。」然後是他自己的聲音。
「但,沒有力量,你什麼事也無法做。」從一片黑暗中,跑出
了另一道聲音,一道與白犬完全不同的嗓音。
「十六歲的這一天開始,你將會覺醒。」
「覺醒?」伍寺山大喊著。
「潛藏在你身體裡,等待了千年的獸王記憶將會再度覺醒過
來。」
黑暗裡的聲音冷冷地說著,不知為什麼,伍寺山忽然覺得這道
聲音有點熟悉。
「那不是我!那根本就是另一個意識,另一個侵佔了我身體的
意識。」
「不,那是你。」那道聲音越來越靠近伍寺山,他只感覺到聲
音完全貼住了自己的身體。
「那才是你的真正樣貌,根本沒有另一個意識,除了你自己以
外。」
伍寺山試著在黑暗中摸索,尋找聲音的來源,卻怎麼摸也摸不
著。
「喔……」「嗚……」
隱隱約約,他聽見許多從四面八方傳來的細微哀嚎聲。與其說
是人,還不如說像是許多動物的嚎叫。
每道聲音,彷彿都帶著很深的哀怨,悄悄地化做一道一道的利
刃,劃開黑暗裡的寧靜。
一剎那間,許許多多數不清的畫面衝進伍寺山的腦海中。那是
許多被人們獵殺、補食著的動物,在臨死前的哀嚎。
交雜其間的,是許多家園被破壞,而同族之間流離失所的動物
低吟聲。
「還記得嗎?還記得嗎?千年前你答應了我們,將要替人類報
復,討回公道。」
伍寺山在黑暗中跌坐了下來,抱著頭,似乎難以承受這些不斷
劃過腦海裡的畫面。他只覺得一瞬間,腦袋就被塞進了上百上千個
畫面以及聲音。
然後是她。
當一個穿著古代服飾的女孩子身影在伍寺山眼前裡閃了出來
後,一切靜了下來。
那是一股跨越了所有已知感覺的震撼,一剎那間淹沒了伍寺
山……
懷念?懊悔?恨意?愛意?……許許多多數不清的感情交雜在
一起,將他整個人捲入無法掙脫的漩渦中。
就像他對靜瑜的感覺?
不,那是一個意義上完全不同於靜瑜的女孩……
完全不同。
一道白色的狐尾輕拂過之後,所有的一切瞬間化為一道白光。
轟!
寺山的周遭一下子再度亮了起來,那是他重複過無數次的夢境。
數以千計的弓箭從空中飛向他,而他只是輕輕地揮了個手,方
圓數尺之內所有的東西便被彈了出去。
絕對的力量!
「沒有力量的正義,也只能是怯懦。」伍寺山感覺到那道聲音
彷彿完完全全貼住自己……不!那根本就是從自己的嘴裡所發出
的。
伍寺山發覺,那的的確確是自己的聲音。
打從一開始,那就一直是伍寺山自己的聲音。
他睜開眼睛,方才的夢境一下子完全消失了。但眼前的情景,
卻與夢境有著某種程度的重疊。
伍寺山看著安靜的四周,接著抬起了自己的手。沾染著血腥的
手掌,就這樣赤裸般地存在於自己的眼前。
存在於現實之中。
他踏過幾個人的屍體,緩緩地走向白犬;而白犬也低下身子,
做出向他臣服的姿勢。
「在找到她之前,您還不能夠被人類察覺。」白犬的聲音透過
空氣,直接傳達到他的腦海裡。
「嗯。」寺山將手輕輕一揮,幾隻從天上飛了過來的鳥開始啄
食屋頂上的屍體。
然後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不一會兒,屋頂上就像不曾發生過任何事情般,連血跡都被清
除得乾乾淨淨,直到地上只剩下一堆白骨。
伍寺山輕輕揮了手,白骨便瞬間像化成灰燼似地在風裡散去。
聽到樓下逐漸靠近的腳步聲,寺山再度擺了擺手,讓所有的鳥
散去。
接著,他發現自己的背後長出了黑色的翅膀,緩緩地,他的腳
逐漸離開了地面。遠離了十六歲的界線。
那道橫跨過千年的界線。
*** *** ***
「記者目前所在的位置,是在最近傳出有七名學生失蹤的永恆
國中。」電視裡,女記者試圖以急促的聲音表現出事情的嚴重性。
「校方表示,七名學生中除了其中一名籃球社社長外,其餘都
是經常在一塊的死黨。原本校方只是以為這幾名學生蹺課,聯絡家
長後發現他們都沒有返家,然後才通知警方,校方表示一切依照正
常程序,而看守校門的警衛並沒有察覺到有學生擅自離開校園,校
方的處置並沒有疏失。」
「目前校方已經搜尋過整個校園,並沒有找到這七名學生的蹤
影,推測他們可能經由圍牆偷爬出學校。至今三天以來,七名學生
就好像完全消失了般,完全沒有任何訊息。」
寺山關掉了電視,在黑暗中冷笑了起來。
他伸出那一雙白淨的手嗅了嗅。手掌中掛著的鑰匙圈上,帶著
一點兒刺鼻的腥味。
<獸王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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